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愿望（上）

莱伯特小心的挥舞手中短剑，他采用挥砍的方式对小丑步步紧逼。

每一次的挥砍不仅确保了小丑无法强行越过自己脱离战斗，同时又缩小了小丑可以躲闪的空间。

不过只要小丑还有空间躲闪，自己手里的短剑就很难对不与自己缠斗的小丑造成致命伤害。

莱伯特后悔自己出门没有带着自己在战场上最钟爱的长剑，若是这时候他双手全力挥舞长剑，在地下室这不大的空间里小丑没几回合就会退无可退！

但话说回来，如果他只佩戴长剑出门，恐怕刚才在迷宫里就会因空间狭小无法挥舞长剑而被小丑的飞刀击杀吧。

噹！

在小丑退到楼梯附近时，终于从腰间抽出了她的武器，一把长度只及莱伯特短剑一半多的匕首。

“你赢不了我！”莱伯特喊到。“投降吧，你要是愿意投降，我保你不死。继续顽抗，死路一条！”

他希望自己的威胁能让小丑转身逃上楼梯，打开门逃离酒窖，这样他与梅丽也就得以暂时脱身了。这不是莱伯特想要得到的最好结果，这个小丑太过可怕，让她活着的话是对自己、梅丽以及那提亚百姓的巨大威胁，可以的话他想要当场击杀小丑，然而在小丑的这个游戏里，即使自己和梅丽使出浑身解数，这个怪人还是牢牢掌握着局势，直到现在，小丑还是不愿放弃自己的游戏，她堵在酒窖的出口，准备对两位参与者进行最终考验。

莱伯特想要杀掉小丑必然需要拿自己甚至梅丽的生命冒险——这使得他不得不尝试退而求其次的方法：只要逼退小丑，让他和梅丽全身而退就好，随后他再开始动用一切力量全力追查这位险恶之人。

“保我不死？死路一条？哈哈哈哈……你以为决定生死的是谁？”

小丑握起匕首，使出突刺的姿势，不要命的向莱伯特突刺而来。

可恶！莱伯特感到有些不妙，小丑这等敏捷的身法倒是没有出乎他的预料，然而她使出的架势摆明了就是完全放弃自身防御而要和莱伯特拼命。

哐当！锵！在电光火石之下，莱伯特马上放弃即将挥砍出的攻击，侧身闪避，同时用手里短剑奋力格挡小丑的突刺。锋刃相交产生的推力让小丑的突刺方位稍许偏离，莱伯特有惊无险的躲开了刺向自己心脏的一击。

这小丑不是一位好应对的对手！莱伯特早就知道这点，现在他确认了这小丑的战斗方式就是传闻中刺客才会使用的流派——以命换命。不求自身安危，只求对目标一击必杀。

莱伯特是没落贵族，按理说在练习剑术时不应太过注重修炼应对刺客时的对策，但深知战斗技巧是士兵最重要生命保障的他从懂事起就加倍练习，只要和剑术有关的技巧都有涉猎。父亲在关于怎样用剑术应对刺客时教过莱伯特，刺客善于偷袭，所以一旦感觉到情况有所不对就要随时警惕，多设想可能被袭击的风险，由于刺客出于隐蔽的考虑，通常善于使用远程或是短兵器，所以除了要练习好用短剑盾牌防御流矢的技巧，还要想方设法逼迫刺客和自己近距离正面交战，依靠自己手中武器的长度来取得优势。

莱伯特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自己的短剑比小丑手里的匕首要稍长几分。

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莱伯特被小丑偷袭，处于极端不利的境地，身中陷阱，四面受敌，还要保护梅丽，他对敌人步步紧逼，现在已经做到了最后一步，也就是小丑正面一对一决斗，即使只是这一分的优势，也是通过他和梅丽的全力争取而扭转而来的，万分不易。

噹！

在这种对手不要命的战斗中，一旦对自己该做什么抱有犹豫就会毫无意义的死去。

面对小丑拼尽全力的疯狂攻击，该选择保护自己，还是互相孤注一掷？

莱伯特当然是本能的选择自保，他打算在与小丑的缠斗中伺机找到可以保全自己的同时击倒她的机会。

“怎么了？！怕了吗？哈哈哈哈！看招！”

