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那次大战过了不到一旬时间,商人们嗅觉灵敏,不缺心思活泛之辈,当下也看定了卫商门的败局,家大业大的不缺门路,暗暗以飞信联络情报贩子,期盼能打听出些消息,例如此次长羽宫做大后,城内赋税规矩是否一如往常?盐铁商会动向如何?以后行商又有何忌讳?一时间情报贩子在商人间盛行,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无论真假都容易遭人哄抢,委实是长商城封锁得厉害,长羽宫又没个说法,弄得慌张。
经过十几天的修养,吃下不少苦口良药,苏衿脸色好了不少,只是有些泛白,没有病怏怏的感觉,赤眸子里的精气神充足,这时看着陈亦,他在翻看谍报,她开口道:
“我倒是从你身上见到奸诈,眼下卫商门颓势尽显,你就动用长羽宫的谍子去商人里卖情报。”
“现在一字千金,昨天有一条卖了二百颗极品灵石 还只是勉强进了卖价前十,五天前那条盐铁商会或许会扶持长羽宫的,卖了五百颗极品灵石,摘下探花。”
陈亦见屋外天色渐暗,点起一盏琉璃灯,继续道:
“长羽宫卖出的情报,真中有假,假只有三、四分,比那假得七、八、九的好卖多,占的市场大,长商城商家油水充足,长羽宫刮出一两斤不过分,何况我们也没明着卖,偷偷摸摸的。”
“十几天来,你刮出了多少油水?”
苏衿嫣然笑问。
“一天大概二十条新的,专供给富贵门户,五十条旧的,卖于殷实人家,其中很多内容重复,但不妨事,卖不同的人不会出多大差错,十几天来大概二十万极品灵石入账。”
苏衿想了想,问道:
“为什么不把更旧的压低价卖?蚊子腿再少也是肉。十几天能多个两、三万入账。”
陈亦轻声答道:
“保持市场活力,我们长羽宫向商家卖新的,卖旧的,同时,也会偶尔故意将其中一些卖给别的情报贩子,他们的生意一好,人一多,就能把事情炒得更热,这些情报贩子卖的大多是更旧的,更旧的确实是肉,但该留给他们卖,以他们旧的抬高我家新的价格,这才能赚大钱。”
“原来如此。”
苏衿捏起下巴,点了点头。
陈亦目光柔和,问道:
“知道该怎样赚得更大吗?”
赤眸女子轻摇螓首。
陈亦缓缓开口道:
“在两家完成和谈之后,找几家财大气粗的商家,最好是千年老二、老三那种,卖他们长羽宫也在暗中贩卖情报这一消息。”
苏衿本就心思玲珑,道:
“这样一来,为了和长羽宫打好关系他们一定会大肆收购市面上的情报,彻底抬高价格。”
陈亦接着补充道:
“见这些千年老二、老三出手,老大势必察觉不对,不可能无动于衷,也会大肆收购,但价格却比老二、老三翻上数倍,量也更少,长羽宫除大赚一笔外,还能达到削弱老大的目的,制造制衡的局面。”
陈亦看着苏衿,
“制衡是权力的来源之一,凡间的朝廷上,是大臣与外戚的制衡,他们中又是三省之间的制衡,宰相与左右御史的制衡,唯有维持这些,皇帝才可把持朝政,而不为家犬所夺。”
他顿了顿,轻声道:
“这是陛下要我今天告诉你的。”
苏衿回道:
“知道,面对你比面对她容易多了。”
“是吗?”
陈亦不知该说些什么,苏衿的事,洛杉雪早已和盘托出。
“是吧。”
苏衿茫然若失的补上一句。
她伸手轻抚青琉璃灯上的花纹,是鹤从西来的画面,独鹤爱清幽,飞来不飞去,她淡淡开口问道:
“若败下大圣女,天魔宗家大业大,向来排外,需以天魔宗人管天魔宗,我无疑是姓洛的最好的选择,我会被她扶起当傀儡。”
陈亦放下手里的谍报,那一战后,六长老暂时被软禁起来,谍报管理落到他手上,估计以后也是由他处理。
他本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
苏衿深藏眼中不快,轻声道:
“我当了傀儡后,她势大,又如何能保住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像这琉璃灯罩子,好看归好看,可发光的不是罩子。”
陈亦意识到什么,问道:
“你想从我这里打听消息?”
发现自己装可怜的意图被揭穿后,苏衿也知没装下去的必要,直接道:
“她以前也是傀儡,她是怎么做的?”
