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开头总是这样，猝不及防——

“你又输了。”

啪。

木质轻灵的响声从安妮娜手中落在棋盘的棋子上回荡在我的耳边。

看着安妮娜一脸胜利者一样的笑意，我狠狠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啊！～我根本玩不来啊。”

无奈淹没过我的愤怒，不禁无力反驳更多的话语。

好不容易逃脱了介殿主的魔爪，我反而落在了安妮娜的手里，承受着来自于国际象棋上的失败。

“再来？”

“再来。”

几分钟后。

“你又输了。”

“……”

我无力地放下手中的棋子，躺在了安妮娜的床上，用慵懒任意宣泄着自我的失望。

“貌似，你并不是学习方面很失败啊。”

安妮娜托着香腮，眼中有着一抹异样的蔑视。

“切。”

我牙缝中挤出一抹不屑，却反而激起了安妮娜的反驳：“再来？”

“算了。”

我将枕头覆盖着自己的脸庞，避免看见安妮娜那惹人的眼神。

唰！

但见眼前的枕头被人一把扯开，我就看见了那道冷冰冰的视线。

琉璃。

“过来。”

琉璃说着，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哦”了一声，起身跟了上去，虽说余光瞥见了安妮娜疑惑的神色，但我并没有去理会。

接下来的几日，每一天的下午，我都会陪着琉璃在剑道馆练剑，确切来说，是她陪着我。

起初的几天，安妮娜和爱德华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直到后来他们才习以为常。

安安祥祥度过了相对平静的刚入学生活，我与琉璃的关系也算是缓和了不少，至少类似之前颇为蔑视的目光少了很多，这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餐殿。

悠闲地解决了中餐，我刚刚放下汤匙，面前的琉璃就是站起了身，直视着我：“快点。”

她说完，就向殿外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也是无奈地起了身。

“你们……发展到哪个程度了？”

身边摆弄刀叉的安妮娜忽然看着我，问。

“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你们俩整天待在一起么？”

安妮娜托着香腮，转动着手中的刀叉，嘴角露出一抹弧度。

这个弧度，叫耐人寻味。

“哈？”

我白了她一眼，狠狠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种事情了。”

“哦？竟然没有正面否认？”

安妮娜无视了我的举动，反看了我一眼。

不说安妮娜，听到这句话的爱德华也是看向了我。

不过我不在意他的视线，我在意的是爱德华偏偏这种时候会跟我们一起进餐。

“说起来，琉璃从来都不会跟男生打太多交道呢。”

爱德华有些好奇地看着我。

我收回手，将双手收进了口袋，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只是陪她练剑而已。”

说着，我挥了挥手，示意拜拜。

“我是不是，又惹他生气了？”

爱德华怂怂然地问了一旁的安妮娜。

“你没看出来么，这个男人的脾气就是这样，”安妮娜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中的汤匙，随后汤匙静静在一杯汤水中搅动着，泛出一抹涟漪，“越是和颜悦色，就越危险。”

她抬了抬头，接着说了一句：“相反，越是冰冰冷冷，就越是安全。”

“你说他是……男人？！难不成……”

“喂，你听的重点是这里？”

“我……”

一路上，我虽然有意跟琉璃保持距离，但在她冷了我一眼之后，我只能与她并肩而行。

显然，这种景象，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奥兰学院中。

倒不是否认男女关系，而是安妮娜也说过，琉璃在奥兰学院，从未接触过任何男生，即使是爱德华，也是有所距离。

然而，我的出现反而打破了这个定律，简直闻所未闻。

这一路上，我能够感觉到无数的视线流转在我与琉璃之间。

那是一道道包含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而且，他们又一次把我当做了女生。

剑道馆，后院。

琉璃握着木剑，轻轻呼了口气，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准备好了？”

“来吧。”

我平静地回答。

嘭嘭嘭！

连绵不绝的声响，断断续续地持续着，每一声，都代表着琉璃对我的突进，只不过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不相上下，显而易见的是，两人还是没有使用全力。

啪嗒。

直到一声轻幽的雨滴声回荡在两人的耳中，才停止了这一次的交锋。

哗——

毫无预兆的绵绵细雨席卷了整个奥兰学院，让本是有些喧嚣的校园，笼罩了一片清净感。

雨水穿过无数树叶的遮拦，最终落在了走廊的屋檐上，涓涓细流滑落我的眼前，一种很久没有的安静，涌上我的心头。

我很喜欢下雨。

它仿佛能够洗礼一切，褪去过往的尘埃，就像洗去一把剑身上的锈迹，将人心底的一切思绪狠狠摧残，不留一点一滴。

我抬头看着犹如柳絮一样簇集的雨丝，不禁开了口：“喝过茶么。”

琉璃听到我开口，只是看我一眼，仿佛默认。

取来一道暗色的小茶几，放置在两人之间，飘着淡淡香雾的茶壶中的茶水滚入两杯茶碗中，丝丝清淡，未尝先闻。

我轻轻抿了一口茶，视线不经意间看到了在雨中浸湿的枯树上，有一抹淡淡的绿色出现在了我的眼帘中。

发芽了。

似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琉璃轻声开了口：“你很喜欢樱花？”

“不喜欢。”

我直白否认，跟当初安妮娜问我一样的回答：“我只是想救它。”

“你跟安妮娜说的一样，”琉璃端着茶碗，继续说，“有时候，你也挺温柔的。”

