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衿过了第二关,心情不错,入夜后来了闲聊的兴致,跟陈亦诉说了些过往琐事,其中一说到关于大圣女和圣主的,大多是避而不谈,避无可避的时候便匆匆带过,陈亦不是傻子,很理解的没去追问,偶尔会附和的说说自己的事,赤眸女子也都听在耳里,顺着话头继续说下去。
沐浴后,赤眸女子慵懒的躺在床榻上,看向屋里另一角的地铺,腻声道:
“与女子同寝一室,也亏我一不是逗逗就脸红的小家碧玉 二不是刻薄炎凉的恶妇,不然非把你赶出去不可。”
书桌上,陈亦蘸墨写飞信,回道:
“我倒有赶你出屋的想法,好端端的订下院子,本来只打算自己住的,你一点钱没给,不仅住了进来,还鸠占鹊巢的睡床榻。”
苏衿冷哼一声,
“我缺这点钱?”
“不缺,可又有什么用?沛水城几乎所有客栈都挤满了,佛寺道观都没空厢房,你不缺,但这时又能住哪家客栈?就是住到了,又有哪家像这家好?估摸你只能流落街头,或是睡酒肆里了。”
苏衿没有被气,躺床上的身段达不到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境界,不是不够妖娆,而是女子能躺着有那种境界的,还是太少。
她淡淡笑道:
“我对酒不感冒,再好的也不喝,我娘也不喜欢,这事随她,我以后也不喜欢。”
“陛下和你不同,她倒喜欢得紧,平日少喝而已,酒窖里的酒不少。”
陈亦如此说道。
提到洛杉雪,苏衿翻了个身,忽然问道:
“陛下和纤然阿姨你更喜欢哪个?”
陈亦迟疑片刻,轻声道:
“陛下多一点。”
“只是多一点?”
赤眸女子追问道。
陈亦闭口不言。
赤眸女子媚眼如丝,略有讥笑道:
“我要是她,不管你多一点还是多两点,敢多娶一个回家,我就多打死一个,来一对杀一双,完事关上十年,有本事凑足个百万雄师来,我大不了放了后一哭二闹。”
“不上吊?”
陈亦笑问。
“舍不得死。”
她轻轻摇头,沉默了一会,柔声问道:
“是不是不太温柔?”
陈亦沉默片刻后,轻声道:
“没有。”
他起身出屋外,满天群星下,忽然有点思念留在长羽宫的两位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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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快冬至了。
留长羽宫的苏纤然没什么要做的,没什么想做的,几日前那个叫雨怜的侍女带来几坛酒,她好奇那酒,想拿来闻闻,但那时洛杉雪一把拿走,小心翼翼的藏到不知哪去,任她磨破嘴皮子也舍不得拿出来,愈是这样,愈勾起她强烈的好奇,在院里来来回回找了好几次,可终归没找到,虽有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愈是得不到,愈想得到,但几次无功而返后,苏纤然也就打消了心思,顶多有时拐弯抹角的问上两句注定被敷衍过去的话。
掌门宅院比寻常殷实人家大上些,只是也就一些,估摸凡间的县官的住处都不比这大个几倍,而这宅院自然也比不上苏纤然在阴间的府邸,美妇望了望院墙,恰好这时龙袍女子来到院外,她便开口道:
“阿雪,隔壁是苏衿的住处,要不改天拆了两边的墙,把两个院子连在一起,这样能大些,也热闹。”
洛杉雪轻摇螓首道:
“话是这样不错,可先不说苏衿答不答应,两边院子一连起来,雨怜和陈瑶儿会不太适应。”
接着她轻笑道:
“况且家里还有相公,要是他不小心走错屋睡错床,苏姐你不是哭死?”
苏纤然不是小家碧玉,没被这话弄得羞怯,道:
“哪能哭死?至多骂他负心,不过你的话也在理。”
“嗯,他飞信告诉朕,苏衿已过第二关。”
洛杉雪随口提到沛水城的两人。
身为剑灵的苏纤然并没有跟陈亦一同去沛水城,一半是因为她天性恋家,不太喜欢出远门,一半是长羽宫忌惮卫商门会殊死一搏,多个金丹防范总是好事。
陈亦的正气剑也被留在长羽宫,剑灵在人间现形的时间有限,金丹修为的苏纤然每天有五个时辰,时间一到便会回到剑里。
“苏衿那丫头不笨。”
苏纤然淡淡的回了一句,一想到她的妖丹被毁,心里便对龙袍女子有些芥蒂。
洛杉雪走到亭子里坐下,她发髻梳的简单,不是朝云髻也不是凤尾髻,而仅仅是把青丝拢起,在雪白的颈背上挽了个桃瓣似的发髻,放她身上格外妖艳动人。
苏纤然也走到亭子里坐下,她想起一件事,笑道:
“想到一件从没问过你的事,现在刚好小弟不在。”
“苏姐问好了。”
“真的?可别脸红。”
洛杉雪疑惑道:
“无端端的怎会脸红呢?”
“你是怎么喜欢小弟的?”
