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们是战士

黑潮此时与肖飞的距离，只剩下一秒多了。

不到五十米的样子。

距离姬九他们，距离也不过百多米。

可能再过几十秒，甚至半分钟，自己就要被追上。

而姬九他们也只剩不到一分钟。

肖飞看着这漫溢的黑暗，这便是死神为他们打开的大门。

逃不了，便拼了吧！

而且这个位置也正合适。

肖飞身上直接升腾起银灰色的辉光。

脚下的岩壁开始快速的崩塌下陷，裂开一道深深的裂缝。

在黑潮的吞噬下，这道裂缝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宽，越来越深，跟着肖飞的步伐一路延伸。

十多秒后，橘黄色的炎光从大裂缝的底部透出。

肖飞立即加速往前冲了百多米，然后猛然刹住了步伐。

肖飞的身形悬浮在半空，脚下是裂开的巨大裂缝。

沸腾的岩浆就像是太阳表面爆发的日冕，从裂缝内向外高速的喷涌上来。

抬起头，肖飞看到已经冲到不足十米的黑潮，心中终究还是泛起了一丝无力感。

自嘲道，那黑潮就不能跑慢点吗？自己这下可能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半白的身影挡在肖飞身前。

黑暗里通道里，顿时燃起了一只火炬。

肖飞看到着一幕，大喊道：“周剑，你干什么？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你快去掩护姬九一川他们。”

周剑没有回话，只见两道炽烈的火焰喷流瞬间将通道照亮。

明亮的炎光中，黑潮内那些尸体的面目都可以清晰辨认出来。

如同孤魂野鬼一样的呼号，怪啸声正拼命的往人脑袋里面钻。

但在超高温热射线的灼烧下，那些扭曲的面目上爆发出一阵尖锐凄厉的嚎叫，然后化作一团团蒸发的黑气逸散开来。

可如果无法吸收足够的能量，周剑这样的消耗注定无法持久。

不一会儿，周剑眼中的超高温射线开始逐渐减弱，黑色的浊流不过稍稍凝滞，便更加凶猛的冲了过来。

突然，怪物身下的岩壁中，炽亮的金黄色的光芒从幽深的裂缝里喷薄而出。

那是地层中遍布的岩浆，在肖飞的磁场控制下化作一条鳞抓飞扬的‘赤炎金龙’咆哮着冲了上来。

周剑眼中的炎光，在岩浆喷涌而出后陡然增强。

两道清晰的射线流再次变成了火箭尾焰一样的喷流，与岩浆凝成的金龙一起轰了过去。

霎时间，黑暗与光明无比激烈的对撞在一起，引发的强烈震动让通道顿时发生了大崩塌，整座山体似乎都在向这里塌陷下来。

洞壁上方坠落下大量的岩石碎块，露出了一层层被挖掘的千疮百孔的山体。

而这些空洞中也早已被黑潮填满，此时混杂着岩石如同泥石流一般砸落下来。

炎炎的火光中，周剑没有回头，只是向肖飞扔过来自己的身份牌。

往日刻板生硬的语调里竟有一丝笑意。

“还不快走！”

