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字

阳光明媚的早上，小镇街道上的大多商铺却并没有和以往一样开张摆货，也鲜有吆喝之声传出。在即将迎来新年的最后一天，大家基本都卸下了工作的负担，准备在家中舒舒服服地度过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

虽然昨天镇上突然出现的野狼给小镇的居民一时带来了些许恐慌，不过还好收拾得早，并没有人受到伤害，也没有产生什么损失，大家很快便安定了下来。

至于是谁制伏了那匹狼，除去一小部分人外大多人并不怎么在意，毕竟新年将要来临，人们都会尽量去避免晦气的东西，好好准备过大年才是正经事。今晚将是个不眠之夜，待到午夜的钟声响起，街坊邻里就会相互串门拜访，倒时又将是一副热闹的场面。

“把墨再磨下，少加点水。”院落中，父亲手中毛笔在宽大的纸张上飞速地舞动着，在重重地点下最后一笔后，提笔收势，大功告成。

暂时将毛笔放置在桌角的笔山上，他看了一眼在一旁按着砚台低头研墨的星羽，便走到一边椅子旁坐下，看样子经过这一阵子的书写，他也有些累了。

“老爸今年写的量远比以前多啊，还打算写多少？”磨好之后，星羽将砚台放过去说道，院子中早已摆满了正在晾晒的纸张，皆是老爸已经完成的作品。要是他就这么一直不停地写下去的话肯定摆不过来，不过好在纸张质地不错，加上今天也比较晴朗，不一会儿就能晾干。

“现在差不多算写完了一半吧，还得给老金好好写上几张。”父亲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继续开工。“对了，不是说小楠也想要一张吗，她有没有指定内容？”想到了星羽昨晚提到的事，父亲再度问道。

“嗷，她说就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星羽应道。

“嗯？倒是挺踏实的内容。”父亲微微挑眉，但也没怎么在意的样子，手腕挥动间，十个大字已然跃于纸上。

确实写得很棒。站在一旁看着老爸的字迹，星羽心中赞叹道，虽然自己不怎么懂书法，这字里行间还是能让他感到几分潇洒流畅的感觉。但更让他在意的是老爸书写时的动作，手腕肆意舞动豪放不羁，手臂却始终稳如泰山仿佛丝毫不受其影响，紧密连接的两者结合起来却显得浑然天成。就像雪零落弹琴一样，似乎有种“境界”在其中，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也许这就是高手吧，星羽心想。联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老爸的表现，他愈发觉得这个男人有些不简单。

“大宝要不要也写一下？”

正在这时，星羽父亲却是突然说道，这让星羽感到有些意外。

“我就不写了吧，这纸虽然是老金白送的，但看样子也不便宜，真要写的话我再去拿些练的纸来。”家中无外人，星羽自然也懒得用“金叔叔”的称呼了。说罢，他便要进屋拿普通的宣纸。

“不必，就用这纸便好，这些年你虽然没怎么写过，但也站旁边看了这么久了，让我看看现在的大宝写出的字中不中看。”父亲将毛笔往星羽手中一丢，便将先前的那张纸一掀，干净的纸面重新展现在星羽的眼前。

“写什么好呢？”星羽问道，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说来也怪，虽然自己没怎么写过，但在方才看过父亲的书写后，现在的他内心莫名有一股躁动，不如说是一种欲望，想要将同样优秀的书法刻印在纸上的欲望。

“你随意，一两个字也行，想写什么写什么。”父亲随意地说道。

“嗯，我想想……”星羽提起笔看向白纸，面色不觉间变得肃穆了起来，脑海中也开始飞速地翻涌着，先前父亲书写的一笔一画，每一个动作细节似乎都开始在眼前不停地回放。

“就这么写！”眼神一凝，星羽执笔重重地点了下去，看上去竟也是笔墨飞舞，有那么几分模样。

父亲在一旁看着儿子的手臂，漆黑的内力早已蔓延其上，连带着手臂手腕，将半只手掌都包裹其中，墨黑一色，如气的内力流动间仿佛笔墨沿手臂逆流而上，形成了看上去颇为神奇的景象。但父亲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而是紧紧盯着笔尖留下的痕迹，静静等待星羽完成的那一刻。

