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世界的两边（上）

此言一出，我顿时感到有股微妙的熟悉感。

“你说冷笑话的本事……是跟会长学的？”

馨儿头都不抬，一边处理手上的食物，一边点了点头。

“学什么不好非学这个……”

我叹了口气，顺手多塞了一个烧麦进蒸笼里。馨儿招呼我到她身边，指着砧板上的一条大鱼，说道：

“这个，会处理吧？”

“这个……我记得是叫豹鱼吧？还真处理过几次来着。”

“那好，鱼鳞我已经去了，你帮我把内脏去掉，然后我再做成蒸鱼，差不多能赶上主菜的时间。”

“得令。”

我挽起袖子，抄起趁手的大菜刀，娴熟地把鱼肚子刨开。看到我的手法，馨儿终于放心地把活儿交给了我。开玩笑，在森林里狩猎的那几天，我们几乎顿顿吃的都是鱼，吃到闻见鱼腥味就反胃，闭着眼我都能处理……算了不吹了，切到手就丢脸了。

馨儿走到另一个灶台前，掀起锅盖，馥郁清香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整间厨房。我翕动着鼻尖，努力分辨着有些熟悉的香味。

“笋汤！”

“回答正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见了我这么一个懂南方美食的同好，馨儿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她拿起勺子，勺起一小口汤，吹凉后抿了一口：

“嗯，不错，火候到了。喏，你尝尝，猜猜我往里放了点啥？”

她又勺起一点清汤，把勺子凑到我的嘴边。我两手忙着处理豹鱼，也顾不上什么细节了，随意吹了几口就喝进了嘴里——

“呜啊！烫烫烫烫……”

“你是没长大的男孩子吗，这么性急。”

“这味道……为什么有些酸？”

我吧唧了一下嘴，品味了一下汤汁那清甜又带点微酸的滋味。馨儿得意地一笑，从柜子里摸出一排碗，分别把汤装进碗里。

“作为开胃汤，用笋是因为清甜的汤汁可以柔化味蕾，让接下来的食物更有滋味。酸味嘛……一丢丢的酸萝卜。”

“原来如此……酸可以开胃来着。”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迎合一下她的得意，“内脏处理干净了，接下来咋整？”

“接下来……把这些汤和烧麦都端过去吧。对了，吃完之前你就别过来了。要是请客人吃饭，结果客人一直待在厨房里，怎么说也太不像话了。”

“好啦好啦，我会乖乖待到下一道菜再来的。”

把脏兮兮的手洗干净，我找了个大托盘，把一共六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笋汤放上去，又叠了六个小蒸笼，里面装着烧麦。要是寻常服务生，一个人端这么多东西肯定是吃不消的。不过小爷可是圣骑士啊，力量补正可不是开玩笑的。

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我端着第一轮菜走出厨房。还没到餐厅呢，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这些人的确相处得很开心的样子，倒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菜来啦——”

“呜哇！”

看到我端着这么多菜进门，芙蕾尔第一个抬手欢呼。我按照次序，先把菜端上了克鲁的饭桌，然后是会长、芙蕾尔，再来是罗蒂……

“盯————”

“盯————”

在罗蒂的座位上，两只毛茸茸的玩意儿正用凶狠的目光对视着。她的桌上还剩下最后一块荷叶糕，而两只吉祥物：罗蒂耶尔和阿芙，正为了争抢这块荷叶糕的所有权，互不相让地对峙着，看上去立马就能掐起来。

我眼疾手快，拿起装着两个烧麦的蒸笼，“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中间。当罗蒂和阿芙看着蒸笼里的两个烧麦，眼中爆发出欣喜的光芒时，我一把抓过那块最后的荷叶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

“呜哇！！”

“啾呜！！”

我一边咀嚼着糯软的荷叶糕，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计较啥啊，多的烧麦还是我给你们的呢！”

两只动物对视一眼，抬手各自抓起一块烧麦，放在嘴边就啃，结果被烫的连连吸气。这俩的动作是如此默契，以至于不知道是吐槽阿芙太人性化为好，还是吐槽罗蒂太像动物为好。

我把自己那份吃的放下，最后那份放在馨儿那张没人的空桌上。天气挺冷的，这些食物别凉掉就好。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还要莱茵小弟帮忙……”

“没有没有……”

我们客气了一下，然后一起品尝起面前的食物来。我再喝一口笋汤，仍感觉清香不已。芙蕾尔的态度一直很直接，立马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好好喝！”。至于罗蒂嘛……那丢脸的丫头还在烫嘴吸气，还是别看了。

——————————————

“就这么决定了。”