肖飞想要维持一条逃生的通道，但很快便被汹涌的‘泥石流’冲毁。

纷纷的落石中，肖飞看着几十米远处的周剑，终是无可奈何的垂下了双手。

幽深的通道内，肖飞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在昏暗的洞壁上高速的移动。

随着一阵沉闷剧烈的响声传来，光与影一同消失。

压抑的轰鸣混杂着刺耳的尖啸与呼号，再次回荡在了肖飞的耳边。

肖飞将周剑的身份牌戴在脖子上，然后开始快速的追赶姬九他们。

只有掩护姬九他们平安冲出去，才对得起周剑的牺牲。

姬九此时正抬着担架冲在队伍最前面，距离通道外还有数百米的直线距离。

突然间，在姬九前方不远处，一股黑色的浊流冲破岩壁，从侧面汹涌而出。

黑潮中混杂着扭各种扭曲的尸体，就像是遭受着无边苦难的亡灵一样，伸着一条条畸形恐怖的手臂，企图将生人也拉进黑暗绝望的深渊。

姬九拔出黑刀顺势向前斩去，原本幽蓝的刀光变成了大海一般的深蓝，如同浑浊的海潮拍击海滩上的沙堡一样，一击便在在尸潮中冲出了一个豁口。

但姬九知道，自己的刀，已经钝了。

刚才奋力的一斩，不再干脆利落，反倒更像是拿着一把大锤砸出去一样。

“这就是之前那场‘幻觉’的影响吗？还是说，自己的力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纳米细胞溶液虽然能够带来强大的力量，但消耗的能量对个人来讲也无比恐怖。

三级的异能者，在一次战斗中能够使用的极限就是两支溶液。

即使有相应的能量液，战斗结束，也必须进行专门的清理维护，否则身体将产生严重的后遗症。

但姬九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连注射三支，就像是将自己的血肉献祭给这些‘吃人恶魔’，然后从他们那里换取暂时的力量。

一切不利于当下战斗的神经信号都被自动阻隔了。

姬九知道自己的身体也许很快就吃不消了，但只要再给他半小时，甚至十几分钟就行。

周队协助肖飞去了，现在自己必须保护好剩下这几个人。

姬九抬着担架灵活的穿行在通道中，身周的岩壁上到处都是伸出来的各种生物的肢体，在那招摇着，挥舞着。

黑色的粘液从岩壁的裂缝中肆意的流淌，不时还有一大股粘液突然从头顶坠落，一不留神，就会被完全包裹进去。

姬九远远散开意念，很快就感知到前方传来的剧烈震动，一定是黑潮从溶洞内的其他隧洞中渗透到了这里。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

姬九便听见低沉的隆隆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整个通道开始发生剧烈的颤动。

顷刻间，姬九前方的洞壁崩裂开一连串蛛网般的裂缝，然后一路向岩壁两侧延伸过去，接着越来越多的岩壁开始崩塌。

轰隆轰隆的碎裂声中，一大股一大股色尸潮便从破开的岩壁中被挤压出来。

整个通道就像是沉入深海中破裂的潜水艇，黑色的浊流带着极大的压强倾泻进这不过十米宽的通道，挡在了几人唯一一条退路上。

突然，姬九感觉到左手抬着的担架猛然一松，回头便看见贾荀拿着一把猎刀割断了固定带，整个人翻到了地上。

连赵一川拴在担架上的安全绳也被他挑断。

贾荀半跪在地上，赵一川想要去扶也被他伸手制止。

贾荀一把抽出背上的手斧，然后拄在手里踉跄着站了起来。

等他站定，便将手斧给姬九递了过去。

姬九没说话，紧攥着担架的左手猛然捏断了掌中的拉杆，然后慢慢伸出手接了过来。

摘掉头盔，贾荀露出了顶着锅盖头的黑炭脸，目光坚决中也带着释然。

贾荀一手指着虫穴出口的方向，一手抽出手枪，有些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说道。

“我又不是姬九，都盯着我干啥？走啊！”

唐考这时也想伸出左臂拉贾荀一把，却发现抬起的是根断臂。

唐考隔着头盔，脸上终于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接着笑骂道。

“你这个闷骚男，居然把你的宝贝斧子给了姬九。”

说着，唐考走过去把头一低，有点哽咽地叫道：“喂，贾狗子，把你的‘狗牌儿’给我！”

贾荀把身份牌往唐考脖子上一挂，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看着姬九，赵一川，唐考三人，有些轻佻的一甩头，嚷嚷道。

“再不废话了，——滚蛋！”

