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这漆黑的世界中闪光,靠近了,你就会被照亮。
***
我不喜欢喝酒。
白惨惨的灯光下,我看不清面前男子的模样,但长久保持机敏的肌肉替我做了决定:我蹲下身,猛踢他的小腿。
惨叫断断续续地传进我的耳朵,我挥动铁棍,直打落他的长刀,观众们喜欢我这么做,我自己也喜欢。
“好!”叫好声此起彼伏,在我视线中来回摇晃的水波样的男人站起来。
“喝!”他出拳,动作又轻又慢,好像微风拂过水面。
“咚!”我重重地用棍头顶他的胸口,沸腾的人群呐喊、鼓掌、尖叫。
菠萝又给我递来一杯酒,但这次有人把它拦下了。
“行了。”丹狩·吉安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铁棍,转而面向人群,“下一个由我来。”
我听到有人吹起口哨,但更多的则是打气叫好。
又一名男子走上台来,举起榔头。他以前是个建筑工人吗?我想。
“你醒醒酒。”丹狩·吉安把我踹下场,一名穿着古怪的男人扶住了我。
嘈杂的店铺里,男人的声音清晰得好像云雾中的一道闪电:“弗尔·埃克斯,作品4X,曾击倒猿·垂成为1000区竞技场季军。”
我挑起眼看着他。
“还有丹狩·吉安,作品单手剑,你们两个是从地面上来的?”
“你知道吗?”我甩开他的手,一屁股坐进沙发,高高地翘起了二郎腿,“比起地面上的生物来,我碾死你轻松得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蚂蚁?”男人停顿,“我没有恶意。”
“我也没有。”我立即显像出机枪,惊得那些专注于丹狩·吉安比赛的酒客们爆出一阵惊呼,“只是可能会一枪崩掉你的脑袋,如果你是垂家族派来的人的话。”
“我不是垂家族的人。”男人皱起的眉头让我有了他是个正直人的错觉,“我是政府的人。”
“如果你想找我和丹狩的茬,”我越想越怒,“如果你出现只是为了干扰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的话,我不会在乎你是谁。”
“弗尔·埃克斯先生,我代表地下长廊政府,请求您二位随我前去政车上议事。”他毕恭毕敬地鞠躬,露出肩膀上的徽章,那是长廊政府所颁发的最高级军衔。
“去做什么?”我分解掉机枪,把他惊得一愣。
“长廊总长有话和您二位说。”
说这话时,丹狩·吉安已结束了本日预约出去的所有挑战,拿着大大的两块【物质】坐在了我旁边。
“这是谁?”她上下打量深鞠躬的男子。
“丹狩·吉安女士。”男人的话里充满诚恳,“这里不便······”
“菠萝!”我的酒劲儿已醒了大半,“我俩先回去了。”
“好的,二位慢走。”
“各位玩儿的尽兴!”我冲众人露出油滑的笑脸,在万众瞩目下推开了票局的门。
“你带路。”我对男人说。
***
我不太喜欢面前的这位老人,尽管他沉稳、睿智、有着受人欢迎的老者所特有的那种雪白而膨大的胡子。
他的眼睛里有太多思考的痕迹。
“弗尔·埃克斯······先生,丹狩·吉安女士。”老人——长廊总长毫无起身的意思,他在车座上扭动身体,“我们危在旦夕。”
比起政客,他的开场白更有小说家的风格。
“辐射兽来了。”他以与其身份与形象毫不相符的语调快速地说,“您二位是我们最强的士兵。”
丹狩·吉安比我更快地反应过来:“您说我们是士兵?”
