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近水灭近火

“为什么？”

赤眸女子语气尽量平缓，

“还有一个袁家没去不是吗？”

陈亦没有看她，淡淡道：

“我说你没过第三关，你便会排除涂家，如此一来，还剩袁家。”

苏衿莞尔一笑，凑他身边耍赖，

“给出理由才是判断有没有过关的条件，不是选出哪一家，万一我瞎蒙对了呢。你这样说我不过第三关，”

她轻轻道：

“不能作数的。”

陈亦没流露一丝动容，问道：

“你去袁家，便能给出选袁家的理由？”

“总要试试，前四家都走过了，走走袁家可好？”

苏衿走到她身后，

“我能给出理由的。”

她拉了拉他的衣衫，

“从林家到郭家，我不是都过了吗？”

陈亦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她为何这般执着，抬头看天，道：

“你给什么理由都是错的，长羽宫不会扶持袁家。”

赤眸女子身子轻颤，

“什…什么？”

“林家是第一道障眼法，浅显易破，郭家是第二道，稍有难度，而第三道，便是包括林、郭两家在内的五大商家。”

苏衿心神摇曳，回过神来时，咬牙问道：

“什么…意思？”

陈亦坐到院子的石桌旁，淡然道：

“长羽宫从未想过扶持五大商家。”

赤眸女子狠狠盯着他。

他没有理睬，继续道：

“如果不是天魔宗来犯在即，长羽宫确实会扶持五家中其中几家，以达制衡之局。”

“不制衡又是什么？难道长羽宫对五家放任不管吗？若果如此，天魔宗利诱五家，不是轻而易举？”

苏衿冷着脸诘问。

陈亦笑问：

“扶持五家中的其中几家，真的是对长羽宫眼下状况最有利的局面？”

“不是？你又能如何？让长羽宫陷入军需不足的必死境地？长羽宫不有所动作，便只有兵败一途，到时候你眼睁睁的看长羽宫弟子死绝，好个风流雅兴。”

苏衿嗤笑道。

“还不明白吗？”

陈亦微笑着看她，玩味道：

“你是不是忘了，有一个可与五家加起来的体量相提并论的商家，而且不仅是资金，连丹药、军备等一切与天魔宗大战所需的资源，都是五家联合起来也不能企及。”

苏衿呆愣片刻，不可置信道：

“盐铁…商会？”

陈亦点了点头，缓缓道：

“你只看到五家的制衡，却没看到更大的制衡之局，五家虽家大业大，维持五家制衡无疑是细水长流的大生意，长远来看能让长羽宫利益最大化，但细水长流能解燃眉之火？眼下天魔宗兴兵在即，长羽宫急需大量军需物资，远水又如何救近火？若无法在短时间内聚起抗衡天魔宗的军需物资，长羽宫仍是难有胜算。”

苏衿吟口不语，陷入了沉默。

陈亦看向那日写下的宣纸，道：

“与其细水长流，做慢慢敛财的春秋大梦，倒不如由长羽宫牵头让盐铁商会扎根长商城，换来救‘近火’的‘近水’，五家眼见盐铁商会扎根，短时间内势必不会投诚，而是联合起来对抗，如若对抗，便会极力讨好一家独大的长羽宫，长羽宫要兵，他们会给，长羽宫要财，他们会给，盐铁商会的庞大资源，已经五家联合起来的极力讨好，两道‘近水’……”

陈亦云淡风轻道：

“纵使天魔宗雄狮百万，烽火万千，亦能大浪滔天，水淹七军。”

声若炸雷。

赤眸女子如梦初醒，一句句话不甘的吐出：

“五家短时间联合，盐铁商会虽已扎根然根基未稳，如此一来，长商城将形成短时间的制衡，哪一家都无法左右长羽宫，而这制衡在对抗天魔宗的一役，将最为有利。”

陈亦笑着补充道：

“这便是更大的制衡之局。”

苏衿一言不发的起身回屋，一点好脸色都欠奉，锁上了门扉。

陈亦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门口，喊道：

“不听听我怎么让盐铁商会扎根长商城吗？要无缘无故的让他们扎根，名不正言不顺，势必会激起滔天怨言。”

赤眸女子靠着门扉，心情压抑，骂了句舒心的话，

“滚蛋。”

陈亦顿时噤若寒蝉。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对赤眸女子这态度没什么怨言，从认识到现在她翻来覆去都是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德行，情绪也容易被影响，面对二圣女时不知暗里起火多少次，他差不多摸清了她的性子，偶尔温柔是真，偶尔发怒也是真，苏衿不是从来没故作姿态，但那点道行薄如纸，用力刺一刺就原形毕露，假少于真，他觉得这样很好。