前方，漆黑的通道就像是一条巨大下水管道，流淌着肮脏粘稠的黑色污水。

姬九，唐考，赵一川三人踩着突出来的石堆，甚至是正在掉落的岩石，一蹦一蹦的向前艰难跃进。

沉闷的碎裂声，隆隆的冲刷声，瘆人的哀嚎声，充斥着姬九的双耳。

姬九已经听不清那声枪响是否响起，但又总感觉有“砰”的一声从远处传来。

突然，一声巨响将这些声音全部从脑海中驱除。

姬九脚下传来了无比剧烈的震动，感觉整个通道就要彻底崩溃了。

很快，姬九便看见身前不远处，一道巨大的地裂截断了通道。

断裂的地层宽度足有近百米，无数的巨石从空中坠落，黑色的浊流在这里变作一道瀑布向下方坠落而去。

此时，三人除了用以立足的几块岩石，周围全部都是黑色的浊流。

他们就像是趴在礁石之上的海难者，被一片黑色的死亡之海包围着。

无路可逃。

“出不去了吗？”姬九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无力感。

但死神的镰刀并不会停止，反而加速向他们挥来，一条条黑色粘液和扭曲尸体汇聚成的恐怖触手伸向了几人站立的岩石。

唐考对于这一幕的反应是最激烈的，他拿出手里的高能电池，身上浮现出刺目的电弧，然后传导到电池上用力扔出去。

高能电池在空中爆炸，释放出一团超高温的电球，一下就能将几根触手烧断。

虽然威力很好，但是唐考只有十块，根本禁不起消耗。

在这样的状况下，赵一川则顿时陷入了险境之中。

赵一川的普通超能力只有二级高阶，但是奇异的提前觉醒了‘爆炸’的异能，不到十八岁就进入了一线部队，又偏偏来到了平均水平都在三级中阶之上的五组。

但如今的这场战斗，已经出现了太多太多的意外因素，难度远远高于之前的预期。

这里，已经是地狱。

姬九一边将手斧远远地扔给他，一边连跳带悬浮的向赵一川冲来。

但是对于超能兵器，赵一川并不怎么会使用，只能是很简单的灌注精神力。

而在黑潮伸出的触手面前，赵一川身上的力场护盾根本不足以防御。

手斧上的蓝光在砍断了几根触手之后，就已经黯淡无光，感觉随时就要熄灭。

距离赵一川最近的唐考看到这一幕，心一横，拿出身上仅有的五六块高能电池。

一阵“嗞-嗞”的电流声响起，唐考的手上形成了恐怖的电晕，身周的电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刺目的电光中，唐考身上的电弧演变成了一场以唐考为中心的小型闪电风暴。

然后，在姬九和赵一川惊诧的目光中，纵身往赵一川所在的岩石附近跃了过去。

姬九在通讯里大喊道：“唐考，你疯了吗？这是寻死！”

但已然来不及了，唐考跃到赵一川身前不远处，释放出数十条手臂粗的雷光将赵一川身周的触手尽数烧成了黑烟。

而汹涌的浊流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立刻放弃了赵一川转而扑向了唐考。

赵一川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目光怔怔的看着被包裹在闪电之中的那个微胖的身影。

嗓子只能嘶哑地发出“嗬-嗬”声，就像是被什么紧紧地扼住了喉咙。

突然间，赵一川用双手抱住脑袋，整个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之中，而身上开始浮现出赤红色的光芒。

姬九冲到两人身边，刀身上凝结出发紫的刃芒，疯狂地砍削着扑向唐考的触手。

同时在通讯里对赵一川大吼道：“赵一川，冷静下来，你的能力要失控了！”

“这样会把我们三个人都害死，头儿和周队还没出来呢！”

唐考这时大喊道：“你就别等啦，先带着川儿往过冲吧，我撑不了多久。”

“再犹豫，就连赌一把的机会都没了！”

姬九看向了来时的通道，那里已经被混沌的黑暗所填满，姬九什么也感觉不到。

姬九大骂了一声，发泄一般的朝身前的触手死死砍下去，然后语气冷静了一些问道。

“唐考，你的纳米细胞溶液呢？”

唐考说道：“你疯了？”

姬九有点神经质的笑道：“总没你疯！我顶多算是废了——那你呢？！”

姬九没听到唐考的回答，只是感到手中一麻，伸开来看是两个身份牌和一个装着淡绿色溶液精致注射试管。

而后唐考的声音传来，语气中透着无奈和解脱感。

“快走吧、、、我就在这等着头儿和周队。”

