“平静”的校园，“正常”的国家（上）

混乱，除了混乱，还是混乱。这就是现在，坐在教室前排的德丽莎唯一的感受。虽然她没有好奇地回头观望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通过接连不断的噪音，哪怕是傻子也知道有一群家伙正在无法无天地胡闹。

按理来说，这种程度的吵闹虽谈不上令人愉悦，但也应该不会给德丽莎带来什么心理负担。嗯，只是应该。之前被那个看似道貌岸然的眼镜男无厘头地“说教”了一番后，本来心中还有所期望的她瞬间又迷茫了起来，这着实让她感到苦闷。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沉下心来进行冷静的思考是必须的，可这里的环境并不能令她如愿。

“啊啊啊啊！！”实在是受不了了！在这样下去，自己怕不是要被逼疯了！什么？我一个人制止不了这些家伙？好，那我走还不成吗！“你想离开这里吗？德丽莎同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可没有允许你这么做欧。”

“可我也还没这么做，难道不是吗？”德丽莎楞楞地盯着突然从她身边窜出来的平头眼镜男生，反驳的语句却如同条件反射般不假思索地直接从嘴中冒了出来。

“……我是该夸你嘴皮子挺厉害，还是脑子反应快呢？”弯着腰的眼睛男咧嘴笑了笑，义牙依旧闪着亮光。“……你一直在偷窥我？”“不不不，我可是正大光明地站在你身旁看的，不过你好像有点心事，一直没有发现我呢。”“这怎么可能？”“事实就是如此。”眼镜男挺直腰杆的同时顺手扶了扶自己那差点从鼻梁上掉下的眼睛。

“好了，我的大小姐，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嘛。好歹我也是个合格的教师。”被德丽莎不太友好的视线灼烧着，眼镜男也感觉有点不自在。“把你一个人留在教室里恐怕是我做的不对，如果我也一直留在这里的话，想必这些小祖宗就闹腾不起来了。虽然你是第一个到这里报道的新生，但看样子并非所有新生都像你一样老实。”

”更何况，这次是校长那个老混蛋找我的，我又不能不去啊，你说是不是？”“我哪知道，这事还是你说了算。”“感情我放下姿态跟你解释就是对牛弹琴呢？”“什么是牛？一种动物吗？不论如何，我可不是牛！”“……看来女人真的是一种可怕的生物。”“？？？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因为她们能让男人为自己不存在的错误感到内疚。更可怜的是，男人解释了半天之后，女人仍是没有抓住任何要点。”“喂，你……”“好了，这位同学，上课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请你坐下来，好吗？还是说，你希望我将你不得体的表现录入给你父亲大人的报告中呢？”想要说出的话突然被强行塞回，被噎得半死的德丽莎颤抖而缓慢地坐了下去。除了在心中默骂以外，她什么也做不了。没办法，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贱了！自己根本惹不起啊！

德丽莎和眼镜男之间的小冲突并没有被教室里其他学生所发觉，毕竟他们之间的小动静根本无法与教室里喧闹的氛围相对比。也多亏这喧闹的气氛，眼镜男才能悄无声息地走上讲台，几乎没有被德丽莎以外的其他人所发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或许是因为某个学生发现了正端坐在讲台上的眼镜男，并提醒了附近的人。仿佛事先策划好了一般，之前一直在谈笑风生的人们突然一致地停止了说笑，齐刷刷地往向了讲台上端坐着的那个身影。

” 我还以为他能有什么高超的手段呢，搞半天也就是等他们自己反应过来罢了。”德丽莎在心中暗自嘲讽。“不过，这么做确实是省力又有效呢。突然又有点不爽了……”

“欧？你们聊天聊好了啊？”眼镜男将埋在一本小册子中的头颅抬了起来，同时不耐烦地看了看自己左手腕上的手表“这才多久啊？我一本杂志都没有看完！你们就这点能耐吗？给我继续！”当然，没有人不识相地继续闲扯。这群学生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老师现在是在嘲讽他们。如果是平时的话，他们或许会不服从管教。但关键是肯尼尔学院可不是什么普通学院，为了进入这个学院，他们的家族可是花了大价钱。哪怕这里仅仅只是肯尼尔学院的一个分校，所有的付出也都是值得的，毕竟回报也是无穷的。要是不长眼，得罪了学院的讲师，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论最终的后果如何，他们都是承担不起的。