龙袍女子果真少见的俏脸飞红。
苏纤然饶有趣味的打量她,三个女人一台戏,眼下少一个,这戏还是不错。
“问这个干嘛……”
洛杉雪强装镇定道。
“想听嘛。”
美妇没放过她的打算。
“又有什么好听的?”
“听听解闷总好。”
苏纤然看着此刻端庄妍丽的女子,便愈发好奇了,女子喜欢上人,大多都耐不住分享的心思,有些时候只是单纯的想说出去,有些时候会掺杂炫耀意味。
洛杉雪不自觉的揉揉腮边青丝,轻声细气道:
“朕就说给你听好了。”
“我听着,明天写本《洛掌门东厢情话》 保管大卖。”
美妇发觉龙袍女子的少女憨态,带点刻意的调笑道。
洛杉雪没有在意,两手玩弄着桌上的淡青茶壶,抱到腹前,脸上红晕浅浅,态度却是平静,道:
“朕第一次见他时,她跟户部尚书的父亲上朝,也是个户部官员,因他父亲显贵的缘故,外加朝廷积弊已久,所以不合礼制的站在靠前的位置,那时朕注意到他,他也在看朕,摇了摇头。后来有天晚上,朕一切起居被看管得极严,身边总有三个宫女跟着,而有个宫女的娘亲曾受陈家救命之恩,陈亦托她在跟着朕的时候给张纸条,那宫女在端茶的时候把纸条藏茶壶下。”
“纸条上写了什么?”
苏纤然好奇道。
龙袍女子玩弄茶壶的手一点不颤,轻声说道:
“上面写‘吾尝举目远眺,不见一寸皇土’。”
她语气逐渐轻柔,
“要是朕这会看到,八成会觉得是那人眼高手低,妄想以此引起朕的注意而一步登天,那时没城府,没这想法,朕那时胆小,吓得脸白,回宫休憩后,又有些兴奋。朕翌日走上皇座,再次看他,他脸色如常,之后的日子又隔三差五的送来纸条,上面都是些九王的状况,或是朝中大臣的事,朕都一一收下,却从未回复,看过后怕人察觉,会将一些混入练字后撕碎的废纸里,会偷偷扔进香炉里烧掉,还会直接吃进肚子,不过很少就是了,后来有天他在纸条上说不写了,朕犹豫了半个晚上,才仓促的写了一张托那宫女给他,内容不记得了。其实宫女并非直接交他,而是通过一个成家的太监以给娘亲写信问候的名头带出宫外的,这事朕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
“再后来呢?”
“再后来…便是他教朕该做些什么,像密诏之类,朕在宫墙内,皇宫再大也是坐井观天,他在宫墙外,所见远比朕多,朕渐渐明白,很多东西理所当然在朕手上,那朝廷百官跪拜的应是皇帝,而不是如龙椅的死物傀儡。而他第一次离朕十步以内,不是朝堂上立于百步之外 是他那天混入御林军趁夜翻墙入宫。”
洛杉雪眉目舒展,轻柔道:
“那时朕在看山茶,他从山茶里爬了下来。”
苏纤然听得入神,问道:
“你是那时喜欢上的?”
龙袍女子出乎意料的摇了头,道:
“那时没有,只觉吓了一跳,怕别人发现他,半句话都不曾说。他跟朕道了别,连信物都不留便带着密诏去了齐地。”
“可想他?”
“想是想,但不是女子的思念,而是朕怕他被大臣发现后诛杀。”
洛杉雪把茶壶放回茶桌,目光落到桌上,宁静出神,
“你问朕怎么喜欢上的,朕自己也不清楚,连喜欢的理由都不知,可喜欢还是喜欢,觉得他跟着朕是天经地义。”
苏纤然没说一句话,心思麻乱复杂。
洛杉雪轻灵起身,走回内屋,就在美妇猜测她是否因羞怯而躲进屋里的时候,龙袍女子双手抱着三小坛子酒走出,到桂花树下。
那正是雨怜几天前带来的酒,苏纤然疑惑的看她,她蹲下声,轻声交代:
“这酒不是现在喝的,也不是好酒,先帝生前不宠他的女儿,什么都没留朕,朕也没嫁妆,以往不在意,可后来还是有了点在意,入秋就暗地叫雨怜酿了这些酒,趁他不在埋到地里。”
洛杉雪指尖着地,泥土分开出长宽半尺的小坑,将酒埋入土中,
“就当以后的女儿红了。”
她柔柔一笑。
从凡间大楚到南洲长羽宫,从春雨后山茶如雪落再到这桂花落尽的时日。不知不觉的又过了一春秋。
他喜欢她该是天经地义,迟一点没关系,洛杉雪等得起。
亭子里的苏纤然别过脸去,娴静的理了理身上衣裳,她没来由的眼眶泛酸。
她知道那天在桂花树下喝酒的他不是她的,他心里最喜欢的位子不是她的……很多都不是她的,只有那欠下的兔子是她的,可他还是没还。
苏纤然转头看桂花树,怔怔出神。
他是不是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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