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莉亚莉亚不长大

房间的门被人用力一脚踢开，踢门的人一阵风一样冲到我的桌子前。

“为什么不派我去前线！”她问我，语气虽然又凶又横，声音却是又清又脆。

我看着那张勉强才能高出桌面的脸，一张又漂亮又可爱的脸。虽然尽量想摆出大人的样子，但是气得鼓鼓的嘴巴让她的稚气都暴露了出来。

她用淡蓝色的大眼睛瞪着我，大概她以为这样会让自己看上去很厉害，仿佛一只要吃人的老虎。不过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只因为没吃到罐头而生气的小猫。

“莉莉…”我微笑着为她倒上一杯茶。

“别叫我莉莉！”她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我可是‘Clarent（圣剑 克拉伦特）’的拥有者莉亚。”她故意加重了“亚”的发音。

“好吧，莉莉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是莉亚！“她用小手拍了下桌子。”我要做出击部队的队长！”她又看了一眼我身旁的米涅。“或者和小米涅一样做你的秘书！”

“要说做我的秘书也不是不行……”我不假思索着冲她微笑。“可是你能胜任吗？"

"小米涅都能，我自然能。“她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脯。

“那你先试着把这堆文件放到那个柜子上，对，柜子顶上。”我眯着眼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那是一排紧贴着墙壁的文件柜。

莉亚楞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柜子对她来说太高了点。

“想难倒我？嗤。”她对我冷笑了一下，拿起那堆文件走到柜子前，把文件举过头顶，踮起脚尖。她吃力的想要够到柜子的顶层，头努力向后仰着，那两条长长的金色马尾辫几乎拖到了地上。

很快，她放弃了，眼睛开始扫视屋子。

“在找凳子吗？”我笑着说，她的小脸一下涨红了，举起文件，如同扔棒球一样摔向我。

“莉亚最讨厌你们了！”她喊道，用比进来时还快速度跑走了。

被她踢歪的门委屈的倒向一边，我苦笑着摇头，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纸片。

“这次我可以帮您。”米涅说。“不过只有这一次哦。”

“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的。”

“去看看那孩子吧。”

“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孩子耍脾气，几个小时就会好了。”

“还是去看看吧。”米涅笑了，眼睛又弯成动人的弧线。“我总觉得，您对那孩子有点不一样呢。”

米涅说的没错，我和莉亚的确有过一点甜蜜的小秘密，只是这甜蜜现在变成了无尽的苦涩。

莉亚很好找，她自己躲在自己的秘密基地里。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挨着住宅区后面沙滩的小小山洞罢了。

发现那个山洞纯属偶然，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太阳绚烂的在海面上投射出无数金光，当然，在我身旁的彦的长发散发出的光芒更美。她和我并肩在沙滩上散步，这里有一点偏僻，所以很安静。夹杂细沙和海水腥咸的海风掠过，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听起来单调却悠闲。我们就这样手牵手，顺着绵延的沙滩，仿佛一直能走到天的那边。

走过那个小小山洞的时候，我们听到里面有人在神气十足的发号施令：”五人一组，排成阵型，右面接敌。“

声音稚嫩而清脆，我玩心一起，对彦做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的走到洞口。

莉亚正叉着腰站在洞里，一把“比任何的银更眩目”的银白巨剑被无情的扔在地上，而身边摆着一大堆用沙子堆成的“怪物”，她小脸因为兴奋变得通红。

“Clarent Blood Arthur~fire！”她喊着，小嘴还不忘模拟光炮的声音。她就这样一面轰轰的喊着，一面用小脚踢散了几个沙做的怪物。

“赢了呢，我军无损，好棒哦。”她开心的又蹦又跳，长长的金发上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左摇右摆。

“呐，大家都辛苦了呢。”她尽量模仿老气横秋的样子。“这是大家的奖励，是最好的巧克力哦，大家说好吃不好吃呀？”

我回头看了看彦，她用手捂着嘴，无声的笑着，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谁?”

“好吃，莉亚大人的奖励好吃极了哦。”我拉着彦，笑着走出来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莉亚的脸蛋几乎羞成了紫色，她抓起一把沙子扔向我们。

“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她跺着脚喊，边喊边踢着沙子。“讨厌，被看见了。。。啊啊。。。”她居然哭了出来。

彦走过去，温柔的把她抱在怀里。

“有这样的志气挺好呢。”我蹲下身子微笑着，没想到把少女惹哭了，这让我有点慌乱。“要不，我们玩点别的？"

“我才没玩，只是…是。。。是。。。。是。。推演！”她带着哭音反驳我。“这是我的秘密基地。”

“恩，好棒的基地呢。”我眯着眼睛说着，突然发现彦很厉害，居然能假装出十分羡慕佩服的眼神。

”我们陪莉亚玩别的好不好呀。”我问她，莉亚露出期待的神色，却又摇摇头。

“谁，谁想跟你们玩了。。。玩什么。。。”

“恩。。。”我突然有个忘乎所以的想法。“我演爸爸，彦姐姐演妈妈，你演女儿好不好。”