见莱伯特连连“败退”，小丑得意的笑起来，在激烈的攻防中这个声音显得格外狰狞。

剑术理论发挥了作用，莱伯特在抵御攻击的同时，开始搜寻自己记忆里留存的反击思路。最简单的方式那自然是发挥武器长度的优势，自己的武器比小丑要长那么几分，而小丑的攻击以对自己心脏的突刺和喉咙的挥砍为主，对匕首来说，自己身体只有少数几个地方小丑可以做到对自己一击毙命。

那么，当她使出突刺的同时自己也突刺，在刺穿小丑胸膛后靠短剑的停止力停下小丑的攻击可行吗？

这很难，而且莱伯特对自己武器多出的几分长度不是特别自信。这么做可能演变为自己的短剑刺透小丑的身体，小丑的匕首则刚好刺穿自己的心脏。

那么趁她想要割喉自己的同时——

“在想怎么反击我吗？！”

“什么？！”

小丑说的话令莱伯特内心深处一震——这也被她看穿了？！不可能！

哧喇！

这是衣物破损的声音。

小丑的攻击动作停下了，不敢轻举妄动的莱伯特也保持着架势在原地与其对质。

空气又凝固了。

滴答——滴答——滴答——

血？

谁的血？

莱伯特想着。

“别想了，是你身上滴下来的。”

“你……”

经小丑一番话，莱伯特这才感受到身上阵阵刺痛传来。

在战场上为了生存全力拼杀时，士兵有时不会发现自己身体哪里受了伤，甚至感受不到轻微的伤痛。这大概是人的身体为了让自己拼尽全力，在危急时刻会降低对疼痛的感知，以此激发身体的全部潜能吧。

滴答——滴答——滴答——

“你刚才在想，这个小丑好蠢呀，怎么一直在和你拼命，得先扛着这疯子的攻击接着找个机会一击制胜吧——我猜是靠你武器的长度。”

滴答——滴答——滴答——

“你……你做了什么……”莱伯特已经发觉，自己背上，手腕上，下巴上，大腿上都有着什么液体缓缓滴落，他不知道滴下的是汗水还是血液。

现在，无论汗水还是血液，都令莱伯特心有余悸。

自己的血汗如水滴般留下，可眼前这位小丑依然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大喝。

“你就没有想过，一寸长一寸强是没错，问题是武器的长度越长，在使用时就越大开大合。你学过的剑术没有告诉你，对付我这样的小丑不要用长武器格挡我的匕首吧？”

“你……”莱伯特感觉体力正在逐渐流失。

小丑得意的继续道：“我就是想让你认为我想要和你同归于尽！于是你就会全力自保而无暇攻击我，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在与你‘拼命’的同时在你身上留下额外的伤口了。”

小丑转动了一下手腕，在手掌内侧，一枚不起眼的匕首无声的伸出。

“被暗剑给放血的感觉如何？别怕，你身上的血很多，一时半会流不完的。”

“可恶！”

被算计了，莱伯特想。刚才小丑的拼死一搏只是假象！真正的杀招是她隐藏在袖口的飞刀。在强行突刺拉进和自己距离的同时，小丑“不经意”的用另一只手的袖口的暗器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短浅的伤口。

随着战斗的持续，这些伤口终于撕裂，血从这些小伤口中潺潺渗出，汇涌成流，带着自己的生命和力量悉数滴落在地板。

“第二回合！攻守逆转，你能在自己的血流干之前打败我吗？”

“混蛋！”

莱伯特猛的挥舞出一剑，结果被小丑轻易的避开了。更多的鲜血从他身体里流出。

“去死吧！别跑！”

“来呀，哈哈哈哈——”

现在的小丑又完全成为了另一个极端，她只是躲闪，绝不与莱伯特交锋。方才小丑的“舍命”攻击又把莱伯特逼回到了迷宫出口，这下她又有了大片空间可以躲闪。要重新把她逼入死角并非易事，刚才她没有拔出匕首时莱伯特也费了一番功夫。

