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再见，小黑·下

我带着小黑进入了黑森林迷宫。

虽说我没打算用【铸魂】、【神魔法】之类的技能逆转因果，或是用【深渊】之类的技能让小黑转生成不死族，但我并不意味着我希望就此与小黑分别。

生物的尸体能够作为物品装入宝物库，但我不可能这样做。能不让小黑的身体腐朽、永远的保存起来，又不会轻易被别人破坏，恰好迷宫中就有这样一个好去处。

那就是这座迷宫的底层，迷宫核所在的房间。卡特打算把小黑埋在迷宫核之中。

为什么是迷宫核，有着以下几个理由。其一，第六层有发生时空乱流的风险，近几年已经没有听说过了，但第六层自打一开始就是禁止进入区域。就算有人不顾劝阻进入了，一般人也没有办法接近的迷宫核，更别说有人会去毁坏它。

其二，魔素虽然有着会被生物吸收和侵蚀矿物的特点，但却不会对生物的尸体产生影响，这也是为什么魔物素材打造的魔剑能够耐受长时间注入魔力却不改变性质的原因，因为无论怎样注入魔力，除了使用锻造师的特定工艺之外，都只能激发素材原有的力量罢了。魔素在沉淀结晶之后，能像琥珀一样完美的把生物的身体保存下来。像迷宫核那样巨大的魔力结晶，小黑置身其中的话就宛如最为奢华的水晶棺，我希望用隆重的方式去祭奠家人。

一路上发动技能【威压】，阶级比我低的魔物都老老实实的藏了起来。现在天已经黑了，只剩下很少的冒险者还在活动，就算不刻意的隐藏起来也不用担心会和别人遭遇。

直到第五层，和我一样是第三阶级的魔物四手怪、钟乳藤壶等，它们不受威压的影响，魔物们完全不会照顾我的心情纷纷向我攻过来。我可不希望剧烈运动损坏了小黑的身体，虽然魔法不是我的长项，但对付它们已经绰绰有余。有【破弃咏唱】加持的我能够无需咏唱发动等级达到MAX的魔法，面对袭击过来的魔物们，我不躲不闪，像散步一样不急不缓的继续前进。实际上，妖精魔法【叹息之道】和圣光魔法【处刑】早就发动了。我踏过的地面会留下一圈白霜，我抬起脚后，白霜便迅速膨胀变成无数锋利无比的冰锥刺向四面八方，擅自攻上来的魔物全被串成了烤肉。就算已经接近了我，也会被散布在附近的冰属性魔力瞬间冻结，然后被由天而降的光之断头台斩首。

在我前往第六阶层的路上，我走过的地方沿途留下了一条由冰晶构筑的纯白通道，但魔物的鲜血又将部分的冰块染红。传闻过去使役冰妖精的疯狂女王在得知儿子被人沉入湖泊淹死后，她从反叛者的军队中穿过去寻找儿子，留下了一条冰与叹息的路径，这个魔法因此而得名。

由于这几年我会定期前往魔界与魔王会面，进入第六层的途径我已经轻车熟路了。

我穿过第六层错综复杂的迷宫，从迷宫核房间半空的平台一跃而下，即将落地的时候，魔力之风稳稳的接住了我。

在我的脚下和四周，布满了紫色的、犹如冰块又像是宝玉般晶莹剔透的半透明结晶，它们由最纯粹的魔力沉淀而成。过于浓郁的魔素对生物来说有害无利，这个连空气都充斥着魔素的空间中除了我没有其他的活物，只有眼前这块按着呼吸的节奏一明一灭发出光亮的巨大晶块会让人对其产生是否是生物的错觉。

虽然有诸多加护保护我不会受到影响，但我还是产生了附近有生物的气息的错觉，理性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事，会来到这里的高等魔族克洛托没有必要躲着我。

反复确认过不会有问题之后，我低下身子，把小黑放到脚边凝胶状正在成型的结晶之中。在重力的引导之下，小黑的身体缓缓没入到其中，迷宫核中中心部分也是液态，小黑过了一会上便浮了上来，就像是最珍惜的宝物一样，小黑被迷宫核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迷宫核这种大自然最神奇的艺术品被我当成水晶棺，绝对是前所未闻的奢侈做法，但无论多么豪华的做法葬礼终究是葬礼，我不过是用我的方式把美好的事物保存起来。最后，向小黑道别之前，我从宝物库中取出一支平平无奇的白蜡烛，点燃后摆在小黑面前，我双膝下跪，双手合十为小黑祈祷了三分钟，脑海中酝酿的无数话语，我在这时候一股脑说了出来。

“小黑，还记得吗？我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练习魔法弄脏了地板，结果你被误会被爸爸用扫帚追着打的事情，真是对不住你啦。”

“有一次，老鼠钻进厨房来，我为了经验抢在你面前打死了它，你还和我赌气了一阵子，你还真是个自尊心强的家伙啊，哈哈。”

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我在傻笑着，明明是我的过错却让我觉得十分搞笑。

和轻松的日常片段一起妆点着回忆的还有和小黑安安静静相处、抚摸着它的毛皮治愈心情的时候，不如说我因为过去的事情煎熬的时候才是多数。

“每次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消沉的时候，你总是心有灵犀的陪着我，究竟是你在对我撒娇呢，还是我在对你撒娇？”

“三岁那会让爸爸妈妈担心了，你也舔了的手，你是一样的心情吧。”

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心情低落了一会，不过很快又想起了小黑闹出的趣事，我抬头看向静静漂浮在水晶中的小黑，兴奋的谈论起来。

“后来艾丽卡来到家里的时候真是灾难啊，哈哈哈，你这小坏蛋把一桌子菜都打翻了，就为了躲着艾丽卡，后来艾丽卡可是消沉了好几天呢。”

“还有，你经常偷吃炸鸡的事情不要装作不知道哦，我为了袒护你屁股开了花，这是你欠我的，小黑。”

说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眼泪却开始有些绷不住了，明明想要露出笑容，爽快的与小黑分别，但不止是这一次，过去的回忆也逐渐开始浮现出来。

“明明有三次人生，我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有三次，每次都是那么幸福，每次都是那么短暂。”

回想起上一次的失败，两人份的懊悔一下子爆发了。得知第一次不在的今日，我心中充满了不安，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活得久、见得多的人类，过去在我迷芒的时候摸着小黑就能平静，但小黑离开的现在，我要怎么继续支撑下去？

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开始滑落下来，我以为我早在过去就流干了眼泪，没想到失去真正珍视的事物后，我还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哭出来。

我嘶吼着，叫喊着，没有一丝作为勇者的矜持和气概，在这里的只剩下一名刚刚送走家人的少年卡特·布莱德。

“小黑，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小黑！就算我在这里放弃了，你也会原谅我的，对吗？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啊，你离开了我，我又少了一份归属感，要是有一天我又变得一无所有了，到那时我是否还能走下去？我想不清楚啊，小黑。”

我充分发泄了一通，但小黑还是和一开始一样，一动不动，它只是合着眼睛，面对着我。我心底或许还在期待着小黑会突然醒过来“喵”的一声给予我鼓励，那只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我一边哭一边嗤笑着，作为勇者真是失格啊，小黑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我在这里停下脚步吧。

“你的主人是那么软弱的家伙，很可笑吧，哈哈，这样的抱怨只会说给你听，我最亲爱的伙伴。”

抱怨过之后，我的心情多少平复了一些，是时候向小黑道别了。如果不完成我的使命，未来人们甚至不会有为逝者落泪的机会。

我站起身来。

“谢谢你陪我到今天，一路走好，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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