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何为勇气

大风阵阵，刮得帝国狮鹫旗帜和露西亚神旗发出巨大的响动，旗帜下的士兵们按照军阵整齐的排列，没有任何喧哗和异动。

这惊人的军队素养让足以让任何人看的心惊肉跳，这就是帝国帝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原因——旧世界最严明的军纪！

整个军阵中除了马匹和狮鹫时不时的发出一些响动，其余人都保持着标准的姿势，目视前方。这就是一群绵羊也能产生些许杀气，更别说这些人都是历经数次血战后才有幸被认可加入第一军团的老兵。

“……那个，再次向您表示感谢，非常谢谢！”

米卡娜见周围没人跟着我后摆正了姿势开口说道。

“？怎么了？”

我正在确认父亲交给我的烈阳骑士团部队，头也没抬的反问米卡娜。

她突然没头没脑的说这么一句话让我很不解。

不过....父亲他把本应驻守帝都的烈阳骑士团第一大队交给我真的好吗？这可是全烈阳骑士团唯一一支由纯粹的狮鹫骑士组成的部队啊！

“您接受我成为您的从者，像这般锻炼我……真的，非常感谢您！”

米卡娜浅褐色的眼瞳直直地注视着我。

我将收起手里的文件，望向她的眼睛。

“……您知道，我的失败吗？”

“嗯。从你当时那个样子也能看出来。”

“那，那么，关于我的立场也？”

“大致能够想象。但我并不想深究细节，如果你想说的话随时都可以。”

“........是。”

米卡娜的视线稍稍垂下了一些。

“我的家族......算是银凤骑士团历代大团长位置的掌控者。”

“嗯。”

“可是.....可是我却觉得我没资格从我母亲手里接下这个位置...我不够资格。”

米卡娜懊悔的低下了头，

“是这样啊。”

我能看出来她非常受她母亲的珍惜。但是——

“但是，我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样下去好吗。”

所以才会像这样怀疑自己吧。

“历代的银凤骑士团大团长都是哈扎德家的家主，这是我族的荣耀、是战士的荣耀！但需要承担起整个骑士团的我却如此的软弱、如此的胆小……”

这其中说不定也包含着生来就携着显赫身世诞生之人所拥有的义务感和责任感。

“…………”

米卡娜抬起了头，脸上挂着一种解脱般的表情。

“在我听到您的传闻的时候，我很嫉妒。与我年龄相近的您却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花瓶，只是一个蛮横的贵族大小姐而已....”

“但那天在森林里的您，简直就是我理想中的骑士......比谁都强大，比谁都温柔.....”

米卡娜紧张的表情消失了，脸上浮现出无法自已的笑容。

“所以……能像这样侍奉在您的身边，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何谓战士、何谓勇气，能向您学习这些，真的让我喜不自胜。”

她露出的那个笑容，甚至让我也不知为何有些发痒起来。

“……谢谢你。在这一段时间里，我会努力成为能配得上你的君主的。”

我有些害羞地笑着，回答道。

接着——

“但是，关于何谓勇气，我没有能教你的自信哦？”

笑容之中带着些许苦笑。

听到我的话语，米卡娜露出了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并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那、个……”

“也就是说，我并没有多大的勇气。”

“…………明明与那样巨大的噬魂者正面对抗了？”

对于她的问题，我点了点头。

“米卡娜，虽然说不定世间将那样的行动看做勇者的行为，认为我是直面可怕怪物的勇士。——但是，实际上是怎样呢？”

我自己实在不那么认为。

因为——

“挑战肯定能够战胜的敌人，能说是‘拥有勇气’吗？”

米卡娜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肯定能够战胜的、敌人……？”

“能够战胜哦。”

那不过是一只混沌诸神造出来的玩具罢了。过去我不知道斩杀了多少这样的畜生了...

混沌乱、上古龙魔、混沌飞龙、放血鬼、刚牛战团....我不知道和多少混沌的走狗进行过战斗了。

就是一些强大的恶魔亲王对我来说也就是比较难缠的敌人而已。

“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的。”

“……”米卡娜一言不发。

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

“我大概比你还有大家想象的，还要强得多。”

实际上，具体能够掌握我究竟与普通人之间有多大的差距的，大概就只有梅拉维尔这些过去见过我在战场上的表现的人吧。

不管是父亲大人还是作为皇帝的卡尔对我都只是窥得一鳞半甲。

“我没有勇气....不如说在经历过了那一天的绝望后，我除了支撑着我前进的无尽愤怒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哪怕是时至今日，我仍然为我那一天的害怕感到屈辱.....

为什么我选择的逃跑！

为什么我没有留下来和她们一起奋战至死亡！

为什么这样卑微的我仍然存活于世！

所以.....我选择了复仇。舍弃了一切感情，舍弃了一切理想，只为了我的复仇。

我是为了人类的荣耀而战？我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主持那一场荣耀远征？

可笑！

那不过是我为了名正言顺的率领军队向混沌诸神宣战罢了....

