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话

话说培斐刚死，沉浸于悲痛中的菿御甚至没能来得及理清思绪，歌德兹便已悄然来到她面前。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那趴伏在地上绝望流泪的孤独女人，语气平静地说道：“任务失败，本来应该要送你一起去陪他的，但我看你这么可怜，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

“……机会？”菿御抬头仰望着歌德兹。

歌德兹蹲下身来，露出阴险狰狞的笑容：“生存的机会。他们现在既然得到了AXIS，下一步肯定会直接找上门来，帕尔帕还需要进行最后调整，你要是能在帕尔帕觉醒前挡住他们还活下来，我就饶你一命。否则，你的下场就和培斐一样，尸骨无存！”

菿御虽然明白歌德兹的命令与动机，眼中却充满困惑，精神恍惚的她一边流泪一边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地走出机库。

“哼，都一个样。”歌德兹一声轻笑，“不见棺材不落泪，早知会死得这么惨何必放水，实验品终究是不完美的，到头来只要一句‘想活就得拼命’，脑海里哪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帕尔帕才是我最完美的技术结晶，愚蠢的人类，你们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傲慢自大的歌德兹至今都以为菿御在这种情况下会乖乖听令于自己是出于恐惧本能，是它怕自己也步上培斐的后尘。可实际上菿御对于“死亡”本身并没有更多的认识，她心中除了悲伤，还有源源不断的困惑在涌现。

迷途的羔羊顺着冥冥之中的预感走进一间硕大的机房，机房内是一整套维生设备与调整装置，它们环绕着机房中央的圆柱型培养舱，舱中有名不具性别特征的孩子悬浮于神秘的绿光液体中。这孩子正是歌德兹倾注全力研发的最新式人造生命体——帕尔帕，它双眼微眯，睡容安详，看起来非常轻松惬意，仿佛与这暗流涌动、即将迎来战乱的世界没有丝毫联系。

菿御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何自己在见到帕尔帕时会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情感，它无法解释更不知这种情感是什么。它只能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将手心贴在舱壁上，轻盖住帕尔帕的脸颊。它有一种冲动，想要打破这舱盖、将帕尔帕从中拽出，细细品味它的肌肤与温度。

然而，仅存的理性制止了菿御，迷茫悲痛的它只能将额头也一并贴上舱壁默默流泪。随着脑海中闪过与培斐共度至今的人生，它泣不成声。

“我们……到底是什么？”菿御自言自语着，像是在对帕尔帕提问，又像是在向回忆中的那个男人索求答案。

“是傀儡？还是坏兽？或者是高级生命体？进化后的物种？那都不重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够了，你所做的事会成为你是什么的证据，所以尽管放手去做吧……”

菿御的上半身顺着舱壁缓缓滑下，直至跪在地上，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水花。

昏暗的机房里只剩下她那令人揪心的抽泣声。

过了许久，抽泣声停止，捏紧拳头的菿御慢慢站了起来，用慈母般的目光仰望着帕尔帕那安详的睡脸。

“我要……给你一件生日礼物……”

呢喃过后，菿御重新振作，起身来到那有着众多按钮的操作台前，运用自己所知的一切知识对帕尔帕展开了新一轮调整，它的目的只有一个：将自己的经历传授给帕尔帕。

菿御并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又会引发什么后果，但它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等它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严重违规时，屏幕已经显示：资料上传完成。

恐惧的情绪涌上菿御心头，也让她取回了往常的理智，她慌不择路地转身逃向门外，途中还因为匆忙撞翻了三台仪器，掀倒两个屏幕，弄得现场噪音不断，乱成一团。

而就在菿御终于来到门前，可以将脚迈向那最终战场的瞬间，它却突然停了下来。

那一刻，菿御心中波涛汹涌，但扰乱它心境的并非刚才的恐惧，而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菿御它（她）慢慢侧过身来，依依不舍地遥望着仍在睡梦中的帕尔帕，渐渐露出笑容：“这一次，轮到我保护你了。”

留下这句话后，菿御毅然转身走出机房，将大门彻底锁死，调动内心的所有愤怒与憎恨，转化为斗志严阵以待。

另一方面，休息完毕的诺雅一行人终于走进塔内，见到了那传说中的AXIS水晶——它约拳头大小，棱形，散发着迷人的蓝光，它那璀璨的光辉不亚于世上任何一颗宝石。

“说来也怪，这AXIS水晶这么重要，坏兽逃跑前居然没想带走它？”法尔科笑道，“该不是太急忘了吧？”