因此，陈亦不由的担心起苏衿日后若真的大仇得报，是否…已变了样子。

屋子里，苏衿锁好门扉后睡到床上，什么也不说，静静闭眼假寐，半刻钟后，她毫无预兆的猛地一拳锤墙，粉嫩的手立即泛红，她咬紧银牙，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一会后，她起身坐床上，双腿蜷缩，纤手抱腿，额头抵在膝盖上，埋住脸。

她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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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幕下垂，星河灿烂宽敞，陈亦身前的石桌摆着酒食，用花纹精致的檀木食盒盛放，是从一家酒楼里点来的饭菜，菜色与食盒相得益彰，没谁配不上谁，他刚打开食盒看一眼便合上，一口不动。

酉时后近半个时辰，赤眸女子终究耐不住饿，推门而出。

陈亦看着她，问道：

“知道饿了？”

苏衿冷哼一声。

陈亦打开食盒，道：

“我也饿了，一直等你。”

她没说“活该”这类字眼，而冷淡的“哦”了一声。

赤眸女子随后提筷吃饭，一个字也不说，陈亦没有在意，有些自顾自的唠叨起来，

“王夫人手脚勤快，送你的贿赂到手了，有一张礼单，写了足足两封飞信，阔绰得不行，里头一件单拎出来，也是二十颗极品灵石起步，多是些女子的小玩意，钗子、胭脂水粉之类的，还有一两件不少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总计六千极品灵石，你要是不要那些小玩意，可以分给陈瑶儿跟雨怜，她们不会不喜欢，本来就是女人的心头好嘛，有不少挺好看的，你可以戴戴。”

苏衿头也不转，平淡问道：

“戴给谁看？”

“戴给谁看都好，戴着挺漂亮的，你要是不想就算了。”

陈亦轻声道。

苏衿不再说话，小口小口的把饭吃完，陈亦挑起几次话题，全给她不咸不淡的带过了，这样一来，他也不再自讨没趣，也学她那样慢吞吞的吃饭。

晚饭过后，苏衿突然开口道：

“你说说，怎么让盐铁商会扎根长商城。”

陈亦愣了一下，而后狡黠道：

“我没心情说了。”

赤眸女子冷冷瞥了他一眼。

陈亦半点不惧，故意懒洋洋道：

“之前想说，你又关门不肯听，我气到了。”

苏衿就那样直勾勾的看他，看得他有些发毛。

“你生气了？”

他小心翼翼问道，

“别赌气好不好。”

“没赌气。”

赤眸女子起身回屋。

有多少赌气的女子会承认自己赌气？

她这次没锁门。

陈亦把食盒清洗后，迟疑了一会，还是趁她睡觉前进了屋。

苏衿看着他，不说话，他拉开椅子坐下，轻声道：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选择千年老二、老三，告诉他们长羽宫在卖情报的消息吗？”

苏衿点了点头。

陈亦继续道：

“我从不小看这五家，五家能当上家主的没多少是草包，恐怕有人猜到长羽宫在贩卖情报，不完全确定而已，在给涂家家主的飞信里，写的便是长羽宫在贩卖情报的事，与此同时，我另安排了其他情报贩子将此事高职剩下四家，如此一来，长羽宫的情报价格势必水涨船高。”

陈亦顿了顿，笑道：

“但他们在沛水城没有足够的现钱，为了收拢情报，只能先欠着，写下借据。而我早在数月前便与盐铁商会暗中联系，长羽宫每日二十条新的，五十条旧的，新的供给大商家，旧的流向中小商家，这中小商家里，经我授意混入了不少盐铁商会的人，此次五家竞相收购市面上的情报，盐铁商会抓准时机先慢慢放出手里的三分一，五家便欠下盐铁商会的钱，剩余三分二在价格攀登顶峰时放出，在一个时辰内……”

陈亦双手一拍，

“价格暴跌，五家将因此元气受损，更加依附长羽宫，而刚扎根长商城的盐铁商会纵使根基不稳，也足以抗衡五劳七伤的五大商家，我的制衡之局也形成了。”

他看着苏衿，道：

“所以不管五家事先猜不猜到长羽宫一直在贩卖情报，都无法破开此计。”

赤眸女子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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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商家的剧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便是天魔宗兴兵南洲，其中谋略之类的也事先想好了，挺想在这里做个预告：

三方争流，两洲之战，火烧山青夏洺，孤军迈汉宁，成就了谁的万夫莫敌？谁的国士无双？还有谁已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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