在一段时间内，教室里鸦雀无声。看着一个个端坐着的学生噤若寒蝉的可怜模样，眼镜男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之前的那种气势都跑哪里去了？怎么不继续了？嗯？”“叮～”一声轻脆的响声吓得低头的学生们浑身一阵哆嗦。

“你们干嘛这样子嘛，放轻松点拜。就当我是空气……不对，是真空，没错，就当我不存在。”这么说着，眼镜男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不知什么东西。“哎呀，真的是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啊。还真是安静。”“……”现在不光光是那些之前捣乱的学生，就连德丽莎都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了。这个眼镜男到底是来卖傻的还是干嘛的？也不知道校长是哪根筋出问题了，竟然让他当讲师。

“咳咳，我说大家……既然老师都说了我们可以继续，那么我们就继续拜！”“！！！！？？？？”在众人充满震惊的目光注视下，那个站起来了的棕发小胖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家别这么看着我了啦，我会害羞的！”感情还是个纯情的小胖墩……

这种情况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做吧？虽然那个有点逗比的老师确实有值得吐槽的地方，但是和这个傻乎乎的胖墩比起来，貌似这个教室里所有的人都是天才了。“难道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四眼天狗？”德丽莎的视线从胖墩身上移开，转向了某个逗比。很遗憾，后者此时正一脸懵逼，看来他也未曾想过会有这种展开。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迟迟没有一丝波动。直到…… “同学，你叫什么？”眼镜男脸上的茫然一扫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喜悦。“额，老师，我叫诺兰。”“诺兰吗？好名字啊！不过有点女性化了。嗯，不过倒也是挺适合你这个细皮嫩肉的胖墩。”“老师，您过奖了。嗨嗨。”

“完蛋了，已经开始问名字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还在笑？胆子是有多大啊？”“对不起，诺兰，以后咱就没有你这个兄弟了。我俩从来熟悉过彼此……”正当其他学生脑补着诺兰的一万种死法以及如何于这个傻子撇清关系时，眼镜男却冲下讲台，一把抓住了诺兰的双肩。

“在这里就直接动手了？天啦，这也太恐怖了吧？”

“呜，妈妈，我要回家！这个学院太暴力了！”无视其他学生的反应，眼镜男笑着对不知所措的诺兰说道：“你做的很好，诺兰。他们都认为你激怒了我，认为我会惩罚你。现在，我告诉你，我不会惩罚你。恰恰相反，我会奖励你。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相信我所说的话？哪怕它包含我个人的感**彩？”

“啊？”包括诺兰在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反转震惊了。有的人甚至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有像诺兰一样跳出来吼一句，尽管他自己可能根本没有那个胆量。

“额，我只是……照着您所说的做罢了。”平复了一下心情，诺兰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觉得我说的仅仅只是简单的指令吗？”“没错。”“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刻意的讽刺吗？”“抱歉，我当时没有想这么多。我对这方面很迟钝的……”“没关系，慢慢来就是。好的，你可以坐下了，谢谢你的配合，诺兰同学。”“您不用谢我~”

“好的，同学们。诺兰同学的选择给我们提供了鲜活的案例！”眼镜男蹦跳着回到了讲台上。转过身的时候，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顶白色的安全帽。没错，安全帽。

“在这个教室里，你们是学生，我是老师。你们惧怕我作为老师所拥有的权力，而我则享受权力带来的方便。”眼镜男一边阐述着，一边把那笨重的安全帽扣到了自己头上。“拥有权力的人管理没有权力的人，这是类人社会的普遍现象，也是最简单而又直接的管理模式。”

“但是，权力者并不能始终保持理智，去分析所有问题。例如，当被管理者做出管理者不认同或者违反相关规定乃至法律的行为时，管理者有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而在我们这个班级里，诱因就是你们的躁动，而结果，就是我发出的充满讽刺及威胁的所谓指令。”

“错误的指令由管理者做出，是否传达指令也是由管理者决定。但选择权在被管理者手中。一项指令，如果不被实行，那么它就等于被废除了。但是，一项指令被发出并不总是为了被执行。这在我们的班级中也是如此。我作为讽刺你们所做所为而发出的指令，其意义在于震慑并威胁你们，而非让你们真正去执行它。一开始，也确实如我所愿，你们都被吓得不要不要的。可是，诺兰同学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指令，其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指令，是指令，就有可实行性。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我发出的这个指令不能实行，但对于诺兰同学这种迟钝的人来说，不实行是不行的。总之，如大家所见，他做了我要求他做的事。可这也恰恰打乱了我的计划。”

