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话

夜深人静，明月悬空，微风沿着洞口滑入这不大的洞窟里，挠动篝火，将法尔科映射在山壁上的影子吹得左右摇曳，少年望着对面那躺在树叶树皮堆成的“床上”的少女，内心百感交集，恰逢一阵冷风刮过，没有上衣的他哆嗦着打了个喷嚏。

“觉得冷就把衣服拿回来啊。”站在洞口背对二人站岗的吉鲁语气平淡地说道，“她好歹是帝国认证的魔法师，不会感冒的。”

“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法尔科将挂在鼻翼内侧的鼻涕用力吸回鼻腔，擦了擦人中。

“怎么？看人家可爱就怜香惜玉了？你该不是一见钟情了吧？”

“哈——？！我一，一见钟情什么鬼？我才没有……”脸红到耳朵根的法尔科结结巴巴，既想对吉鲁发火，又担心声音过大吵醒了熟睡的美少女。

“没有最好~要不然你就惹上大麻烦了~”吉鲁的揶揄语气里含着几分无奈。

“话说回来，那个叫‘小皮’的使魔说的是真的？”法尔科为了尽快缓和这尴尬的氛围，选择了转移话题。

“你信吗？”

“……我不知道。”法尔科垂下头去，眉心逐渐皱起，“如果它说的是事实，那和它同族的你岂不是也……？”

“是真的。”

“哎？”

“从肉体角度来说，确实是歌德兹·布罗尼塔创造了我们。”吉鲁仰头望向星空，“但除此之外……”

“肉体角度……”法尔科沉思片刻，“你想说你们的灵魂不是他创造的？”

“这就是神和人最大的区别，人再厉害，终究也只能制造出物质，但神就能直接创造出灵魂。”吉鲁叹了口气，“不过凭现在的你是无法理解这些事的。”

“我是差生还真对不起你呢。”法尔科冲吉鲁的背影竖了个中指。

“我和小皮不同，没指望依靠谁‘活下去’，只是想尽量看看这个世界罢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倒是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宿命。”吉鲁侧过身，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法尔科的双瞳，“但你打算怎么办？你的未来在哪里？”

“未来……”法尔科的情绪逐渐消沉，摇曳的篝火火势也因阵阵凉风而紧缩，“我们异民能有什么未来？”

“那你为什么要加入‘巴诺’？这是为了建立一个属于异民的国家而设立的秘密组织哦。”

“因为战斗时什么都不用想，脑子里只要有‘打倒敌人’和‘活着回去’这两件事就够了。”法尔科望着篝火轻声答道。

“莫妮卡要听到这个理由，怕不是要把你扫地出门。”

“当年刚加入‘巴诺’时，我和丹尼尔差不多大，确实会满怀雄心壮志，喊着要为异民的未来奋斗，要建立一个完美的国家，但是……”法尔科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我能为了谁呢？”

“你不是有不少战友吗？他们倒还是满怀着一腔热血哦。”

“这倒也不赖就是了，但我还是觉得……”法尔科沉默良久，“缺了点什么……”

不知为何，法尔科的视线下意识地移向对面的诺雅，就在他对那安详的睡脸看得入迷之际，他发现她的眼角抖了一下。

“嘘——！”法尔科顿时警觉起来，示意吉鲁终结话题。

而诺雅也确实在这不久后睁开眼睛，神情茫然地观察起四周。

“睡得可真够久的，精神打击有那么大嘛？”法尔科语气诙谐地说道。

“小皮呢？”诺雅起身时发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脸颊微微泛红。

“我让它去冷静冷静了。”吉鲁飞到诺雅面前，神情严肃地说道，“现在它的状态不太好，你最好别太急着找回它。”

“那它去哪了？”诺雅担忧地问道。

“……你想它回来吗？”吉鲁反问，“它确实是给你的故乡带来了毁灭，也是‘星陨事件’的元凶之一。”

“就算这样……”诺雅捏紧手中的外套，摇摆不定的眼神中绽放出某种光芒，“它还是救了我的命。”

“但它没能救下其他人。”

“那又不是它想要的。”诺雅反驳道，“小皮也很可怜啊，诞生的目的就是毁灭，它是为了逃离那种命运才偷跑出来的不是吗？”

