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间曲 安平的眼中（上）

小的时候，我也是相信神灵的。

因为大人们常常说着，“原长乐仙人保佑。”

总是说着，“感谢长乐仙人的恩泽。”

不论谁都说着，“长乐仙人会赐予我们长乐。”

村里的人们都快乐地生活着，至少在我小的时候是这么认为的。

我努力地做一个好孩子，因为妈妈说过，“做个好孩子的话，就会得到长乐仙人的恩泽。”

爸爸告诫我，“不能做个坏孩子，你看隔壁的陈二狗，就是因为骗了大人，长乐仙人就给他降临了神罚。所以绝对不能做个坏孩子。”

奶奶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她以前的故事，“我年轻的时候每天都会向长乐仙人赐予我美好的生活，在长乐忌的时候我也写下了这个愿望。长乐仙人果然回应我了。”

虽然从来没有具说过具体的愿望，我当时却深信不疑着。

因为大人们都相信着，我也没有理由不相信吧，没有去怀疑的理由，因为大家提起长乐仙人的时候都是幸福美满的表情。谁都没有怀疑吧，所以我也坚信着。

我要做个好孩子，想得到长乐仙人的注视。所以我想做个好孩子就可以了吧。

从下决心做个好孩子开始，我便每天每天地认真学习着村中的规矩，尽量不让自己犯错，让自己面带笑容，尽可能地让别人更加容易接触我。哪怕是假的，哪怕有时候并非心情好，我还是会挂着笑容。因为想让长乐仙人知道，我是个好孩子。凡是规矩就必须遵守。

我也做得很成功，大人们一直很喜欢我。

“长乐仙人一定会保佑你的。”

每当大人们这样说，我就会觉得自己成功了。好像也同样得到了长乐仙人的赞同一样。

未必需要什么神的馈赠和礼物，每当感觉到头顶上有神明看着自己，就已经很满足了。那些需求长乐仙人来满足自己愿望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信仰。

都是伪装者。伪装成神明的信徒来骗取恩赐。伪装成信徒的人并不是信徒，是另外对面那一面的，妄想用信徒的模样来骗取恩赐的，应该受到神罚。

真正信仰长乐仙人的，并不需要什么物质上的恩赐，只要能够知道长乐仙人是在看着我的。就足够了。

伪装成神明信徒的人总是低估了神明的眼睛，神明总是可以轻易分别出伪装起来的信徒。并且揭穿他们降以神罚。

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在这个所有人都满口说着相信长乐仙人，说着希望得到长乐仙人赐福的村庄里。会有背叛长乐仙人的人存在。

知道的那一天，是长乐忌。

原本以为，长乐忌不过是村里的一个传统节日。只有在那一天，白天的时候，大家会放下手中的活务，准备晚上的节日。大家为了祝福长乐乡能够风调雨顺的节日。大家在一天庆祝着，欢快着。入夜之后，会在河边的河堤草坪上，堆上一些柴火，点起篝火，大人们都围在一起坐着。欢笑着，欢笑的内容我却不能明白。也不感觉到任何的有趣。不明白为何人们都在笑着。他们都得到了长乐仙人的祝福吗？

在长乐忌的这一天，篝火燃起后，有两个最重要的活动。

第一个活动，是等天空完全黑暗后，对长乐仙人有所求的人可以将自己的愿望写在一张纸条上。放进一艘自己制作的纸船中，点上蜡烛在纸船中后，放到长乐河中任其漂亮。据说每年长乐仙人会根据自己的心情，挑几艘小船上的愿望来实现它们。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写下过自己的愿望。

可能是因为我并没有愿望或是其他原因。总是觉得，能够活在这样一个有神明注视着的地方，已经足够了，没有他求了。

第二个活动就是在最后一盏小灯船在河里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后。人们会把自己家里的枕头拿来，放进篝火堆里将其燃烧。这个传统是从很久以前就传下来的。说法好像是这样的，人类终究是平凡的，尽管在白天里，大家都说着相信长乐仙人，可能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人们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梦，说不定哪天晚上就有可能会做到对于神灵不敬的梦。可神明却是仁慈的，对于这样的犯错是可以原谅的。所以只要将装着“梦”的枕头在每年长乐忌的时候将它烧毁的话，就可以带走那个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神罚的梦。

这样的一种仪式就像是在忏悔吧，不论自己有没有做过那样的梦，大家都像想向神明证明自己的澄清一般，所有人都将枕头拿出来在这一天焚烧。

恶臭，那种漫天的恶臭到不论在什么时候可以想起来。在熊熊烈火中发出的焦味是恶臭的，并不是那种单纯的焦味。更像是和腐烂的鱼或者肉相近的气味。在记忆中并没有其他味道与之相近。在懂事的时候起，好像每次在长乐忌进行这项活动的时候，我总会捂着鼻子，胃里翻江倒海。哪怕到了现在，也是如此。