总长露出愧疚的表情,我坚信那只是一副伪装:“是的。”
我“腾”地站起来,老人两侧的男人们即刻掏出手枪。
“我们需要更多的解释。”丹狩·吉安没有阻拦我,她依旧翘着二郎腿。
总长轻轻地举手示意,地铁车窗上一面大屏幕降了下来。
领我们走上列车“政车7号”的男人上前一步,他抻出伸缩教鞭,屏幕上映出画面:穿黑风衣的黑建举着武器在地面上行走。
“这里是一片狼藉,”黑建边走边说,“到处都是废墟和古怪的植物,我看不到有任何人生存的迹象。”
“长长的干枯的运河旁边,有一具巨大的尸骸,我认为那是一只狗的骨架。”
黑建攀上一座矮山,画面切换了。
“看哪!那是座城市,到了,我找到目标了!”
灰蒙蒙的雾霭中,高楼与巨树交错相缠,我们借着黑建的眼睛望向前方,一群野猪似的怪物聚集在废城脚下,我从未见过这种辐射兽。
“它们开始聚集了,它们果然开始聚集了!”
画面与声音都戛然而止。
“这是20年前的影像。”拿着教鞭的男人说,“我们当时最优秀的士兵黑建成为了首名登上地面的长廊人。”
捡重点的说。总长用眼神提醒男人。
“约200年前,地面感察组报告了地上的古怪生物活动迹象,很多以往长廊政府仅限于调查,而并未加以警惕的地面生物以惊人的协调度聚集起来,它们按照种类,以不同时间间隔聚集于地面上的人类遗址,就好像是在谋划着某些事情。”
“像是侵略。”总长说。
男子点头,抑或是鞠躬(我分不清):“于是政府令多部门对此展开调查,同一时间,长廊尾端第1500区遭到了不明生物的大规模袭击,数千名居民遇难。”
我与丹狩·吉安相视一眼,她命令我坐下。
“我以为1500区只是传说。”
“地下长廊建成时共有1576区。”男人用冷静的语调说着令人惊奇的话,“届时长廊政府派出大批军队迎击,却惨败而归。”
“我们的军队,那时候政府的军队与辐射兽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它们会变化、有蛮力、数量庞大,而我们只有有限的枪炮,实力存在天壤之别。”
我也翘起二郎腿。
“辐射兽群从1500区起,一路将死亡扩散至1300区前端,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前线回来的一名丢了胳膊的士兵为我们带来了福音。”
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图片:男人鲜血模糊的手臂里长着一根翅膀。
“我们在辐射兽的细胞里发现了一种奇妙的物质,它能令生物基因定向进行突变,从宏观上看即是可以致使生物的形态及结构发生转变。这是种非常神奇的物质······”男子兴奋起来,却被长廊总长的一个眼神点醒,“在长达数十年的深入研究后,我们成功将该物质提取至人造细胞质中,并开发出【显像器】用以实现人工定向物质生成,这种技术极大限度地提高了军队作战时的灵活性,使得弹药便于储存、作战形式灵活多样、军事训练更为统一。”
“这即是【物质】。”总长补充道,“一项伟大的发明,虽然根源来自辐射兽。”
男子等待总长说完,才继续开口:“凭借此项发明,我们大败辐射兽,但在研究【物质】的这段时间里,也彻底失去了1100区后面的近940万平民和所有设施。”
我与丹狩·吉安再次对视。
“我们不能让这样的惨剧再度发生,因此政府下令将【物质】作为长廊的统一货币,降低显像、分解技术的保密级别,并在各区兴建‘露天竞技场’,大肆推广竞技场活动,使其成为地下长廊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后来的一百余年里,地下长廊全民皆兵,显像技术彻底大众化,群众的格斗技能、身体素质也得到了极大提高。在此之间,地面感察组密切关注辐射兽的动向,却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直到24年前,黑建击败达·垂,成为世界冠军。”
“他推行的竞技场文明化直接导致了长廊群众,主要是竞技场选手的心理、身体双重素质退化:人们渐渐走进了安全区,不再为荣耀和胜利拼死作战。”
