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2.渡鸦行动“Deep In The Dark Zone”（1）

一、

港口，海面，天空，到处都在燃烧。

烈火摧毁着码头周围的一切，游客驿站的墙板一块一块从钢架结构上剥落，地基被炸塌一半的的灯塔摇摇欲坠，只有灯塔上的探照灯还在断断续续地照向天空，仿佛一柄切割这血红色天空的末日之剑。

雾气缭绕，身着深绿色数码迷彩服的他在已经成为废墟的码头中奔跑，呼喊。燃烧的橡胶和血肉他身旁形成一股辛辣的气味，热风卷过的空气中满是灰尘和残渣。他几乎无法呼吸。

四周喧闹，却又寂静。

回应他的只有狂风卷起火星的噼啪，以及喷气式战机划破天空的尖啸。

他仍旧呼喊着，奔跑着。被导弹击中的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坠入海面，轰然炸响。火光映照出一艘半沉在海湾边沿的游艇，泄露的燃油在水面上熊熊燃烧。被火焰笼罩的乳白色船身下，黑色“夢想”二字依稀可见。

许久，他面朝那艘半沉的游艇跪下，全然不顾满地的瓦砾与碎屑，大滴泪珠顺着他被熏黑的面颊滑落。

为什么？

他在心中囔囔。

为什么是她们？

他在心中悲号。

又是一次爆炸，冲击波掀开了高温蒸腾的雾气，展露出不远处的海面上的数艘驱逐舰、护卫舰、以及不计其数的登陆艇和直升机。一发又一发烟雾弹从登陆艇的火箭发射架上射出，海岸线上稀稀拉拉的枪响很快被螺旋桨的轰鸣淹没。

曲终落幕，战争已经结束了。

他抬起头，两架武装直升机正掠过他的头顶。黑色的机身上，炫耀般印着那面鲜艳的五星红旗，红的火热，红得扎眼。

就像掉入燃油的一粒火苗。

――――――――――――――――

圆形舷窗外，WZ10武装直升机在夜空中放出大片箔条与红外干扰弹，然后抬起机头割开稀疏的云层。月光照耀，黑色流线型机身上那面五星红旗散发着幽冷的寒光，仿佛一柄隐藏在黑暗之中，沾满了鲜血的利刃。

“皮皮虾，佩奇返回基地。”

“皮皮虾，乔治返回基地。”

“象拔蚌，皮皮虾接近着陆区2。”

舱门处的红色指示灯开始闪烁，查斯特收回聚焦在舷窗上的目光，从漆得很有中国特色的绿色座位上起身。作战指挥兼座舱长雷克尔·莱尔斯上尉正走过他的面前，轻拍着每一名队员的肩头，“渡过图们江后我们就会正式进入朝鲜领土，这次行动朝鲜政府不知情，没有支援，敌众我寡。我们必须快速打击，任务完成迅速撤离，负责接应的中国快速反应部队已经在撤离点就位。最重要的，别，作，死！紧随计划行动，一切尽在掌握！祝你们好运！”

说完他转身在离舱门最近的座舱长座位，同样也是最方便“先人上机，后人下机”的位置坐下。除雷克尔外离舱门最近的杨衍拍拍身旁的查斯特，“感觉咋样，紧张吗，老兄？”

全封闭机舱内螺旋桨的声音并不大，但他还是吼得跟只狮子似的。查斯特嚼着口香糖耸耸肩，“来块口香糖冷静一下吗？你连单点枪带都背错了！”

杨衍低头看了看腰上绕的和条绳子似的枪带和在他腿间正左摇右晃的95-1式突击步枪，摆了摆手，“别在意这些细节，第一次搞大事情兴奋很正常！”说着他又拍拍身后的萨妮娅，“你呢，萨妮娅？紧张吗？”

萨妮娅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别碰我你这个死变态，脑子进西红柿啦！还有，中国人都这么没大没小的吗，要叫我长官！我的军衔比你高好几级！”

查斯特斜一眼杨衍，后者暗暗做出个OK的手势，“放心，逼数自在人心，我已经想好了怼她的办法。”

接着他转向萨妮娅，满脸堆笑，“是的，少尉！虽然不太情愿，但是这是上尉的命令！以后我们就是合作的搭档了，请多指教！”

萨妮娅白了他一眼，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哼，你以为花言巧语就能取悦我吗？我可是个俄罗斯陆军少尉，接受过反间谍训练和反审讯训练，你这个傻瓜军士还是省省吧！”

她偏过头去，不屑地歪着嘴。

“失败了……”杨衍一脸沮丧。

不过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没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还有Plan B！”

“我印象中的Plan B都是会炸的……”查斯特小声囔囔。

众目睽睽之下，杨衍伸手指向萨妮娅，“喂，别不识好歹，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臣服于我的！”

