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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将那只颇为修长的火镰拿稳后,在那造型颇为古朴的壁炉前单膝跪下的小菊儿对准了灰烬左右掏了掏,不出意料的是,草木灰的掩盖下一点火星都没有。
现在的季节是初秋,壁炉这种在冬季拿来取暖的设备显然是不适合启用的。
小菊儿拍拍膝盖站起身,将火镰挂在壁炉旁伸出的挂钩上。她端详了一番室内。虽然依照那两个塔云人的说法,这间房子是为公主殿下“低调出行”的目的服务的,因此在位置、外观与内设方面都力求质朴简要,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她们尽管可以提出。
但在小菊儿的观察下,她觉得这栋房屋的装潢显然是为了她们这样的异国人而量身定制的。
壁炉的造型古质风雅,但却完全没有使用的迹象,就连那其中的草木灰都是临时覆盖上去的,铺设在房屋内的木质地板与各式家具与房屋整体的格调有着微妙的差别,显然是全部替换后的产物,目的大概是为了让异国的贵宾不会感到太生疏吧。
“菊儿姐。”小梅儿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怎么了?”小菊儿转过身。在殿下那三位随身仆役里,她的资历算是比较老的了——尽管她也不过十五岁而已,“不是让你在楼上服侍殿下沐浴么?”
“殿下已经沐浴完毕了,她在楼上让你过去一下,我来捎个口信。”小梅儿在一旁看着前辈,随后有些好奇地询问道,“塔云人平日里也会用壁炉么?看来他们的生活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的离奇嘛。”
在帝国那边,有关于塔云人的传言层出不穷。有说他们是苦行僧般的存在,终年仅依靠露水便能维系生命,还有说法称他们只是拥有人类的躯壳,灵魂早已赎买给了恶魔,诸如此类的传言越传越离谱,而造就这些传言的根源则是过去抵达塔云国的帝国使者们回国后的一些感慨。
而依照那些口述,传言便犹如无根之萍,在一次又一次的转述中越传越奇,而在小梅儿听说的版本里,这群塔云人的祖先们事实上是居住在云端上某块大陆的居民,可在天上犯了什么法后,那些祖先们便受到了责罚失去了居住的权利,而现如今他们所建造的那座奇高无比的黑塔便是唯一可能让他们重返家乡的希望之塔。
但实际抵达这里之后,小梅儿觉得自己眼里见到的塔云人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啊不对,是太不一样了。
因此来之前还有点小激动的她不由得心中有点幻灭。
“梅。”前辈的声音忽然传来。
“啊啊啊!我在我在!”小梅儿沉浸在感伤中的思绪猛地被拉了回来。
看着这个脾性和沉稳完全搭不上边的后辈,小菊儿只得心中哀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嘱咐道,“今晚的守夜是由你开始的,在这里杵着干嘛?早点准备吧。”
“好的!好的!”小梅儿用力地点了点头,逃一般地从前辈的面前溜走了。
无论如何,这个如释重负般的身影可造不了假。
小菊儿看着那个脚步轻快的孩子消失在视野里后,一边思索着自己平日里会不会对待后辈太严苛了,一边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
这栋屋子是典型的二楼结构,一楼由会客厅、后厨,卫生间以及相应的佣人房组成,二楼则分为主卧、次卧,以及对应的洗漱间与沐浴间,除此之外还有相应的阳台,甚至有着一个小型的泳池——但初秋已经很冷了,泳池大概也用不到就是了。
公主殿下自然是住在二楼的。
敲响主卧的房门后,小菊儿在门外谨慎地等候回音,片刻后,殿下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是小菊儿么?”