“这就是大家梦中污秽的味道！愿长乐仙人能够原谅我们。”那一年的村长，站在篝火前，举起双手向着天这样说道。

“愿长乐仙人原谅我们。”大家都这样跟着村长低声说。

大家都很开心，在长乐忌的这一天，大家都很开心。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长乐忌。村里规定七岁之前的孩子是不可以参加长乐忌的。

这就是我小时候所知道的长乐忌。

一直到有一年的长乐忌。好像是从我懂事起的第二次还是第三次记不清了，在临近夜色的时候，我们一家准备换上晚上进行长乐忌的衣服。

不知道是为什么，父母在穿着衣服的时候，说出了以前从没有说过的对话。

至今不能猜透那话时不时故意对我所说。

“今年受到神罚的竟然是隔壁的赵叔呢，真是没有想到。”

“是啊，他平时总是微笑着，人也不错啊。没想到还是背叛长乐仙人了呢。”

“若不是长乐仙人通晓着一切，谁都不会想到赵叔会背叛长乐仙人吧。”

“愿长乐仙人可以一直恩泽我们呢。”

“是啊，愿长乐仙人庇护着所相信他的人们。”

从那一次起，我明白了。

长乐忌并非是如同过年那样的传统庆祝节日，而是作为死去的被神罚的人的庆典。长乐仙人会在这一天将背叛他的人杀死，去掉头颅后放到长乐河中。以作警诫。

啊，这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村里的大人们对小一些的孩子，总是忌讳着说这些东西。那次无意中听到父母的谈话，了解到这样的事实。听到隔壁的那个和善的赵叔因为被降以神罚而死掉了，被去掉头颅后抛进河里。

我很开心，我从心底特别开心。因为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长乐仙人是的确存在的，他每年都会关注着我们。恩赐信仰他的人，惩罚背叛的人。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美妙了。因为不论自己做什么，正义的或者是邪恶的，都是有意义的。老天都会看着的。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是在浪费时间和光阴。

因为长乐仙人会来扶持这世间的天平。

赵叔死有余辜，谁让你背叛了长乐仙人。不管你平日里装出多么和善，多么无害的一张脸孔，背地里还是背叛了长乐乡，背叛了长乐仙人吧。为自己肮脏而污秽的思想掉了自己头颅。

我想不会有人知道那些背叛者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没有人会去考证。因为长乐仙人就是一切，长乐仙人所做出的事情就是一切。长乐仙人认定了赵叔的背叛，所以将他杀死，至于他做了什么，根本无所谓。所有的一切交给长乐仙人来决定就好。

我只需要做一个好孩子。做一个信仰着神灵的好孩子就可以了。

背叛者都会失去头颅被降以神罚。背叛者都去死吧，都被割去了头颅，喜闻乐见，大快人心。

在那一年我知道了这个，我愈加相信长乐仙人。

然而，然而那两个旅人。村长因为同情他们的身世让他们留在村中。他们却侮辱了我们的神灵。抢走了今年的祭品。

混蛋，你们一定会死掉的。你们活不过明天的，你们会被割掉头颅然后被抛在河中，随着夜晚的篝火一起被焚烧。以此来保佑下一年长乐乡的风调雨顺。

亵渎者和背叛者同罪。

我慢慢恢复意识后，擦了擦着疼痛的嘴角。手上沾上了一些血迹。

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被那一脚踢得现在还有一些晕眩。

必须报告村长。

他们是亵渎者，亵渎长乐仙人的人。却因为不是乡里人的血液，可能不会得到神罚。而我们作为神的信仰者，必须杀了他们。为了庇护我们那么多年的长乐仙人，必须杀了他们。神明不能受到一点污染。

拖着沉重的脚步，天空已经开始被夕阳染红了。快没有时间了，必须在长乐忌开始之前结束这一切。

村长应该可以长乐仙人的对话已经结束了。我在河边晕过去太久了，希望还来得及。

我努力地敲着村长家的门。

可是没有人回应我。

门没有开。

“快点开门！村长！”

等到夜晚的长乐忌来临就来不及了。所以快点开门吧。

“村长！快点开门！昨天来的那两个旅人亵渎了长乐仙人！再不处理就来不及了！长乐仙人一定会发怒的。”

我能够明白长乐仙人，因为那两个人并非流淌着村里的血液，便无法降于神罚。却受到了这样的屈辱。作为神明的使徒，村长的助手。即便是付出肮脏的手段也要让他们后悔对于神明的亵渎。

“安平，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安平，你怎么哭了。”

村里人行走的人听见我的吼声后，围到我的身边来了。

“昨天来的那两个旅人！他们今天在长乐河边抢走了长乐忌的祭品。并且还用语言侮辱了我们的神明！”我向大家解释道之前的事情。

村民们不会无动于衷。在听见我所说的这些话后的一瞬间，不少人已经紧皱起眉头，握紧了双拳。

没错，大家都是长乐仙人的信徒，大家都不会原谅有侮辱长乐仙人的人存在着。一定在愤怒着吧，一定是都怀着和我同样的心情吧。

“杀了他们！”

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喊一声后，大家便齐声喊起“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愿长乐仙人永远庇护我们！”

“铲除亵渎者！”

“将他们的灵魂献给长乐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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