那个由人类各种各样的负面感情聚集而成的存在，当时让我感到绝望、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然后，那个时候让我站起来的——绝不是我自己的勇气。

如果，我只有一个人的话——

一定会被绝望给击溃，直到风暴过去之前都会蜷缩在某个角落抱头痛苦吧。

“老姐！老姐！够了，别回忆你的过去了！ ”

听见梅拉维尔的声音，我有点茫然的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梅拉维尔脸色发白的看着我。 本来在这里集合等待命令的第一军团的士兵们，由不少已经混倒在地上，能勉强站立着的人，都是军团中赫赫有名的战士。

本来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巨龙们，都卑微的低下了头，诠释自己的臣服。

米卡娜一脸恐惧的看着我，仿佛在看着什么怪物一样。

死亡之爪倒是一脸坦然的看着这一切，继续在旁边黑火炎龙羡慕的眼光里仍由英格希尔替她洗刷鬃毛。

毕竟他们都是追随着我在那个地狱里奋战了一生的勇士。

“战胜比自己要弱的多的对手，称不上拥有勇气。战胜并不害怕的对手，那并不算是勇气。”

“……那么。”

虽然恐惧，但米卡娜还是有些困惑地问道。

“那么，所谓的勇气，究竟是何物呢？”

“……我也，想要知道那个答案啊。”

那个时候，因为有玛丽的叱责我才能够站起来。

为了守护那三人，我才硬是挪动颤抖的双脚迈出步伐。

现在我是通过我心底无尽的怒火支撑着我自己，我想我的灵魂可能都已经变质了....

“……那么要怎样，才能挑战比自己强大的、绝望性的敌人呢。”

“我也不知道呢。不过，我倒是知道一群真正的战士。”

我带着怀念的感情，望着北方...

我带着憎恨的感情，望着北方...

我带着屈辱的感情，望着北方...

北方....北方....北方.....

一切的起始之地，一切的终焉之地。

那里能锻炼出世界最优秀的战士，那里能孕育世界最残酷的恶魔。

“那群家伙相当的沉默寡言……并且，对于战斗的含义、何谓勇气，有很深的领会。就像笔直挺起的脊梁骨一般，他们的心中树立着一根芯。”

在这种时候，梅拉维尔也不会开玩笑。她也是明白那些人在我心底到底占据了怎样的一个位置。

她带着温柔又悲伤的眼神倾听着我的话语。

“那些战士们平日里，他们就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足以让自己豁出性命去战斗的理由。”

我回想起了那一天，我回想起了那一天我们共同立下的誓言。

“然后，当找到那个理由之时——”

我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会燃烧自己的灵魂，点起勇气之炎面对战斗，并且绝不会畏惧死亡。”

所以他们即使是面对那样数量庞大的上古龙魔也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所以他们即使是明知道死亡的结局依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米卡娜突然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我。

那简直就像是路边孩子望向我似的——包含着羡慕、尊敬、憧憬……另外大概也隐含着自虐、自卑之类的感情的——仰视的目光。

“……真厉害啊。”

总觉得，那是似曾相识的目光。

因为，在没有找到我战斗的理由之前的我露出的也是这样的眼神。

正因如此我才会同意让她成为我的随从吧。

“强大、可靠、还这么漂亮……真的是，比我这种人要……”

“那么，米卡娜你可要好好的学习哦！”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要是无法得到……很多情况是因为受到某事的打击、失去了对事物的热情，又或者被迫失去对事物的热情，这是谁都会遇到的事情。

不管是拥有何等坚强意志、何等闪耀才能的人，要是怀着恶意将其扔进残酷、恶劣的环境之中，再让其遭逢不幸的话，他们也会被打倒、也会被击溃、也会折服的。

接着他是否能够重新站起，就需要看机缘了。

……人生并不一定就是美好的事情，即使全部是些看起来漂亮的事物，但也并不一定就是善良的事物。

有非常喜欢贬低他人、让他人痛苦的人，寻找那人扭曲的原因的话就会发现有另一个加害者存在，而寻找那个加害者扭曲的原因的话，又会发现一个新的加害者。

在离开了那个地狱般的北方后我理解了——这种不合理就是这个世界的现实。

不仅仅是局限于那个时刻被混沌侵扰的北方，而是整个世界的真理。

所以玛拉说要创造出只有美好存在的理想乡之前就必须毁灭一次世界，现在我觉得她的话也并非那么难以理解了。

当然，也只是并非那么难以理解。

能不能接受则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没有接受她的观点——也已经下定了决心永远不会去接受她的观点。

“那，那个，这是，认真的……”

米卡娜的反应犹豫不决，但我点着头朝她露出了微笑。

即使带着善意伸出援手，对方也不一定会握住这只手。

信赖需要一点点积累而成的，帮助他人需要踏踏实实。

很少有人能一下子想出个点子、一下子付诸实行，将一切全都解决的。

她胆怯地伸出手来又缩了回去。

“虽然，可能会为您带来麻烦……”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还请让我跟随您学习！”

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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