“你的头脑也就这点出息了。”小皮冷笑着吐槽道。

“把自己主人害死的使魔可没资格说我，别忘了我和吉鲁是诺雅的救命恩人，给我注意态度！”法尔科反驳道。

“我替小皮向你道歉，对不起，法尔科。”诺雅转向法尔科，乖乖地鞠了一躬。

“你就是老这样宠它才会让它无法无天的，这次是奇迹，下次可保不准你还能有复活机会啊。”

“可是……”诺雅还想说些什么，一脸不悦的福克斯忽然插入她与法尔科之间，强行断开二人的对视。

“解释清楚，皮斯特。”福克斯抬头瞪着小皮，“这AXIS水晶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皮晓得此刻福克斯是醋意横生，自己要是再继续多嘴很可能会让事态变得复杂，于是老实地解释起来：“AXIS水晶表面上看是一个实体，实际上是构成这世界的原始结构之一，就好比‘空间’的概念，培斐它们不是忘了拿走AXIS，只是没办法拿走，就像你们也没法拿走‘空间’。”

“世界的结构，空间？”法尔科挠头，“你能说人话么？”

“世界由物质构成，但物资又由分子构成，分子还由原子构成，万物都可以这样不断拆分，直至最小结构，但这所谓的最小结构，并不是你们人类想象中的特定粒子或是所谓的能量结构，而是‘数字’。”

“数字？”米娅皱眉。

“三维空间的任何存在都有坐标，包括构成物资的基本存在，无论是能量还是粒子，它们都对应着三维空间里的特定坐标，坐标的具现化便是数字。AXIS水晶也不例外，它是由纯数字坐标构成，以物质形态呈现，再以能量形式起效，如果移动了它，就意味着整个宇宙的结构会被打乱，从而导致时空大崩坏。但利用相同原理，因为任何事物都由坐标构成，所以只要能够操控坐标（数字），那就能通晓世界万物的真理甚至修改因果律。”

经过小皮的一番“教育”，吉鲁也加入了解说：“魔导机共鸣后就相当于一块AXIS水晶，它能暂时性地获取包括全宇宙事物的坐标，并从高维度进行解析、然后按照你们的潜意志重组数字，最终反馈回你们的空间，从而达成‘操控因果律’的现实结果。”

“行了——！”法尔科举起左手大喝一声，“总之这玩意儿很厉害，我们也动不了它，对吧？”

“就你想要的结论来说，是的。”吉鲁答道。

“那我们怎么才能利用它去到歌德兹那？”诺雅急切地问道。

“这块AXIS水晶记载了空间站的坐标数字，也拥有修改空间的能力，只要你们的意志足够强烈，能够影响到高维度就能把你们传送到空间站里。”小皮答道。

“我们的意志还用得着怀疑吗？付出了那么大牺牲，背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肯定是恨不得能马上把歌德兹修理一顿！”法尔科说着就要把手伸向AXIS水晶。

“意志力的鉴定不是嘴上说说就算数，而是根据你的潜意识进行鉴别，要是弄不好的话……”小皮诡笑道，“这个世界可是会因你的鲁莽而崩坏，到时我们也得一起消失哦。”

法尔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并开始渗出冷汗。

“诺雅，你来吧。”吉鲁飞到诺雅面前，郑重其事地望着她，“对AXIS水晶许愿，它必然会回应你的意志！”

“哎？我吗？可是……”诺雅自卑地垂下头，她本来就对把大家带进这险境一事耿耿于怀，自己也因为这次冒险而丢过一次性命，现在居然还要由这样的自己来决定众人乃至一整个世界的存亡，她觉得压力实在太大了，自己难以承担这份重任。

“没事的。”法尔科绕过福克斯，将手放在诺雅肩上，视线中充满对她的期待与鼓励，“我相信你，毕竟你是从地狱归来的英雄，加上吉鲁和小皮这两只利己主义的使魔都认可你，那你就一定能做到！”

“法尔科……”

“我也愿意把一切交给你，诺雅。”米娅也来到诺雅面前，托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温柔地笑道，“你是这项作战的发起人，所以最终战役的号角也应该由你来吹响，这既是你的义务，也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米娅姐……”

“迈出这一步吧，诺雅！”福克斯眉心紧锁地凝视着诺雅，“为了帝国，也为了彻底与过去的噩梦做个了结！”

“福克斯学长……”

三人的鼓励让诺雅稍稍有了些信心，当她抬头向小皮寻求最后的建议时，小皮只是默默点了下头。

看似简单的举动，实际上已足够诺雅建立坚实的自信。

只见少女挺起胸膛，聚精会神地将手心伸向那蓝色水晶，向它倾诉出自己的心愿——

不久后，一道蓝光自塔顶射出，越过漆黑的天穹，朝满是繁星的世界进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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