“是我,殿下。”
“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卧室内漆黑一片,按理说这栋房屋内不应该存在断电或者灯具损坏的情况才对,可房内却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小菊儿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那墙壁上电灯的开关,但还未等她按下,公主那边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用声音止住了她的动作。
“别开灯!”片刻后,公主喘了口气,“我讨厌塔云人的灯,它们的光……是死的。”
“是,殿下。”站在门前的小菊儿应声答是。
普通人大概很难理解这位公主殿下的说辞,但服侍了她多年的小菊儿却一下子便能领会到对方的意思。塔云国的灯发散的总是冰冷的白光,而在帝国内,用来照明的烛台火炬一般都是黄色的暖光,靠近了会觉得灼热,疏远了会感到昏暗,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公主自然会下意识地对这种冷光灯感到不适。
而不适到不愿意开灯这种地步,小菊儿可还真是没有想到的。
“关上门,你过来。”公主轻声唤道,声音有些许的颤抖,“到我床边来。”
“好的,殿下。”小菊儿抹着黑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公主殿下的年龄和她相同,因此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这位殿下是很乐意将她这个同龄人作为朋友对待的,但她今日也没想到这位殿下居然会因为离家万里而慌乱到这个地步,简直和白天的那位是两个人。
皎洁的月光从卧室的阳台便泻下,接着这阵光,小菊儿逐渐也看清了卧室内的情形。
刚刚沐浴完的殿下此时此刻正握在那张床的一个角落,银色的长发不加打理地四散在身后,一双白净纤细的小脚从青色的睡裙下露了出来,十只脚趾此刻紧绷着,而那对冰蓝色的瞳孔里全无感情,只是平淡地注视着她。
察觉到这一点后,小菊儿立刻发觉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失礼了。
殿下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的琐事而惊慌失措呢?那可是他们所敬仰的云阳殿下,怎么能用一般少男少女的思维模式去衡量?
而此时,小菊儿又察觉到一件事:公主一直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双眼恐怕早就已经适应了黑暗,而这位公主从刚才开门开始便在那里像只猫那样打量着自己——
“殿下。”终于走到了床边的小菊儿拱手行礼。
“手。”对方说。
“什么?”小菊儿没听懂,或者说她是不能确定自己理解的和对方想要的是同一种东西。
“手。”她重复了一遍,“把你的手伸过来。”
虽然对这个要求有些不明所以,但小菊儿还是照办了,而在她的手伸出去的那一刹那,公主则沉默着伸手抓了过去。
那阵力道比她想象中还要强,由此她的平衡受到了影响,整个人犹如用力过猛的不倒翁那般,忽然半栽在了床铺之上。
“殿下?!”
“别出声。”公主伸出手来,将食指抵在了她的唇上,另一只手则将小菊儿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别出声。”
比起命令,这第二声的语气更接近于恳求。
小菊儿有点懵,字面意义上的有点懵。
在宫廷里她也听说过皇族的一些传言,有些皇族的公主贵人由于各种原因从小到大未曾见过异性,身边又只有男装小厮陪伴,进而会演变出一些特别的癖好来,但没想到自己服侍的这个主人也有这种癖好吗?
即便是从客观的角度来讲,她也觉得有点奇怪,毕竟她可是陪着殿下长大的啊!殿下如果有这种癖好的话,她没理由不知道才对啊?
紧紧攥着自己手掌的那只手格外冰凉,也多亏了那股冰冷的含义,小菊儿才很快从胡思乱想中缓过神来。
而在确定小菊儿没有出声的意思后,公主将那点在对方唇上的食指也松开,接着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整个人侧卧在了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仆役。
“阿兰呢?”
“依照您的吩咐,在附近探测了一下地脉,去布置防御的法阵了。”
“对哦……”公主似乎也觉得自己是问了个蠢笨的问题,她似乎是笑了一下,那副僵硬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柔和了不少,“小菊儿,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呆在我身边当我的的贴身侍女吗?”
这个问题很突然。
侍奉了这位殿下十余年,小菊儿还是第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况且还是在这种异国他乡。
回忆了一下最初和殿下见面的时候,那还是差不多五六年前的事了,当时她作为新入宫的侍女被女官所看好,于是被编入了服侍皇帝家宴的队伍中,谁知那位皇帝看到她时脸色猛变,当即摔杯变色,责令杖刑三百。
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对于一个侍女而言,杖刑三百和死刑基本没什么区别,而最关键的是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恰好是在这时,每月例行入宫参见皇帝的第十七公主殿下也在这场宴席之中,公主殿下当时以能言善辩著称,在皇帝面前的殿下据理力争,最终成功免除了她的责罚,却也将她逐出了宫籍。
在那之后,殿下又让人私下找到了她,用着巧妙的手段将她转移到了她自己身边,而在这之后,小菊儿便以贴身女官的身份长留在了公主的身边。
至于为什么嘛,小菊儿还真没想过。
捕捉到小菊儿眼中那一抹茫然的神色后,公主笑了笑,最后轻声说道,
“因为……那个时候的你,长得很像我母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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