她的话语让我猝不及防。

我是第一次从琉璃的口中，第一次听到她的夸奖，至始至终，我也一直认为她是一个从来不太会说话的人。

我貌似错了。

我有些错愕地看了她一眼，有点无法想象，这个人是不是琉璃。

“我说这种话，很奇怪么。”

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有点没想到。”

我喝了一口茶，掩饰着我眼中透出的一丝无言以对。

“这是？”

她的视线缓缓向下，落在了我的腰侧，那一把被绷带所包裹的太刀上。

我略是掩饰地握住了这把太刀，不过顿了顿，还是顺手将它取下，放在了大腿上。

“一个跟了我很多年的东西。”

我看着它，就仿佛握着自己的过往，即使是雨季的冰冷，也比不过刀身上传来的凛冽。

砭人肌骨。

我忽然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有一个哥哥？”

琉璃怔了怔，仿佛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我会说这句话。

“你……”

我已经猜到了她准备说什么，开口打断：“那天你自己说的。”

我看了她一眼，就明白她已经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时候透露出来的。

她咬了咬下唇，似是有些不愿意开口说什么。

我看着她的样子，略是叹了口气，我可不是逼你说什么，想着，我继续说：“曾经，我也有一个妹妹。”

琉璃轻轻抬了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觉得，有时候，你也会有温柔的一面。”

我毫无遮掩地开了口，随后看着手中被绷带所包裹的太刀，停顿了片刻，才接着开口：“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就不会再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很真实了。”

我没有看见琉璃脸上的神色，只不过我与她，都仿佛沉思了下来。

没有人经历过琉璃的过去，就像我一样，这种不理解犹如我与她之间的沟壑，只会愈加放大，无法弥补。

没有人经历过我的过去，以及我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我从来不会允许任何人拉近与我之间的距离。

包括琉璃。

“我欠你的人情，不需要你还，”我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碗，说，“之前照顾你，只是我想这么做，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

“而且，最开始见面的那一次交手，也还没分出胜负。”

最后一句话，我说得很清楚。

并没有出于什么目的，我自然不想要去强求琉璃去还情，我也不需要她陪伴我的练剑。

最后的一句话，也隔绝了所有的借口。

沉默的帷幕再一次垂落下来，遮蔽了整个剑道馆，唯一能够听见的，是走廊外稀稀落落的雨声，以及屋檐下被风卷起一阵声响的风铃。

我视线不着边际地看了琉璃一眼，她双手捧着茶碗，仿佛是静静直视着茶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雨已经停了，四周清朗的风景再次清晰起来，安静的空气中，传出了琉璃的声音。

“一个星期之后，九大殿交流会上，我可不希望我的对手中，没有你。”

说完这句话，她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句道别，她面无表情地起了身，转身离开了这里。

我不知为何，在她的脚步空荡在剑道馆里时，我仿佛感觉到我心里的某个角落，也空荡了下来。

只留下屋檐下轻灵回荡的风铃与我作伴。

夜色降临。

回到宿舍时，推门而入的我看到了早早入睡的琉璃以及还坐在窗沿边上抱着古籍的安妮娜。

不过空气中，好像多了一丝尴尬。

关上门，我若无其事地坐到了安妮娜旁边的窗沿，她手中的古籍我只是瞄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对于奥兰王朝的历史，我可从来没有兴趣。

“你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

安妮娜突然合上了古籍，斜着脑袋看着我。

“没有。”

我若无其事地撒着谎。

不过安妮娜仿佛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轻轻叹息了一口气：“你们真的可能合不来呢。”

“同感，”

我没有否认她的看法，随后想到了什么，问，“交流会，是什么？”

安妮娜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反问了一句：“奥兰学院法则第六十八条是什么？”

“不知道。”

我直白回答。

“认真听课，”安妮娜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接着说了下去，“九大殿交流会，是不固定举行的，算是友好交流元素学习的一场会议，因为只是交流会的缘故，并不是全员到场，其他殿堂是随机的一定人数，只有我们殿堂，基本都是全员参加。”

“交流会的事情，应该是琉璃跟你提的吧。”

安妮娜看着我问了一句。

我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听了安妮娜的解释，我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友好交流元素学习，说白了，就是简单的切磋，只不过越是小场合，琉璃反而越能跟我施展身手。

“交流会上，允许殿堂内部交手？”

我疑惑地看了安妮娜一眼。

“胜利者有权对任何人发出邀请，当然愿不愿意是被邀请者自己的事情，还有，”安妮娜因为身高的缘故，抬了抬头看着我，“你确定要跟琉璃出手？”

“她很厉害？”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安妮娜故意将话题停顿了下来，随后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了我，“元素实体化，成功了没有。”

“没有。”

说实话，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有一点不好意思。

安妮娜双手叉在腰间，一脸“那你怎么敢跟她打”的表情，不过她还是接着说：“你可以去找一个人。”

“谁？”

“介殿主。”

“不可能。”

“为什么？”

安妮娜对于我的否决，一脸皱眉的神情。

“他比你们更啰嗦唉，”领教了介殿主课程上的头头是道，我可不清楚在解决问题之前，我会不会被他烦死，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伸出手，示意友好地揉了揉安妮娜的脑袋，“不过，还是谢谢了。”

“以后，不准对我说谢谢。”

安妮娜忽然神色严肃了起来，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合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我反而愣了愣。

“为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才问了一句。

“没有为什么。”

这一次，她又恢复了邻家女孩一样的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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