完了。莱伯特心想。

事已至此，他已没有了任何反败为胜之策。从始至终，小丑看穿了他和梅丽的所有行动，并且一一设置了更大的陷阱。当他以为自己赢下一城后，马上会发现会有更无法攻克的难关挡在前方。

永无止境。

这个小丑到底是什么人？

不行，不能动摇！现在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将小丑逼到楼梯边沿，再孤注一掷的对她致命一击！

可自己能想到，小丑一定也能想到，一定又会有新的戏耍自己的方式。

终于他还是动摇了。

他的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信念支撑着他继续攻击——至少要用尽全力保护梅丽。

“莱伯特！上！”

突然，被小丑的飞刀击中，躲在酒桶内沉寂多时的梅丽从莱伯特身后发出一声疾呼，声音穿破黑暗回荡在酒窖中。

面对着梅丽的小丑在一秒钟内分神瞥视了一眼莱伯特后方，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不影响她躲闪动作的事，正欲迅速调整姿势。

机会来了！莱伯特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他瞬间回忆起白天贝利亚教梅丽投掷飞镖的场景，想起梅丽如果被飞刀攻击，那就说明她手里现在也有一把飞刀！

不管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准确，已经没有时间回头去看了。自己必须立刻抓住时机对小丑发起致命一击！

莱伯特双手握住剑柄，摆出最终的突击架势，拼尽全力对小丑挥砍出从右至左的终结一击。

斩首剑。

每个使用长剑的士兵都练习过的一招：双手握住剑柄，瞄准稻草人的脖子，向另一边的胸腔全力斩过！将稻草人沿着脖子一斩为二的士兵算是合格。

这一招动作极简，就是拼尽自己的全力攻击对方最脆弱的位置，成功则对方必死。

致命的招式大都是这样简单至极的。

由于使出斩首剑必须双手握剑，用尽全身的力量攻击以保证最高的成功率，所以使出斩首剑的同时根本无法兼顾防御。士兵在使出这招的同时只能相信自己身上的盔甲或是身边的队友可以在自己露出巨大破绽的同时保护自己。或是只有当敌人失去平衡晕头转向之时再以这招作为终结技。

现在梅丽就要掷出飞刀掩护自己，而小丑在慌乱之下出现了一瞬间的愣神。

“去死吧！！！”

没有时间考虑了，莱伯特右腿向前沉重跨步，准备顺势对小丑使出斩首剑。

“哈哈~~~”

他听到的是小丑怪诞的笑声，小丑也和莱伯特一样，放弃了一切防守，本该用来格挡攻击的匕首在她的手中飞甩转向，瞄向了莱伯特的胸膛准备刺出。

在这个架势下莱伯特只剩最后一次变招的机会：他可以选择弃剑后仰，躲开刺向自己心脏的匕首，再寻机擒拿住小丑，但他对自己的空手擒拿本领毫无自信，而且像这样杀死刺客的机会恐怕千载难逢！

在最后时刻莱伯特脑子里的念头是：杀了她，这样梅丽就没事了。

“死！！！”

莱伯特的没有放弃这次攻击机会，他放弃了对自身的防守，手中短剑疯狂的砍向小丑的脖子。

小丑在这个时刻一只手握住匕首刺向莱伯特的心脏，另一只手则举在半空，挡在自己的脖子和莱伯特的斩首之剑中间。

莱伯特感觉到时间忽然间变慢了，非常慢，自己和小丑刹那间的生死相搏，仿佛变成了自己昨日下午和梅丽用剑鞘和勺子进行的剑术课。

他的短剑缓缓划开空气，剑刃接触到小丑的手腕，仿佛小丑手腕也是空气的一部分一般，剑刃穿行而过，在行驶到小丑手腕内侧的同时发出叮当一声响，一把飞刀被剑刃弹开，经过小丑藏在袖口的金属的阻挡，剑刃的速度显著慢了下来。这给了小丑的匕首更加靠近莱伯特心脏的时间，在剑刃接触到小丑脖子的同时，小丑的匕首也接触到了莱伯特的胸膛！