姬九不再言语，只是身上的护盾颜色更加深沉了一些，从大海的深蓝转变成黯淡很多的蓝黑色。

刀芒也变成了紫色。

赵一川在听见姬九的吼声后，感觉自己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这里面有姬九使用能力进行了精神干预。

赵一川此时恢复了一点理智，刚抬起头，便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姬九。

赵一川感觉到此时的姬九已经跟平常有了一些不同，但只是那种直觉上的感受，无法去准确形容。

就是让人感觉有点、、、怕。

扔掉手中已经空荡荡的试管，姬九拎着刀，一把拽住赵一川，将他的纳米溶液也抽了出来，还有背包里一个备用的。

赵一川猛地抓住姬九的胳膊，想要将管抢下来。

但姬九一把甩开他。

淡绿的纳米溶液和淡黄色的能量液融合，变成纯净的淡蓝色。然后使用精神力激活。

注射试管中的液体顿时沸腾了起来。

赵一川这个时候声音里已经哽咽了：“九哥，别啊，求你了！”

姬九听见后，手臂停顿了一下，但只是更深的低下头，手臂随即挥了下去。

很快，两个空荡荡的试管便被扔进了黑暗的浊流之中。

接着，姬九直接扛起赵一川，朝着前方的悬崖冲去。

姬九身后，电光已经开始黯淡。

姬九突然问了一句：“你们会等着吧？”

通讯中，唐考的声音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但还是强打着精神说道。

“等什么？等你穿裙子给我们看吗？”

姬九干笑了一声，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一点。

“行啊，可我里面还会再穿条裤子！”

临近通道口，姬九直接跳进了黑色的浊流之中。

黑色的浊流瞬间就开始腐蚀姬九的力场护盾，但姬九根本没有停留，而是开始加速助跑，每踏下一步，都激起一小圈冲击波。

唐考的声音再传来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姬九、、、要撑住啊！”

“我好像看见银色的光芒、、可能是头儿、、”

“千万、、别像我、、别放弃！！！”

悬崖前，无数大大小小的岩石从空洞的山体中坠落。

悬崖边，姬九将体内的纳米细胞催动到极限，重重的踏在浊流之中，冲击波激荡出一片空白，脚下的岩石也被震出一个深坑。

姬九一步跃出，朝着这绝境一般的天堑硬冲过去。

在姬九加强的动态视觉中，坠落的岩石的速度都已经大大减缓。

姬九挥刀将挡在路上的岩石全部斩开，直直地砸进了对面垮塌的山壁上。

爬到这边通道的断崖上后，姬九将赵一川放下，然后像对面望去。

对面的通道已陷入了黑暗之中，在姬九的头盔显示屏里，唐考的头像信号也转为灰色。

还亮着的，只剩下自己和赵一川。

此刻，在对面的通道中。

一个身上泛着银色灰色光芒的人影站在一块悬浮的岩石上，看着这里还残留的闪电纹路的焦痕。

无奈而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抬头望向了悬崖对面，自言自语的道：“我还是不要再出现的比较好，这里就可以了。”

悬崖这边。

赵一川望着对面的一片黑暗，突然一把摘掉头盔，冲着那奔腾而出的黑色浊流咆哮道。

“为什么啊？”

姬九看着已经有些陷入崩溃的赵一川。

平静的说道：“走吧，我们不能再死了！”

赵一川疯狂的捶打着岩壁，哭着吼道：

“我又什么都没有了！”

“家里人都死完了！”

“现在，组里的人又只剩我们两个了！”

“我以为我能报仇的！”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队，头儿离开。”

“只能眼睁睁看着的贾荀，考哥死在我面前。”

“偏偏是我这个最没用的活了下来、、、”

姬九听到这儿，突然冲上前去，狠狠的给了赵一川肚子上一个下勾拳。

赵一川顿时被打得喘不上气，跪在了地上。

姬九一手把赵一川提溜起来，将他的头锢在了胳膊肘里。

夹着他扭过身子。

对着那汹涌的黑色瀑流。

对着其他人牺牲的方向。

带着狠厉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

“这就是战争，你感受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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