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世界的两边（下）

“馨儿，这烧排骨的火是不是调小点？”

“嗯。”

……

“呜哇——啧啧，香得一批。该放点料酒了……”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对不起，我错了，是你先的，做饭什么的都是你先的。”

馨儿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这人怎么满嘴胡话”，一边把蒸好的豹鱼肉分成六段，分别装在不同的盘子里，然后用能喷出火的奇怪炼金厨具灼烧鱼皮。

“为什么来北方？”

“我……这个……”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我“睡一觉然后出现在村子里”这样胡说八道的大实话吧。

“听少爷说，南方这时候的气候很温暖。那里的风景很好，而且人们都很淳朴，文化风格跟北方差好多。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正常南方人不会到北方来的吧。”

我正在倒料酒的手一顿，“咦”了一声：

“你……不是南方人？”

“……”

馨儿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默不作声地等每一块鱼皮都烧至金黄之后，放下手中的工具，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月亮，缓缓说道：

“我的家乡在极西之地的荒漠里。我六岁那年，村子里闹饥荒，大人们都进荒漠打猎，被魔狼群袭击，只逃回来一个疯疯癫癫的残废。老人们留下来等死，孩子们都走进荒漠，打算自寻生路。大部分人都死在魔兽的嘴里，少部分逃到了荒漠边缘的城市做难民。那里的人不是很友好，小一点的野孩子靠捡垃圾、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献殷勤维生，长大一点就去抢劫。哦对了，我扮男装的契机就是这么来的。虽然女孩子的日子可能好过一些，但是付出的代价……所以我一直扮作男生，战斗的那两三招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又一次我被打得半死，动手的那群人发现了我的性别，正在争夺我的归属权。那时候刚到西北的老爷和少爷正好路过，就把我救了下来。从那之后，我就在家里做侍女了。更高级的易容术和刺剑用法，也是少爷取出几本古书让我学会的。”

我听得哑口无言，差点把红烧排骨变成酒酿排骨。我只是随口好奇，能不能不要就这么勾出如此沉重的往事啊？为什么我身边的这群人一个个都身世不凡？！

“……随口说得多了，你别忘心里去。其实我……只是打算谢谢你，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试了试排骨的火候，盖上锅盖再焖一会：“谢我？谢我啥？做饭那是我这种下人该做的……”

“之前在战场上，是你和芙蕾尔小姐保护了少爷吧。那原本……是我该用生命去完成的任务。但我没有做到。”

“噗。”

“你笑什么？”

“不是，我没有恶意！”看着馨儿的表情有些不快，我连忙摆了摆手。

“我只是在想，你对会长那家伙还挺忠诚的。而且，我看会长那家伙早就算好了自己不会死。”

馨儿无奈地一笑，把蒸饭的大锅盖子打开，浓郁的米香顿时逸散开来：“你不知道，其实在魔族首领登城之前，我们就已经被夜魔袭击了。那时候我还跟在少爷的身边保护他，哪知道他是故意让夜魔发现他的位置的。夜魔能使用特殊的传讯手段，只有真的被夜魔袭击，才能把那个魔族首领钓上钩。”

“是嘛，我之前就在猜那家伙是故意把自己买了的，没想到他的操作这么复杂。”

“少爷他……是个不会为自己考虑的人。尤其是工作的时候，永远是效率第一，结果第一，从来不考虑一下自身的感受，让人很担心啊。”

“不，我觉得他不是不考虑自己的感受。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有意去忽略罢了。”

我会想了一下和会长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当他偶尔短暂地离开工作状态时，都给人一种疲惫感，好像立马就要丢下所有工作躲进深山里清修一样。

“所以要谢谢你和芙蕾尔小姐啊。在那么危险的时刻，我连留在少爷身边出一点点力的能力都没有……我……”

馨儿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眉目中充斥着自责和惭愧。我看着一言不发的她，思考了许久——

算了，我就当做是帮你个忙吧，混蛋会长。

“不能站在他身边的话，那就别在他身边啊。”

“……诶？”

“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做不到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前进的话，那就站在他身后不就好了？”

“……”

馨儿脸上的自责不见了，转而变成了呆滞的思考——有成效！我继续！

“会长那个家伙啊，可不是什么一般人。他的手段和城府，绝对是我们这些人无法企及的。如果你真的想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很可能伤到自己然后又妨碍到他。可是那家伙也不是一点欲望都没有的。他的欲望，大概就是这种简单而清心寡欲的生活吧。看他现在不就挺开心的吗。”