“但它终究是逃不过宿命的，它确实带来了毁灭。”

“你真的是小皮的同伴吗？”诺雅怀疑地看着吉鲁。

“正因为是同族，我才能客观地看待它的命运，它只是在白费力气。”

“那‘眼睁睁地看着它毁灭世界就好’？你是想说这句话吗？”诺雅有些生气地瞪着吉鲁。

“……”

见对话的氛围开始变得不对劲，法尔科赶紧过来打岔，“好啦好啦，人家才刚醒，你就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照顾你的初恋情人去吧。”吉鲁拍拍翅膀飞向洞口。

“你——！”脸红的法尔科指着吉鲁的背影一时无语反驳。

而诺雅的心思仍集中在小皮的事上，因此没有太过在意这八卦留言。

然而见法尔科过来后，她还是勉强挤出微笑，将外套递回给他，“谢谢你。”

“你别听吉鲁胡说八道。”法尔科接过外套尬笑道，“它就喜欢咄咄逼人，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没救了。”

“嗯……”

也不知诺雅是否听进了这个解释，重新穿上外套的法尔科有些不安。

现场重归一片死寂，只有洞外的虫鸣与呼呼风声。

“你要是真想找回小皮的话……我可以帮你逼问下吉鲁，它肯定知道不少事，但就是得用些特殊手段让它交代。”

“不用啦，谢谢，法尔科。”诺雅看向法尔科微笑道，“我相信小皮会回来的。”

嘴上虽这么说，法尔科却无法从诺雅身上感觉到丝毫底气或自信，他知道，这不过是她在安慰自己的方式。

明明是自己想安慰他反过来成了被安慰的一方，这算什么事啊……

烦躁不已的法尔科挠挠后发，叹了口气后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法尔科，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听到诺雅的这话，法尔科当即眼前一亮，满腹牢骚与焦虑也瞬间变成欣喜与期待。

“嗯，什么事？”他的语气里有着难以压抑的兴奋。

“能跟我……回去帝国吗？”

“——！”法尔科愣住了，“你，这是想做什么？”

诺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挥手补充道：“请别误会，我不会揭穿你异民的身份。”

“……”

“那个……我是想阻止坏兽……”

“阻止坏兽？”

诺雅的眼神虽真诚，却也紧张，“既然现在知道坏兽和歌德兹·布罗尼塔的事了，那我就必须把事情告诉给帝国，这不是一般的怪物事件，而是恐怖组织，需要有相应的组织才能与之抗衡。”

法尔科这回读懂了诺雅的言外之意，他双手抱胸地说道，“那你回去找帝国集合人马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因为你很厉害。”

被夸厉害固然让法尔科感到开心，但接受这褒奖的结果是要和歧视自己出身的帝国合作就让人百感交集了。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答应？”

“那法尔科是为什么想消灭坏兽的呢？”

“……说了啊，它老是骚扰我们的地盘。”

“所以和帝国一起消灭坏兽不也能保护你们的家园吗？”

理由虽然简单却让人无法反驳，可法尔科还是心存芥蒂，“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

“求您了——！”诺雅站了起来，向法尔科弯腰鞠躬。

“也，也没必要到这程度吧。”

“要我配合您做什么都可以，但请您协助我一起打倒坏兽吧！”诺雅发自肺腑地喊道。

“哎？哎哎哎——？！”面对如此强大的气场，法尔科惊了。

“哦？做什么都可以是嘛~？”吉鲁不怀好意地笑道。

“吉鲁？！你别来捣乱啊！”法尔科训斥道。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无人所知的洞窟。”吉鲁用余光瞥向法尔科，“你应该有想让这位‘美少女魔法师’做的事吧~”

“你给我滚——！”法尔科抓住吉鲁一把将它丢出洞外。

“呼……呼……”收拾完烦人使魔的法尔科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可当他看到仍鞠躬对着自己的诺雅时，刚想冷静下来的心就再次加速跳跃起来，原因无他，那白里透红的光滑肌肤，领口内侧若隐若现的缝隙……

“不不不——！”法尔科用左手盖脸，右手不断挥掌，“你就是拿枪指着我，用魔法控制我，我都绝不会跟你回帝国的！”

隔天——

在威扎德的引导下，沐浴着晨曦的塞布里德朝帝国首都笔直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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