“于是政府为了惩罚黑建,听从当时的竞技大家,也是【物质】开发团队后代的垂家族所提出的建议:将黑建从二次开发失败的1500区遗址隧道里送出长廊。在当时,他的消失不仅没有改变现状,反而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更加严重地造成了政府内部的混乱。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地面是一片地狱,不可能有人能从中存活下来的时候,黑建从那里全身而返。”
我不自觉地扬起头来,是啊,就这一点来说,我们与黑建一样。
“回来后的黑建不仅放下了对垂家族与政府的记恨,还直接草拟了‘猎人’计划。具体来说,就是从各区的竞技场冠军中挑选优秀的选手,并将他们组队投放至地面,以真正的‘露天竞技场’为名,让他们在地面上与辐射兽直接作战,从而限制那些怪物们的数量,以保证长廊被二次侵略的可能性为最低值。事实证明,这确实是有效的。除此之外,他还首当其冲成了第一名主动登上地面进行实地勘察的人,带回了颇丰的调查结果。”
姬蔷,我突然想到,她曾问过我是不是自己区的竞技场冠军。
“我们投放了那些‘猎人’,并对外宣称长期使用显像技术会导致智力衰退,因此那些竞技场选手不得不在比赛后隐退。”
“他们知不知道?”我问,“那些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知道。”总长回答了我,“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参加真正的‘露天竞技场’。”
“和谁比赛?”丹狩·吉安问。
“和时间,”男人接过话茬,“在那个露天竞技场取胜的条件便是在地面上活满8年,为此,他们不得不猎杀辐射兽。”
我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上前想要抓起长廊总长,呸,这个狗屎老头子的胡子,对着他那张冷漠严酷的脸一顿猛揍,但大屏幕上的放出的一段视频阻止了我:
姬蔷与豹·垂、鹰·垂正在地铁上谈笑。干净的他们的脸上还未褪去青年时的英气,姬蔷穿着一件朴素的运动套装,手里握着一柄长枪,我确信那是柄没有火药的机械枪,豹·垂则留着寸头,双手紧紧抱住一只双肩背包,他故意把鹰·垂挤得数次掉下车座,每掉下一次,一旁的狐狸都会咯咯笑个不停。
“你们也愿意在那个鬼地方待上8年?我可听说地上有数不尽的怪物。”姬蔷摆出一副夸张的鬼脸。
“愿意,一切都是为了胜利。”豹·垂说。
“是呀!”姬蔷摸了摸她的作品,脸上带着骄傲,“都走到这里了,怎么能在真正的露天竞技场前怯步呢。”
“如果真到了第8年,你们会接他们回来吗?”我不想再去看视频里的内容。
“会。”总长斩钉截铁地说。
我飞也似的用两面铁壁将总长的保镖按在车窗上。
“砰砰砰!”他们徒劳地连开数枪,却都被挤得抬不起手臂。
“啪!”丹狩·吉安上前一步,一掌拍在了总长脸边的车窗上。
“放肆!”男人举起教鞭向前冲来。
“哦。”却被丹狩·吉安飞速撂倒。
“他们是自愿去的,为了在竞技场取胜。”我说,然后抬起手。
“啪!”我猛拍另一边的车窗。
“但他们的死有你们一半的责任。”说着,我坐回原位,两名保镖依然被铁壁牢牢固定。
总长坐直身子,抻了抻衣领,道:“我为士兵······猎人们的牺牲表示遗憾。”
“他们是我们的伙伴。”我说。
“那么你们是否与辐射兽有过接触?”
“在地上,我们管它们叫腐兽。”
“你们是否与腐兽有过接触?”
“它们是我们的食物。”
总长站起来,走到我与丹狩·吉安面前。
他俯下身子,后背因过大的弯曲而颤抖不止。
“那么,请助政府一臂之力,请助人民一臂之力。”他说,声音里没了先前的平静,浮现出隐约的哭腔,“辐······腐兽群已击破了1100区,它们比上一次的攻势迅猛五倍有余,长廊军队根本无力抵抗。”
我当即感到天旋地转。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我说。
“我们不管。”丹狩·吉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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