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话

“既然你们都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了，那是打算怎么办？”

正当内心纠结的莫妮卡不知如何开口接话时，菲欧娜沉着地提她和在这特立顿市的所有异民们问出了那个尖锐关键的问题。

“事到如今，也只有投降了。”希尔顿面不改色地望着菲欧娜，“即使强行抵抗下去，就像之前说的，撑得过这一波，但绝对抵挡不住帝国的后续援军，而且我们的物资也已经快耗尽了。”

“那……”莫妮卡神情失落，“果然还是要把【拿瓦他号】和诺雅他们……交出去？”

希尔顿沉默片刻，“你怎么看？”

“哎？我？我……”莫妮卡欲言又止，“我也知道现实是这样，但是……”

“但是什么？”

“这种交易……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莫妮卡皱起眉头，语气沉重地反问道，“今天为了自保，我们交出了诺雅和【拿瓦他号】，那明天呢？后天呢？我们究竟要牺牲多少自己人才能换来真正的和平？而且……当下次再遇到相同的情况时，这次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吗？”

“我倒不这么认为。”希尔顿答道，“哪怕只是一天的和平，也是弥足珍贵的。”

“那我们又有什么脸面去对自己的后代倾诉这段和平时光的来历？”

始终板着脸的希尔顿嘴角微微扬起，逐渐变回平日里那慈眉善目的老院长，“是啊，该怎么对未来的孩子们交代呢？”

“所以……？”

“不过即使如此。”希尔顿的脸色再次变得严肃，“你仍必须有背负牺牲也要前进的觉悟，无论牺牲的是什么……”

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与语气，菲欧娜隐约从这老妪身上感受到了什么。

“之前是在等法尔科回来，现在既然孩子们都到齐了，我的后顾之忧也就没了。”希尔顿深吸口气，“现在开始正式宣布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莫妮卡指挥官，你务必要按照此命令行动！”

“是——！”莫妮卡噎了噎口水，不知为何，她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焦躁。

半小时后——

作战会议接近尾声，驾驶员们和魔导机也基本休整完毕，交流了众多事情的法尔科和诺雅肩并肩地站在甲板上，靠着栏杆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原来在那时小皮就带你穿越了时空，怪不得我花了十年都找不到你，啊哈哈……”法尔科的笑容显得很是无奈。

十年来的精力几乎“白费”，一个人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在感受到法尔科对自己的深厚情谊的同时，诺雅也为自己耽误了法尔科的黄金十年而感到无比惭愧。

“对不起……要是我没有封闭自己的内心，而是早点去找你的话……”

“没事的~”法尔科笑着挥了挥手，“只要你平安，比什么都重要，再说十年不管怎么生活都是一样过嘛~”

“不只是你，还有米娅姐和福克斯学长……甚至是考伊拉……”诺雅惆怅地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有太多人因为我不在的这十年里受了太多折磨，我……甚至都快认不出他们了。”

“这世上没有绝对不变的事物，哪怕是你也一样。”法尔科温柔地守望着诺雅，“就算没有度过跟我们一样相同的十年时光，你也已经不是半年多以前那个刚穿越过来时的你了。”

“也是……呢……”

虽然不知道诺雅是否能理解自己这番话的意思，但从她的表情来看，法尔科隐约能猜到现在的她仍沉浸在伤感中。为此，他也庆幸自己没有在这种时候说出一万年的事——

小皮曾是妄图征服人类毁灭世界的恶魔，甚至杀了远古时的她跟自己。在诺雅的心已经如此脆弱与疲惫的情况下，再道出这种事实只是在折磨和摧毁她，甚至令其丧失了战意，导致原本就不足的战斗力又折损了一员大将。

尽管已决定将那段记忆暂时深埋于心，等日后再对诺雅细说，但法尔科还是偷偷地观察了小皮好几次，发现它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看大海或诺雅，完全没有任何插话。虽说它能保持安静是件好事，但如此反常的“乖巧”也着实让法尔科有些困惑。