“……果然炸了……”

萨妮娅轻蔑地瞟瞟他，“就你？呵！你连跪舔我都赶不上热乎！”

“这年头毛子的脏话尺度都那么大的吗？”杨衍有点懵。

“果然是二货呐。”张烨在一旁捂嘴偷笑。

“不管二货不二货，”目睹了一切的雷克尔托着下巴，“能看到刚加入的新人那么快相处融洽，我很欣慰……”

他偏头望向驾驶舱，坐在两名驾驶员之间的机降控制员正做出“准备机降”手势，“30秒！”

“30秒！”雷克尔重复一遍，接着戴上了他的夜视仪。闪烁的红色指示灯立即变成了绿色，舱门缓缓打开，两根拇指粗的缆绳被抛入漆黑的夜空。机降控制员走过去拉拉缆绳，确定它已经就位，然后朝机舱内的众人竖起了大拇指，“绿灯！”

“萨妮娅，杨衍，”雷克尔挥手，“你们俩会是领头羊，顾叶，你负责掩护精确射手查斯特……”

“好嘞！”

全然不顾错误穿戴单点式枪带挂载的突击步枪拍打大腿的酸爽，杨衍爽快地抢过机降控制员手中的绳索，草草招呼一声后便在舱门口轻轻一跃，没入黑暗之中。

“？”

正在给下一个人安排具体行动部署的雷克尔一脸惊愕。

“？”

正在从机舱中拖出充气艇的张烨一脸震惊。

“？”

不明不白跟着索降的萨妮娅一脸茫然。

“？”

刚准备紧随杨衍索降的查斯特看着雷克尔和张烨一脸懵逼。

“这家伙一直都这么急性子的吗？还带坏了萨妮娅？”雷克尔转头问张烨。

张烨不慌不忙翻开她的笔记本，“根据之前的服役动态，应该是这样的。那家伙有过索降到海盗挟持的货船上然后在几秒钟内全歼武装海盗的任务记录。”

“然后今天他就这么索降进了水里？”雷克尔没个好气，“我们的直升机现在在江面上！”

话音未落便是是跳水运动员入水般的轻微“扑通”声。查斯特、张烨和雷克尔迅速走到尾门口往下望。皎洁的月光下，漆黑的江面荡起一圈又一圈波纹，迷彩色棒球帽和海带似的银色发丝正在波纹中央一起一伏。

张烨叹了一口气，“他可能以为我们的每次行动都会像《勇者行动》里那样隐蔽、科技，看起来贼装逼吧。”

“确实隐蔽、科技，”雷克尔扶着额头，“但看起来不会贼装逼。查斯特，顾叶，做好准备。”

“提问，长官。”顾叶举起右手。

“说。”

“我的任务只是保护查斯特对吧。”

雷克尔斜眼看看查斯特，再看看顾叶，“是的。”

“明白。”顾叶背过身去，面向舱外暗流涌动的天幕，此时舱尾的照明灯熄灭，她的脸颊即刻被阴影笼罩。

雷克尔转身朝机降控制员指了指，“开始行动。”

机降控制员点点头，麻利地将充气艇的挂钩与索降用的绳索相扣，查斯特和顾叶快步上前，抓住绳索。随着机降控制员的一声令下，他俩纵身跃入黑暗，与充气艇一起“啪”一声拍到了杨衍和萨妮娅眼前的水面上，大片波浪迅速将只露出半个脑袋泅渡的俩人吞没。

“什么鬼？”

杨衍一脸幽怨地从水里冒出头来，一眼便瞥见了半身出水的湿淋淋的萨妮娅和正在把她拖上充气艇查斯特。乘机期间一言不发的顾叶正伏在船头架枪警戒，涂成黑色的M14EBR精确射手步枪和她的身体一样纤细。

“看起来莱尔斯上尉并不需要你横渡江水。”查斯特压低声音，伸手揪住杨衍的肩带，“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船，这是充气艇，不会沉的。”

刚爬上充气艇的萨妮娅也来搭把手，两只湿漉漉的黑色超级技师抓紧了杨衍的右臂，“记住了，这种服务可是要收费的！”

“别吧，我穷啊！”

“哼，别人不收费你这死变态必须得收！省得你再去祸害其他人！”

MI171直升机的旋翼在他们头顶的夜空中发出“嘣――嘣――嘣”的巨响，更多队员正顺着绳索滑降到充气艇上。紧随查斯特和顾叶下来的是凯特和维克，他俩刚一落地就在顾叶身旁架好了MK17自动步枪和MG4轻机枪，“有谁想吃点花生米吗？如果不够还有啤酒瓶哦！”背后背着MK153 SMAW的凯特邪笑。