她愣住了。“爸爸？妈妈？”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在那一天我突然了解了一些战姬的秘密。每一位战姬，并不是随意觉醒而诞生的，而是向学院或者联合军的相关机构提出交换申请，随机分配而来的。她们的过去应该是一片空白。或者，她们的过去被人为的抹去，如同那夜的米涅，在提到自己的过去的时候，被强行的中止。

可是当时的我并没在意。“你去过商店街吧。”看见她点头，我又接着微笑着说。“你肯定总会遇到那些牵着小女孩手的大人们，买各种各样的东西给小女孩。”

“莉亚是大人。。。”她说。“但是。。。也不是不可以陪你们玩啦。”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给她讲故事，直到莉亚在彦的膝头睡了过去。我靠在松软的沙地上，彦温柔的低头看着莉亚，轻轻抚摸她金色的头发。莉亚睡得是那么安详，嘴巴里还含着彦给她的糖果。中午的阳光斜斜的照射进来，嵌在沙地里的贝壳就闪闪发光，如同天上落下摔碎的星辰。海在外面轻唱，和穿过洞窟的风声相和，我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如同在梦中。大概就是我梦寐已久的，真正完整的生活。

可是梦想总是那么脆弱，如同这条走过许多次的沙滩上，现在只会留下我一个人的足迹。

莉亚果然在那里，就象在外面受了欺负却怕家里担心而不敢说的小女孩一样，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低着头。

“莉亚。”我说。“对不起。”她扭动身子，更向里躲了一点。

“明天你来做一次出击部队的队长吧，好不好。”我说。她身子一颤，抬起了头。

“真的吗？”

“真的，和我一起回去吧，晚饭就要好了呢。”

第二天的战斗我一点都没有担心，我只是让莉亚带队去和最弱小的怪物进行袭扰作战。米涅在我身后，微笑着看着我制定计划。

“那个孩子，你对她果然挺特别的。”

“对你也是。“我笑着顺口回答，刚说出口我就觉得有一点不对。于是直起腰，看着米涅，果然…

“是真心的吗？还只是顺口安慰我？”她的眼睛弯成两条弧线。还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拿起计划，慢慢的走出门去。

我在指挥部前的喷泉旁送别莉亚，她威风凛凛的带着露比和其他几位预备役的小伙伴，如同当初带着他们去米涅那里抢零食一样，小手一挥，带着她的小小队伍出征去了。

只用了一个多小时，露比就回来了。不出意料，弱小的敌人全军覆没。露比带着我的夸奖兴奋的离开，走到门口，她突然对我说：“指挥官大人，莉亚小姐姐碰到几个人形的Noise之后有点不对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莉亚的房间紧挨着预备役的宿舍，她虽然多次对此表示不满，但我知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总以前辈自居的小小女孩，其实很喜欢和预备役的孩子们在一起。她的房间关着门，我轻轻敲门，没人回应。

“莉莉，爸爸我有…”

门一下打开了，红肿着眼睛的莉亚把我拽了进来。

“不要在别人面前别说我们的秘密。”她说。我把她的一只小手摊开，用食指在上面轻轻的画着圈。

“别这样！”她像受了什么惊吓，大声说。

“你以前喜欢这样。”

“现在不了！指挥官，你这么做让我觉得我还是那个天真幼稚的女孩，可我现在不是了。”她的眼里涌出两颗大大的眼泪。“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可是我还是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什么？”

“我以为打仗是大姐姐们做的，很有趣的事情，可是，我的斩击打中了她们，那些和我一样高的Noise，她们也一样会疼，会流血，紫色的血，她们也会哭泣、在圣剑的光辉下哀嚎。我能听见。。。我能听见。”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等她自己冷静后说下去。

“她们和我是一样的吧。”莉亚的小身子在颤抖。“她们也有她们想要的吧，可是她们想要什么，她们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我都不知道，我只能消灭她们，因为，因为我得活下来，才能见到您…”

莉亚仰起头，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哭泣，显得暗了一点，又更大了一点，胸前的衣服早就被眼泪打湿。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吗。一个人想出来的？“我问她。

“恩。”她点点头。“我是不是。。。想的是错的。”

“莉亚。”我摸了摸她的头与她对视。“你没有错。”

“真的吗？”

“是的，你开始想这些，为这些问题而苦恼，说明你已经长大了。这比什么都不想，只知道杀戮要好很多，我喜欢看见你有这样的温柔，同情和怜悯，这些东西都会随着成长而慢慢消失的。“

“我。。指挥官大人。。。有点害怕了。。。”她用细微的声音说。

“莉莉。”我又用了一起游戏时的称呼。“这就像海水侵蚀礁石，是缓慢但不可阻挡的。可是，只要你能保留住这些情感，慢慢的，就会找到问题的答案。”

“恩。”她迟疑的说。“你今天不走好吗？”

“大人是要一个人睡觉的哦。”

“我。。。我才不是想让你陪着呢。。”她说。“只是。。。”

“嘿。”我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在我面前，莉莉永远是个可爱的小女孩。我很开心，因为莉莉只有在最亲近人的面前才会这样吧。“

“讨厌你，最讨厌了。”她歪过头，甜甜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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