“就这么决定吧。”

“嗯，就这么办。”

“就这样决定了呢~~”

枭兽皮皮萨罗咽了口口水，看着身边这些眼神不怀好意的同僚：“你们想干嘛？”

“皮皮萨罗。”魔王眯起了眼睛，嘴角掀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吾辈叫你开会，你都敢迟到，该不会还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吧？”

枭兽吓得后颈毛全部竖了起来：“干啥？！殿下，我可绝对不锻炼了啊！一下仰卧起坐都不会再做了！要我锻炼，不如把我肚子里的油抽出来给您点灯得了！”

魔王嫌弃地摆了摆手：“谁要你的油，全是垃圾食品的味道。吾辈给你的任务很简单，杀人。”

“这个好办！”

枭兽开心的挠了挠头，身后却传来了同僚们的窃笑，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妙。

“乌利尔，你跟他好好讲讲，吾辈让他去杀什么人。”

“遵命，殿下。”

死亡骑士乌利尔带着肃穆的表情站到皮皮萨罗的身边，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有一支军团背叛了魔王大人，带兵的是一个牦牛人。他带着部下躲进了天罡山脉，打算在那里躲避殿下的制裁。你的任务，就是杀上天罡山脉，肃清这批叛军，一个不留。”

“天罡山脉啊……”

皮皮萨罗挠了挠头，捏着自己肥肥的肚腩，表情有些苦恼：

“爬山……也算锻炼吧？而且那地方还挺冷的……不过这都不是事儿！殿下，请把这件差事交给您不一定最强但一定最重的自然污染者去做吧！我的利爪会把每一个胆敢背叛殿下的渣滓都撕成碎片！”

“嗯，很好。”

魔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合上了眼。

“……殿下？”

“何事？”

“您……还没说给我多少人呢。”

“给人？”

魔王依旧合着眼，嘴角却出现了真正的笑意：“你敢放吾辈的鸽子，还想跟吾辈要人？”

皮皮萨罗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半响，在身后同僚们的掩嘴憋笑中，他伸长脖子，用试探的语气说道：

“您的意思是……让我手撕一个军团？”

“嗯哼。”

“……容我冒犯，殿下，您现在真的睡醒了吗？”

“哈哈哈哈哈！”

后面的月歌第一个没忍住，放纵的笑出了声，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出来。魔王也愉快地笑了笑，对一脸苦闷的枭兽摆了摆手，朗声说道：

“行了，你有什么本事我都清楚。天罡山脉一直是我们未曾踏足的地盘，现在既然有这么一个契机，那么那里的森林就交给你处理了。带着大军可是翻不过山脉的，要知道，陡崖可在我魔境这一面。”

“好吧，那就当做是吃胖的赔罪，这活儿交给我皮皮萨罗了！”

枭兽一拳砸在自己胸口上，全身的肥肉荡起波澜状的起伏，“您就这等我的好消息吧！不过先说好啊，这次回来之后，您可不能再限制我吃好吃的了。”

“行了，你们一个个快滚吧，别打扰吾辈睡觉。”

“遵命，魔王大人！”

王座下的属臣们一个个退了出去。和以往一样，月歌又朝他抛了个媚眼。魔王的身形重新隐没与黑暗中，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眼睛却缓缓地睁了开来。

多少年了，自己以绝对的霸业统治这片以混乱和冲突作为法则的魔境，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岁月过去了。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曾以为“不可思议”的事。最近就发生过这么一起，那就是三年前，那些人族杂碎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击伤自己的那一战。那一战之后，虽然他自己也为人族暗藏的力量大吃一惊，但人族也被他从袭击中生还这件事感到了恐惧，导致那个废物老头至今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发慌。可以说，面对这个世界上所能发生的绝大部分突发事件，他都已经能用平常心去对待了。

可是，这次的背叛事件，又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惊讶。

魔族的天性确实混乱无常，但魔族，尤其是低等魔族，对力量的崇拜是绝对的第一准则。数不清的年岁下来，自他登上魔王之位超过十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低阶魔族敢于挑衅他作为王的威严。而手下那些属臣，虽然个个都个性十足，但将他们与自己束缚在一起的并非力量，而是其他更为重要的东西。能成为魔王的属臣，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背叛的可能。

那么，又是谁给这只微不足道的牦牛人勇气，让他敢公开背叛自己的权威，还能拉上一整支军队一起呢？

而那些卑鄙的手段，又是什么时候渗透进魔族理念中的呢？

自从上次那只圣兽失踪之后，一切的变故，似乎就开始慢慢脱离自己的掌控。

也许不应该，再坐在寝宫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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