终于被拉上充气艇的杨衍生无可恋地躺下，“该死，为什么这和我想象的特种作战行动一点都不一样――噢！”

没看清脚底下就贸然索降的卡多林一脚踩上湿漉漉的杨衍滑进了水里，仿佛成为专业救援人员的查斯特和萨妮娅又忙碌起来。揣着两杆船桨索降的张烨拉起人仰马翻的杨衍，拍拍他，“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可我本来就喜欢骨感点的！像顾叶那样！”

“噫――”

充气艇上一片嘘声。

张烨愤愤地扭头，“艹，明明我也是骨感类型的，你却只看到了顾叶！”

张博强板着脸从她眼前走过，趴到充气艇边沿架起95式班用机枪，“勾引人都勾引那么直，也难怪老姐你沦为大龄剩女。”

“这年头的男人都那么直怪我咯――！”

就算是任务进行的紧张时刻也免不了姐弟俩压低声音的日常拌嘴。一旁的雷克尔已经把艇上所有队员清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他从卡多林背负的电台上拿下话筒，“皮皮虾，这里是天狼星，突击小队Alpha 和突击小队Bravo共10人已就位。”

“皮皮虾收到，祝好运。完毕。”

被切断的绳索落下，直升机的引擎发出一声咆哮，悬停在头顶的墨绿色阴影迅速消失在漆黑夜空中。雷克尔俯身将绳索扔进水里，然后做了个手势，“前进。我们离朝鲜边境还有50米。”

伏在船尾的张烨与张博强轻轻滑动船桨，近五米长的充气艇在平静的江面上安静而快速地滑行着。充气艇正中央，雷克尔仍在拿着电台话筒呼叫，“榆树，‘捕猎者’，你们就位了吗？”

“榆树就位，我能在热成像上一眼看到你们。”詹姆斯的声音也压的很低。

“‘捕猎者’就位……长官，我看到你们的预定登陆点有一片萤火虫，很漂亮。”

“……如果可以，你最好照张照片……”

“要我说长官，今天那么好的天气，我们应该去基地外的山上露营……‘捕猎者’结束通话。”

放下话筒，雷克尔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钻石般的繁星镶嵌在清澈到不带有一片云彩的深邃夜空中，带有淡淡清香的微风轻抚着他们的装备和脸颊。也许正如“捕猎者”所说，他们今天更应该去露营，而不是漂在图们江上前往执行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嘿，上尉，”趴在顾叶身旁的查斯特用无线电轻声呼叫。

“说。”雷克尔在充气艇中央盘腿坐下，突击步枪抱在胸前。他周围所有队员都朝艇外架好了枪，整艘充气艇仿佛一只黑色的刺猬。

“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我父亲的事吗，关于他的最后一次任务？”

得益于张烨和张博强优异的划桨技术，充气艇已经静悄悄地逼近了鸭绿江朝鲜一侧的近岸水域，淡绿色的荧光开始在充气艇前方飞舞。查斯特拉上了面罩，夜视仪下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者他根本就没有表情。雷克尔舔舔嘴，“想听真相还是扯淡？”

“有什么区别？”查斯特反问。

“扯淡我可以随便扯扯，真相，可能得你自己去寻找。”

雷克尔望着江岸旁的大片灌木，顿了顿，

“因为真相，往往比你想象的，更加不堪入目。”

话音刚落，查斯特和他身旁的顾叶突然起身，举枪瞄向那充气艇前不到十米的沿岸灌木丛，充气艇一侧杨衍的95-1突击步枪和萨妮娅的AK12突击步枪也立刻举起。与此同时，仿佛是作为回应，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潮水般从灌木丛里冲出，在岸旁呈扇形列队。棕黄色军服，老一辈苏式钢盔，88式5.45mm口径突击步枪已经装弹上膛，随时准备击发。这是一队朝鲜人民军边防部队士兵，相比“鲭鲨”中队的队员，他们的装备或许简陋不堪，但无论是人数还是位置，他们都占有绝对优势。

“就像现在这样。”

雷克尔站起来，不慌不忙地从口袋中掏出香烟，点上，一旁的杨衍紧张地盯着那些朝鲜士兵，“老大，这也在你的计划中吗？”

“在的哦。”

深吸一口香烟，雷克尔抬头，目光越过岸旁的灌木丛，落在朝鲜士兵中的一个亮眼的异类身上。那个异类戴着与苏式钢盔截然不同的凯夫拉头盔，洗的发白的老款G2作战服在整个朝鲜半岛都是难得一见的货色，连他手中的88式突击步枪也圣诞树般挂满了配件，这样的异类混在装备简陋的朝鲜士兵中，颇有种“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的感觉。

半晌，异类率先开口：“안녕하세요。”

雷克尔歪嘴，“안녕하세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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