“如果我不对诺兰同学做出相应的处罚，或者对这个指令的目的进行解释，那么想也不用想，越来越多的人会同诺兰同学一样，理所当然地执行我的指令。”

“道理我们大概都明白了，可是您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问得好啊，这位同学。首先，我举的例子是我和诺兰同学以及大家，可管理者及被管理者可不止于比。我说指出的这种指令也绝非只有我自己发出的那种简单货色。有的时候你们甚至可以在某些国家的法律法规中见到类似的矛盾指令……”

“可是老师，这么说的话，这些法律，岂不是留着给人钻空子，或者会损害国家的利益吗？”“那也不一定呢~要知道，法律这东西，做好了，就可以造福人民。一旦被人利用了，就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法。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恶法在其有效的时限内也是法律，没人能否定它的效力。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们应该懂了吧？”

“老师，您和我们说这些，难道不怕出事吗？” 一个小个子女生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经过同意后小声地问到。

“我可不是这个国家的公民。根据星际法，我在这里的行为将会由我户籍所在国的法律进行评估，所以，你们的那一套私发体制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用处。还有……”眼镜男变戏法似地从帽子中抽出了一根香烟，点燃并大口抽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甚至还有不少是贵族。你们从小都接受了不错的教育，这点我不否认。但是，你们还缺少实践与磨炼。”感受到了电子烟模糊的光粒烟幕后投过来的视线，诺兰低下了头，脖子也红了一圈。

“你们所接触过的法律是啥，文学又是啥，我都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它们在我眼里就是垃圾，什么都算不上。既然来到这里，那么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获得比别人更多的知识，开发出比别人更先进的思想。放心吧，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不是你们适应不了这个星球，而是这个星球适应不了你们。”

“可是，老师，我们并不想要离开这个星球啊？以后哪怕真的是这个星球适应不了我们，在这个星球上我们又能干什么呢？换句话来说，你们那里的知识体系对生活在这个星球的我们到底有没有意义？”

“又是你呢~看起来胆小，实际上胆子一点也不小的类型吗？现在我对你有点好奇了。可惜现在不是套近乎的时候……嗯，恐怕我也无法保证我们学院的教学方针可以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本地人。但是我能告诉你，我们学院的教学工作是如何展开的，你们父母都很清楚啊。既然他们都把你们这些公主王子送过来了，那么他们想必也是做好了相应的觉悟的，你们可不要让他们失望啊！”看了眼那蜷缩成一团趴在桌子上的少女，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至于教学内容，我负责教你们法律、政治以及经济等方面的常识，其他老师负责其他方面的教学。什么？你问我为啥不都是我一个人教？我看起来有那么厉害吗？别抬举我了好不好？偶对了，作为你们的班主任，以后我会密切关注你们的在校情况的……你们不知道本学院是全寄宿制的吗？回家？回家是不存在回家的，对你们来说！”

“嗯，时间过的真快呢……现在已经下课了。好了，同学们，接下来两节课自习。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你其他几位任课老师还在坐星际航班的路上……自习课以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为蓝本，谈谈自己的感悟与见解，不少于3000字，中午放学前交给我，不许偷懒哦！”

“什么？”“哇，好难啊！”“老师，你怎么能这样？”一如既往地无视身后传来的惨叫与哀嚎， 他左手扶帽，右手夹烟，潇洒地迈步走向门口。

“等一下……” “嗯？”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抓住，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坨抓住自己的白色肉球。

“请问你这是要干嘛呢，德丽莎小姐？” “授课挺精彩的……” “欧，谢谢你。那么，我可以走了吗？”“等下……”“又怎么了？”“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东西，我好好仔细思考过了……”她仰面直视着他，赤红双瞳所传达出的眼神坚定无比。

“我想和你聊聊，我想知道你所知道的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哈哈，说话怎么和绕口令一样啊你？”“我是认真的。”“自习不上了？”“无所谓。”“……也罢，我本来也正好是要去见一个老家伙的，你就随我一起来吧。”“可是我是想……”“没啥可是的，要来就来！事先声明，要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超乎你的想象，让你接受不了了，那你可不要怨我啊。”“……比一所三流学校突然变成贵族哄抢的名牌学校以及一个逗比会讲大道理还要超乎想象吗？”“嗯。”“那我恐怕真的会受不了。”嘴上这么说着，德丽莎还是没有丝毫的退缩，依旧跟着他走出了教室。

“接下来，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吗？”“不会变得更加复杂，只会更加有趣欧。我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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