咔嚓！短剑击中小丑发出的声响。

咚——！

梅丽的飞刀落空砸在一旁房梁上的声音。

叮——！

一度阻挡莱伯特斩首剑轨迹的飞刀落地的声音。

莱伯特的致命一击还是成功打出，虽然没有斩下小丑的首，但深深砍中了小丑的脖子，她必死无疑！

莱伯特不敢向下看，按照他的计算，匕首已经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自己终于还是和这个刺客同归于尽了。

…………

…………

…………

“做得好……恶……狼……”

小丑被砍中的喉咙里发出最后一丝声音，接着向后倒去。

莱伯特一下跪倒在地。

“莱伯特……？莱伯特！！！”

身后传来梅丽惊慌失措的确认声，之后是撕心裂肺的呼喊。梅丽想要爬出酒桶，却怎么样也使不上力。心急之下她让身体拼命向前使酒桶倾倒，摔在地上的她顾不得身上中了两刀的剧痛，发疯似的朝莱伯特爬去，一边爬一边用颤抖的声音絮絮叨叨着：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呀！！！莱伯特你不要死！！！”

不知为何这把匕首插在莱伯特外衣上，却精确的没有伤及他的皮肉，梅丽刚刚爬到莱伯特正面，匕首就松动着掉了下来。

“我……我没事？”莱伯特不可思议的说。

梅丽也不可思议的望着莱伯特，伸手去摸他的胸口。

“没有……刺进来？为什么？”

确认莱伯特没事后，梅丽抬起头盯着他的脸，几乎就在同一秒，她的眼眶从涨红到湿润，再从湿润到泪崩。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呜呜呜……莱伯特！！！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梅丽终于泣不成声，压抑至现在的她尽全力抱住莱伯特，任由自己靠在他的胸膛哭泣。

“为什么……她没有杀我？”

莱伯特迟迟没有回应梅丽的动作，只是喃喃的不知在对谁疑问着。

小丑可以杀我，她有时间。为什么她要停下攻击？

为什么，她不选择在最后时刻再让匕首前进一分，杀了我？

啪！

“？！”

莱伯特的心凝固了。

啪……啪……啪……

梅丽的哭声也缓缓停止了。

啪……啪……啪……啪……啪……

地窖里响起了怪诞的肉体拍击声，像是掌声却又不像。

节奏和刚才小丑欢迎莱伯特梅丽走出迷宫时如出一辙！

梅丽一把抓住莱伯特，瑟瑟发抖，不敢向自己身后的方向看，莱伯特的目光则落在倒在地上的小丑尸体上。

尸体在动！

小丑的一只手被砍下，而躺在地上的她正在用另一只手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发出类似掌声的啪啪声。

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了莱伯特的身心！他仿佛被恶魔的利爪攫抓住了心脏！

小丑缓慢的站起身，用仅存的一只手把自己歪了的脑袋扶正，接着扭了扭头。发出一阵像是肉体黏合的声响。她满意的点点头，又捡起地上自己刚才被莱伯特砍下的部分，拼接在手腕上，同样扭了扭手里的十指头，让拳头张开又握起，张开又握起。

这样的场景不知该说是恐怖还是怪诞，或许两者是同一种东西吧。

一位本该是尸体的小丑竟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像用胶水拼接木偶一样的方法把自己“受伤的身体重新复原了！

啪——啪——啪——

小丑又对着依偎成一团的莱伯特和梅丽拍起手。

“不……不要……莱伯特，她、她真的是魔女吗？！”

梅丽因为没有直视刚才的场景所以还有说话的勇气。莱伯特则呆立的继续跪倒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小丑。

刚才自己本以为可以杀了小丑，但她没死。她本可以杀了他，但她没动手。

“恭喜！”小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手张开，像是面对整座剧院的观众一般对莱伯特恭敬鞠躬行礼。“勇敢坚定的莱伯特、恶狼之子。你成功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已切实的感受到了你保护弱者的信仰并非妄言。你是愿意用生命捍卫自己信仰的人，你那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她人的勇气……愚蠢到令我心碎。我宣布，你在我的这场游戏中是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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