“……是。只有在家里的时候，少爷才会笑。”

“那不就对了嘛！你看，他虽然可牛逼了，但是洗衣服做饭这种小事估计还是得全靠你吧。每当他奋斗回来，能看到一个干净整齐的院子，吃上可口的家乡饭菜，喝上一杯喜欢的绿茶，那不是美滋滋的事嘛！”

“……”

“动脑子的事，会长能干。打打杀杀的事，我和芙蕾尔能干。可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可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明白吧，既然不能做站在他身边的人，那就做站在他身后的人吧。”

“……”

馨儿脸上的表情逐渐晴朗起来。她看着窗外皎洁的弯月，握紧了放在胸口上的拳头。

“……对，我为少爷做喜欢的饭菜，给他打扫干净的院子，为他准备好他仅有的几件喜欢的事。我要做站在少爷背后的人。”

“如果可能的话，再和他来段主仆之恋，最后给他生个孩子，对吧？”

“嗯……你说什么？！”

她胸前的手掌电射而出，抄起桌上的一柄剔骨尖刀，如毒蛇般朝我的胸口袭来。我惊恐至极的一躲，利刃堪堪从我脖子前面划过，然后停在了半空。

“喂！你真想杀了我啊！这是菜刀不是刺剑好吧！！”

“不、不好意思，我……”

馨儿满面通红，迅速把刀子抽了回去。我咽了口口水，估计脸色都吓白了。

“你、你是怎么知知知道的？！”

“还用说嘛，看你刚才做饭那样儿就知道了。就好像会长回家才会笑一样，你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笑吧。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菜，怎么说也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啊，这样啊，被人看穿了。”

馨儿俏脸通红的别过头去，忙不迭地处理剩下的食物。我松了口气，把火候恰到好处的排骨捞出来，分成六份摆放整齐。

“你的机会很是很大的，别怕。以那家伙的性格，虽然长相是不错，但那股臭脾气可是很容易单身到死的，不用担心有什么竞争者。”

“说说说道给喜欢的人做菜，你不也是一样嘛！”

“……蛤？”

“芙蕾尔小姐和那个小姑娘，难、难道不是……”

“喂我说你想什么呢？”我感觉额头上冒起三根黑线，“我不都说了不是那么回事儿么？”

“嘁，看你们那样，是个人都猜得出来。”

算了，这事儿解释不清的，而且越抹越黑。我们俩盘点了一下主菜的数量，在托盘上放好，准备端到厨房去。

“还是要谢谢你，你人还是很不错的。”

“你发好人卡是几个意思？”

“你不仅救了少爷，还开导我来着。虽然你也是佣兵，但怎么说也是个圣骑士吧。你和芙蕾尔小姐总感觉和别的冒险者不一样，好相处得多呢。”

“我啊……怎么说，看到你这样，就有点……”

我挠了挠头，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不想拿你的过去和自己比……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们还是有相似之处的。在街头打架啊，被打得很惨啊，没人疼的孩子什么的……我总感觉和你有同感吧。老是要靠自己照顾自己的小孩，往往很容易不信任别人，也很容易不信任善良这种东西。我可绝对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因为那玩意儿不能帮助我度过困难的日子。但是，怎么说呐……作为一个没长大男孩的幻想吧，还是多多少少相信善良的存在的。所以我有了力量之后，总在不知不觉间做一下善良的事。当然了，我是男孩子，是不能依靠别人的。但你不一样，你幸运地遇到了可以托付自己未来的人。看到你，总觉得不帮把手不行。”

“……谢谢。”

“而且我再说点不好听的，机会要抓住。会长的职业……你明白吧。一个疏忽，就有可能让他万劫不复。所以机会可以很近，也可以很短暂。要珍惜在你身边的人啊。”

“明白了，谢谢你，莱茵。”

“嗨，我怎么会想到给那家伙做牵线搭桥的事儿呢……”

我和馨儿对视一眼，彼此轻轻一笑。

“走吧，鱼凉了可不行。”

“也是，再不去上菜，罗蒂要发飙了。不过说好了，你可得好好把菜吃完再来啊。”

“这话是我要说的吧，客人？”

Ps.感谢leewah和雷凯恩的月票！明天双更，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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