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他们（5）

我只顾飞奔。

“砰砰砰砰！”长着鸟头的腐人、长着尾巴的腐人、长着长长手臂和锐爪的腐人从黑漆漆的病房里冲出来，嘴上和爪上沾满病人鲜血的它们在我的连射中接连倒下，闪烁的火光为我照亮了前方的路，我顶开安全门，显像出一柄铁棍卡住了门闩。

“咚咚咚！”它们撞在门上，各式各样的怪物的脸在玻璃隔板上挤成一团。

“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我回身大叫，这才发现急诊部里早已充满了战火。

“长官，有僵尸！”年轻的女护士紧握着血流不止的胳膊，眼泪与血糊满了她的大半个脸，“救命！”

我举枪大迈一步，直砍落她背后一名腐人的头颅。

“啊！”女人尖叫着后退，可她后面是比前面更多的腐人。

“冲出建筑！”我喊，几名士兵即刻开始抱团。

火炮，或者巨锤，我想，脑海里，几种不同的作品结构开始重新组合。

“全都趴下！”

一柄长而粗壮的狼牙炮管开始伸长，我拼命挥舞它，将它一圈一圈地抡得更高。

“立刻趴下！”

“轰轰轰轰！”巨球状的火焰喷涌而出，我忍住手心因高温而生的刺痛，用喷涌的火焰画起图案：描了粗边的闪亮风火轮把一大片区域内直立着的腐人都燎成灰渣，浓烈的热让视线里的一切都开始波动。

“冲出去！”有人大喊，人群开始匍匐着向门边行进。

我继续挥舞风火轮。

“咔哧嘶嘶。”肉燃烧时的劈啪作响非常呛耳，我竭力忽略掉腐人也是生命这一事实，但大臂的酸痛令我再难操纵这柄威力巨大的武器。

钩爪、钩爪，我艰难地想，按动蓝光中钩爪枪的扳机，铁链抻动我的手腕，我连跑带飞地窜过一团燃烧的黑东西，一名士兵接住了因惯性而无法站稳的冲出医院大门的我。

“到地铁轨道上去！”我立即显像铁壁，阻止了火焰的蔓延。

街道上，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垂头丧气的腐人群从建筑的间隙和小巷中走出来，汇成一片浩荡的海洋，它们收起肩胛骨上的翅膀、尾巴骨尖上的尾巴和胸前的鳞片，露出苍白干燥的人类肌肤，长长的毛发收束在脑后，五官也变得伶俐。

护士、医生和少数病人吓得尿了裤子，士兵们举着枪的手臂也开始轻微地颤抖。

“不用怕！”我高举4X，“我杀过数以百计的这种东西！”

腐人的海洋冲着我们这一小撮人涌来，我首当其冲站在了众人之前，本应如此，但更多的腐人也从我们后面涌出来。我们身处海洋之中。

地下长廊是我的家，我回来了，我已经从你们的魔掌中逃脱了。

你们不能一直追着我不放。

我显像出前所未有多的子弹，将两条沉重的子弹带披上双肩。

“一边打，一边向1020-1030防护墙那边撤！”我说，“士兵包围群众！”

“是！”士兵们的回应声已远不如出发时那样响亮，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人了。

“行动！”随着我的一声令下，长廊人群开始像豆腐块里的一颗虫那样艰难地动起来了。

我使出浑身解数。

4X兼具刀与枪的功能，我斩落靠近的腐人的脑袋，轰掉即将靠近的腐人的喉结，无穷尽的战斗中，我回转、跳跃、俯身、腾冲、后撤、挥舞长刀、按动扳机，杀掉了一个又一个呻吟着的怪物。可我杀不完，每当一个腐人倒下，又一个相似或风格迥异的腐人就会补上来，我再杀掉它，然后又一个补上来。

9区的距离，坐地铁只需要15分钟，眼看着士兵和平民按照相似的时间差一个又一个地倒下，我不得不坚持想着那样的事，以至自己的手臂不会因长久的挥动而突然失了力气，以至自己的双腿不会因兔子似的来回蹬跳而突然一软。

我猛劈腐人的脖颈，但他的脑袋没有掉下来。

我已经没力气了。

我抽出4X，按下扳机，喷溅黑血的腐人的头在枪火的冲击下变成小型烟花。

熟悉的喘息出现在右耳旁。

“噗！”我显像出一柄短剑戳穿从背后靠近我的腐人的小腹，它张开有着双排尖牙的嘴，恶臭像烟雾那样冒出来。

“砰砰砰砰！”我打飞它，这才察觉到脚下的阴影。

完蛋了。

我抬头，飞翔的腐人伸出锐爪。

临死之前，我突然迷茫起来。长长的操场尽头，朴道在和度真说话，他满脸奉承而愚蠢的笑容，她满脸真实而无奈的笑容。狭窄的教室里，罗小姐在和瓦卡说话，她严肃而温和地训斥，他羞愧又不满地低头。宽广的大厅里，豹·垂在和姬蔷说话，他一本正经地拨弄着烤串，她大笑着连拍自己的大腿。广袤的雪地中央，丹狩·吉安在对我说话，她伸出沾满血渍的手，与我十指相扣，我们自然地对上了视线，她轻轻扬起嘴角，说起了前一晚独自斩杀巨型腐兽的事。

我到底想要什么？

锐爪的动作是如此缓慢，但我已是动弹不得。我确确实实地知道，这一击将结束我的生命。

我没想拯救所有的人，从答应长廊总长的请求时起，我就只想着屠杀腐兽。

因为我能做，所以才做。

我不在乎那些平民，从任垒提出他的计划时起，我就意识到了他们的死。

但我没意识到自己的死。

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来，我到底要为什么而死？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噗！”血，男人的血溅了我一脸。

腐人的爪刺穿了他的肚子，冲跳过来的他正侧着身子，露出狰狞的表情。

旁边的一名士兵打爆了那名腐人的脑袋，被捅透了的男人重重跌在地上。

他趴着，两只胳膊伸在前面，一柄尚未成型的大刀滑落到腐人群中。

三五名士兵将我包围起来，因为需要他们保护的平民已经不复存在。

倒地的男人是平民中的一员，也是他们中的最后一个，他穿着黑色的运动衫，在人群之中很不显眼。

“度真还在医院里，你得去救她。”

我上前把他翻过来，他的头发比以前更长，脸也比以前更胖。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知道······”

“我陪度真一起来看她奶奶，你失踪以后······她的父亲就被······咳，出事时，她坚决不离开她奶奶。”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没有注意到是我吗！”

他不说话，反而露出不屑的笑容。

“你为什么要救我！”

“长官，我们得赶紧走！”喊话的人旁边，一名士兵被咬死了。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然后，瓦卡死了，度真的脸叠在他的脸上，两个人一并看着我，可他们的眼中都已没有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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