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四十秒。

我按下了回车。

“你又咋啦？”

然后屏幕那边便说自己要休息，让我继续去和小姑娘聊天。

我叫林承，宋北说我是个渣男。

但其实我一直不太清楚渣男的定义是什么，玩弄感情的、撩了就跑的？

还是莫名其妙总是会被人喜欢的。

大概是因为同一部门常常一起工作的原因吧，我和宋北已经不止一次地被熟人撞见了。

他们总是问我，这是我女朋友吗。

可我每次都只能笑着摇摇头，然后再假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世界像是个深水泥潭，它不知何时便会将人一口吞下，却又丝毫不着痕迹。

而我，是个从黑暗里爬出来的怪物。

我对于童年的唯一印象便是父亲提着行李离开的背影，而我的母亲则紧紧握着我的手，站在我的身边。

在母亲的身后，是一个有钱有势、英俊帅气的男人。

他对母亲好倒也罢了，但他对我的好却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没有与母亲孕育后代，反倒几乎是倾尽了他所有的心力，将我培养成了如今的模样——一个看上去谈吐得宜、收放自如、精通音律又容貌尚可的男孩。

是啊，精通音律、容貌尚可。

我知道他生得英俊倜傥，也见过他那一架厚重优雅而又华贵无常的三角钢琴。

最主要的是，每当我照镜子的时候，我都觉得——

我就是他。

可是没有人注意得到我在深夜里凝望江水的眼睛，也从来没有人能够听得懂我的琴音。

亲戚朋友，邻里邻居，只不过夸一句好而已。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寂寞什么。

用宋北的话来说，我拥有的可能是别人努力一辈子也得不来的东西。

可是别人轻易就能拥有的，我却不得。

就好比现在，宋北的舍友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医院陪她，而我却是得这般的小心翼翼。

宋北以为我根本不知道她住院的事儿。

但我知道，喜欢是种溢于言表的东西。

我想得到恋人，但也害怕失去朋友。所以我曾装作玩笑地问过宋北，她是不是喜欢我。

我也曾在开口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的回答，也想过无数种回复的方式。

我心跳如擂，以为我们的关系会就此更进一步。

可是我所打的草稿却全然不足以回答她的那一句，你在说什么鬼话。

凌晨三点。

我睡不着。

仗着自己住在一楼，我跳出了窗户又翻越了围墙，随意在路边找了辆共享汽车，一脚油门便去了医院。

我立在宋北的病房门口，刚刚抬起想敲门的手。

然后我登时便愣在了那里。

我来干什么？

烦躁地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士忙碌，其中有几个还对我打了招呼——

我的妈妈是院长。

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可我将它放在耳边的时候，却差点没让我的鼓膜当场去世。

隔壁宿舍的大嗓门儿兄弟邹越不知在哪儿凑了男男女女一大帮，叫我出去一起喝酒。

他说也是巧了，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居然还能秒接。

想着反正今夜也是睡不着了的，我索性直接借了某熟识值班医生的车，直奔欢乐场。

然而到了以后，我整个人都傻了。

林嫚湘居然在。

说起来这个林嫚湘，倒是个极不让人省心的。

她是刚入学的新生，又正好属于我所分管的班级。自打暑假她进了班群、加了我好友之后，我的日子就没消停过。

“学长你来啦！”

我看了林嫚湘一眼，咧开嘴笑了笑。

满桌的饭菜几乎没动多少，倒是地上酒瓶子一大堆。

我忽然觉出了点不对劲来。

脑中正想着事儿，肩膀却一把被人搂了过去。

“你干什么扒拉我，去！”

我一把拍掉了邹越的手。

“唉，说真的……嗝，”邹越显然已经上头了，“我就是羡慕你，大承，你说你跟宋北，多好，春风得意的，不像我啊……”

宋北二字入耳，竟像是针刺。

我一巴掌拍在了邹越的大腿上。

宋北如今对我的态度忽冷忽热，我实在搞不懂她的心思。

所以我怕。

我怕宋北的男朋友最终不是我，而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又该怎么面对她。

算了，这不过都是后话。

我拿了瓶啤酒，咕咚咕咚便是下去了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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