“好了！”同样是重重一点收尾，星羽拍了拍手，脸上也浮现出一个愉悦的微笑。想不到写毛笔字同样这么讲究，难怪老爸刚才还要稍作歇息，自己只是写了两个字便有些想要出汗。

当然，也许只是因为自己不够熟练才多费了不少工夫，方才为了稳住自己胳膊的姿势故意动用了不少内力，而在其帮助下自然也是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作为门外汉来说，这两个字星羽自认已经写得极为漂亮，乍一看几乎有八九分老爸字迹的样子，若是给外人看的话，他有信心能让别人很大概率误认为这是老爸写的。

“超越。”父亲看着纸上的两个大字缓缓念道，表情却是微微动容。

“嘿嘿，写得还行吧？”星羽问道，然而父亲还是看着那两个字沉吟不语，这让他感觉有些奇怪。老爸似乎并不是在思索这两个字写得如何的样子。看着他的表情，星羽心中突然有股这样的预感。

“果然如此啊……”良久，父亲却是叹了口气，但随即神色便又恢复了平静，缓缓从口中说出了三个字：“不合格。”

“啊？”星羽一愣，他意料到老爸可能会左右挑刺地评价一番，但没想到上来就这么不给面子。

“知道为啥说不合格吗？”父亲问道。

“你先别说，让我再看看。”制止了老爸的发言，星羽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字来。的确，咋一眼看上去是挺漂亮，也有几分老爸的“味”在里面，但是一旦将这两个字和老爸的字迹摆到一起一对比，情况便瞬间一目了然。

高下立判。

老爸的字远比自己凌厉流畅，空隙间距也拿捏得恰到好处。而自己的则是有些地方显得无力粗拙，有些地方又显得太过狂乱突兀，协调感瞬间便落了个大档次。

若是单将自己的字拿到别人面前，他们或许会认为这字是老爸写的，但若是将两人的字同时亮出来，随便一个人都能指出两者的差距。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仿写”得也算是颇为成功了，但偏偏是用仿着的字迹写出了“超越”二字，就显得极为粗滥与可笑了。

“看来你也知道了。”父亲看着沉默不言的儿子说道，“有那种意气是好事，但光凭内心的躁动还远远不够。况且，外人可不会因为你是初学者而留情面。”略带深意的话语似乎有什么暗指，令星羽心中猛地一惊。

“仅仅是‘复刻’便难如登天，‘超越’又谈何容易。”没有注意星羽的神态，父亲叹声道，接过笔继续书写起来。这句话似是随口一说，但真正的含义或许也只有他才明白。

“有时倒也不必刻意地去超越别人，只要能脚踏实地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或许也能算是一种‘超越’。”父亲说罢便不再言语。

星羽愣住了，父亲刚刚说的话其实正是他刚刚心中所想，但在自己还在犹豫踌躇之时，老爸已经将其从口中说出了，虽然那语气听上去似是在叹息，却说得极为自然。

此时此刻在星羽眼中，眼前的老爸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下地耕作的老实人，而是变成了一个久经风雨的智者，他不知道老爸经历过多少世面，不过很显然，现在的自己还远远不能到达他的层次。即便现在的老爸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内力，但星羽心中却愈加肯定了这个想法。

星羽看向眼前的纸张，心中再度有些躁动，似乎等不及想要拿起毛笔再好好练习一番，但他却终是没有行动。

他明白，这股躁动也许只是和当初弹钢琴和修炼武技一样，只是一时的热度，终究无法坚持。

也许本可以坚持，但与雪零落分开后，他心中对这方面的动力仿佛也随之消散了。若是再回到学校，不知自己还会不会再去那幢矮小的建筑里坐弹一曲，还会不会去天武阁动不动磨练上一整天的武艺。

会不会……虽说是不确定的表达方式，但答案已在心中浮现。星羽看着父亲书写的身姿，眼神终是变得黯淡了些，心中的躁动也渐渐消退了。

现在的我连下定决心都做不到。“超越”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未免太遥不可及了些。犹豫渐渐沉寂，少年原本动摇的心也愈渐冷却、凝固。

破天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