赤眸女子补充了一句,
“凡间修订的史册我看过了,但不够详细,我也不信。”
陈亦想了想,正想开口,却发觉屋外有一龙袍女子走近。
洛杉雪推开房门,眯眼道:
“朕来说好了,毕竟是朕的弟子。”
苏衿站起身,施下万福礼,婉约的喊了声“陛下”。
洛杉雪应声后坐到陈亦身旁,摸了摸琉璃灯的外罩,缓缓开口道:
“先帝膝下无子,唯朕一女,大楚内分藩九王,朝中外戚不掌军,不可能让九王继承皇位,故朕被推上龙椅。大臣与外戚内斗不少,但在皇太后的统治下下暂有缓和,也懂得抱团对抗九王的道理。对抗九王,不是一味的抗,而是上谋伐交,大臣与外戚演了一出不大不小的戏,二者假意极为不和,大臣假意拉拢离京城近的东海王,暗书女子登基不合礼法云云,外戚则拉拢远离京城,但靠近东海王的梁王,以与东海王形成制衡,大臣与外戚共演不和之戏,换来京中一时安定。”
苏衿点了点头,等候下文。
女帝话锋一转,道:
“但安定的朝廷只会巩固大臣外戚的权势,只有乱才能让朕从中谋权。所以朕暗写衣带诏,由相公带出宫,奔向占据西凉和二分一关中的齐王,齐王早有东行之意,何况兵强马壮,当即暗中筹备‘清君侧’一事,相公一年后又将同一份衣带诏传给蜀王,蜀王害怕齐王势大,察觉齐王有东行之意,屯兵汉中,但不敢主动进攻,而朕的目的并不是引蜀王与齐王兵戈相向,而是借由蜀王屯兵汉中之举,向天下彰显齐王南下之意,东海王与梁王因此事而暂时联合,摆出共御齐王的架势,同时暗派使者逼迫大臣与外戚,两王的联合坏了朝中大臣外戚的安定,坏了二王制衡之局,而朕从中渔翁得利。”
说到此处,洛杉雪停住了话,留下给苏衿思考的空白。
苏衿螓首微垂细思。
权力在于制衡,破坏他人制衡的局面便可为自己牟利。建造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制衡局面,亦可从中得利。
二强制衡,一弱得利。
苏衿微不可察的稍抬眸子,暗暗扫了陈亦与洛杉雪一眼,又迅速恢复原来的垂眸姿态。
她何不可让这两人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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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羽宫第二次与卫商门接洽,不是由洛杉雪与王夫人会面,而是由陈亦与王夫人会面。
在一旁点茶的侍女已换成苏衿,她戴着面纱,一袭褂褥深衣,身段玲珑,手里茶宪打茶,手法娴熟了当。
王夫人得知与自己会面的人是陈亦,不免惊诧腹诽,六长老是卫商门的谍子,她当然知道洛杉雪有这么个心腹,对洛杉雪不亲自会面略有不满,但转念一想,或许此人比洛杉雪更好说话些。
“王夫人,和谈条件已给出很久了,不知你考虑如何?”
陈亦轻声问道。
苏衿先为王夫人递去一碗茶汤,又将一碗茶汤放到陈亦面前,随后没有如一般侍女一样远离议桌,而是走到陈亦身后。
“实在无法接受,我已与掌门、长老们商讨不下十数次,交出春雷天池可以,但其他两项,恕难从命。”
王夫人摇了摇头,观察着陈亦的神色。
她只见陈亦轻轻敲桌,似在思量。
王夫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做此举动,表明他在考虑是否做出让步,如何让步?她已认了卫商门败局已定的命,所以她尽量在和谈条件上为卫商门牟利。
良久,陈亦开口道:
“掌门给出的条件确实苛刻了一些,但对长羽宫来说,却是必要的。”
见此,王夫人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道:
“卫商门仍有几分实力,古语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门中之人也仍有几分血性。”
她以这番话起头,先以此威逼,再做出让步,
“门中弟子分散一项,门中商讨许久,几位长老支持暂居到长羽宫,但不得到其他门派,其他门派毕竟不如长羽宫那般浩然正派,我卫商门实在不放心。”
陈亦听在耳里,王夫人所说的话极为注重遣词造句,洛杉雪明明说的是分到其他门派,她却用“暂居”这个词。
陈亦不可能答应王夫人的话,长羽宫与卫商门同处长商城,暂居长羽宫,不过是给卫商门的弟子换了个地方修炼罢了,只能暂时削弱卫商门的根基,待卫商门日后东山再起,这些“暂居”长羽宫的,定会被卫商门要回,也有可能成为卫商门宣战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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