“它是在怕我们说出一万年前的事呢。”吉鲁的声音在法尔科脑中直接响起。

“……原来它也会心虚啊？”法尔科在心中回应道。

“跟人类接触太多，它也早就不是一万年前那个傲慢的破坏神了，现在更多的只是在死要面子逞强罢了。”

“那……可以相信它会保护诺雅吧？”

“信与不信，我们当下都没有选择。正如我之前所说，阿斯利亚是个难以捉摸的元素神，如果它真有什么可怕的计划，恐怕不是我们这些当局者能够看清的。不过根据它过往的表现和性格来看，当下肯定是会选择跟我们合作的。”

“那家伙不是你的伙伴吗？真亏你能这么‘理智’地评价它。”

“与其说伙伴，不如说只是‘同胞’罢了，况且现在比什么都重要的就是‘理智’。”

“我知道啦，反正现在也不是内斗的时候。一切就等帝国军撤退了再说。”

法尔科和吉鲁的交流刚一结束，诺雅便像感应到时机一般接续了交流，“福克斯学长……真的利用了异民的孩子吗？”

看着诺雅那失意的表情，法尔科感觉仿佛她才是那个受害者，蒂嘉那晚的表情和此时的诺雅完美重叠。

其实法尔科也很想说“不是的”，“这不过是个误会”之类的话，但在看到福克斯刚才那丧心病狂的表现后，他实在无法再继续隐瞒诺雅更多事了。

“福克斯……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福克斯了，不管有什么原因，他做的事都太出格了。”

“那……法尔科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法尔科垂下头，看着自己因下意识的愤怒而紧捏的拳头，“我……要阻止他，就是打，也要把他打醒，让他弥补自己犯下的罪孽。”

“说得也是。”诺雅苦笑，“也只能这样了呢。”

“诺雅……”法尔科扭头看着诺雅，内心百感交集，自己以前和福克斯经常拌嘴倒还好说，但对诺雅而言，那可是她从小敬重到大的学长，对没有亲人的她而言宛如哥哥一般的存在啊。在不得不与曾经的挚友考伊拉反目成仇后，现在连“哥哥”都被列为了“对手”，她所失去的事物实在太多太多……

于心不忍的法尔科突然抱住诺雅，再次激动落泪，“虽然是个糟糕的世界，痛苦的人生，但是……但是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诺雅，无论如何，我都会永远陪着你，支持你，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知道这些话很老套，但是，但是……我……”

此刻的法尔科明明已是个壮硕的大男人，却哭得跟个小女生一般，诺雅能从他的泪脸中感受得到，他所承受的压力与悲伤不亚于自己。

感同身受的诺雅贴在他胸前，轻声说道：“嗯，谢谢你，法尔科。”

“诺雅——！！！”法尔科仰天大叫。

“真是够了……”沉默已久的小皮总算出了声，他一脸无语地俯视着法尔科，“又不是死人了，至于这么激动嘛，简直和十年前的那个小屁孩一个模样，真是白增了这身肌肉和伤痕，好恶心。”

“十年前的少年啊……”吉鲁微笑道，“或许就是这样呢？”

“什么？”

“从诺雅消失的那刻起，他的人生就停止了，整整十年，就算外表会成长，内心和感情却被冻结了，就像你说的，他还是那个十年前的他。”

小皮若有所思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法尔科，那与体格、年龄都不相符的窘态以及正在安慰他的诺雅，都让这场面看起来无比滑稽，但它却没有丝毫笑意。

“有的人停下了脚步，有的人却还在继续前进，但不是所有前进的人都能走上正确的道路，更多人是因为迷惘而误入歧途……”吉鲁看着小皮，“你的路又在哪里呢？阿斯利亚……”

“我的路……”小皮仰望苍穹，仿佛陷入了回忆，“早已决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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