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湖畔少女

格蕊丝正式接替莎尔娜成为了剧团——或者说这群人——的核心人物。

其原因是，公共事务委员会的莱拉跟他们说的那个“适合他们的”项目，是格蕊丝最擅长的。

那就是，唱歌跳舞，一群人一起唱歌跳舞。

“你看，我正好手里有这么一个计划书。委员会的这个计划已经做了有一两年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莱拉递给了莎尔娜一摞文件。

“全女性歌舞团？为什么要都是女孩？男女搭配唱歌不是更容易打动人么？”莎尔娜翻看着文件，颇有些迷惑的问道。

“咳……伯伦奈斯作为一个荒野里的边疆新城，市民男女比例失调……而我们的心理学家研究得出，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全女性歌舞团，可以有效降低单身男性产生狂躁或抑郁情绪，甚至攻击性行为的可能性……”莱拉说着说着自己的脸开始微微泛红了。

“嗯……嗯，我可以理解。再彪悍的男人，看到漂亮姑娘也经常变得跟小绵羊似的。不过，为什么会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伯伦奈斯这么大，还挑不出四个姑娘来么？就算伯伦奈斯没有，去别的城市聘请几个来不就行了？”莎尔娜还是面带疑惑。

“伯伦奈斯本来女人就少，那么同时满足年轻、漂亮、能歌善舞、愿意表演这四个条件的姑娘真的完全找不到。别的城市的人，要么不愿来我们这么偏僻的地方，要么要价太高我们支付不起……”

“嗯，看来你是吃准了我们不可能要高价是吧。”莎尔娜半开玩笑的说道。

“哎呀，这这这，真不是最主要的……”

“我们的确不可能要高价，能够基本生活的就行了。”莎尔娜收起了脸上戏谑的神色，把文件递回给莱拉接着说道：“这个计划书写的太拖沓了，我不擅长看这种咬文嚼字的长篇大论。你能不能简单几句话告诉我们，这个歌舞团具体要干什么？演出地点在哪？薪资如何？”

莱拉接回文件，清了清嗓子说道：“好的，我也觉得这计划书里废话太多了。歌舞团呢，就是每周三次演出，表演一些朗朗上口的歌曲和活泼可爱的舞蹈。演出地点呢，就在这栋大楼的五层，我们有个演艺大厅。薪资的话，如果你们还继续住在这栋楼里，那么食宿全免，然后整个歌舞团会每个月从我们委员会这里领到二十万费尔尼的资金，你们自己去安排你们内部如何分配。同时，演员所获的小费我们不提成，全归你们，也不需要缴税。乐师也是我们帮你们安排……唉，说实话，要不是我唱歌跳舞完全不在行……我其实都想参加歌舞团……天天坐在这个办公室里无聊透了……”莱拉的脸又微微的红了。

“听上去条件还是不错，但好像我们这里擅长唱歌跳舞的只有一位姑娘。”莎尔娜指了指格蕊丝。

“我可以训练其他人。在紫夜我都带出好几批徒弟了。”格蕊丝自信的说道。

“哦对了，委员会还有个附加的要求，就是歌舞团成员不能低于四人……”

“四人？我们这凑得出四个能歌善舞的女孩么？千万别把我算在里面，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表演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而且，为什么必须不能低于四人？”莎尔娜语气很坚决，但表情依然迷惑。

“根据心理学家的研究，至少四位以上的姑娘同时出场才能获得最佳的心理治愈效果——其实也不一定都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啊，您这种成熟女性也会有很多人喜欢的。您这个剧团正好有四位漂亮姑娘，而且还有会训练别人的专业人士，这个项目确实是太适合你们了。”莱拉盯着莎尔娜微笑着说道。

“可是……我……格蕊丝，你怎么看？”

“别犹豫了，我们接下这个项目吧，我心里有数该怎么做。莎尔娜姐，我们没别的选择。而且，放心吧，有我在，把歌舞团组织起来肯定没问题。”格蕊丝语气中透着十足十的把握。

“唉，那好吧。从现在起，我们大家的领导者就是你格蕊丝了。我都听你的。”虽然莎尔娜的语气还是有点犹豫，但总归是同意剧团变成歌舞团。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歌舞团的团长将是这位格蕊丝小姐是么？”莱拉问道。

“是的。”莎尔娜把本来坐在她身后的格蕊丝推到了前面。

“那么，格蕊丝小姐，请您在计划书的最后一页签名，这样的话，伯伦奈斯公共事务委员会的全女性歌舞团项目就正式交给您了。”莱拉递给了格蕊丝一支笔和计划书的最后一页。

“我有权决定雇谁当歌舞团的工作人员是么？”在签字前，格蕊丝问道。

“那是当然的啊。雇什么人，雇多少人，那都是您说了算。但是您要注意，歌舞团一个月的资金固定就是二十万，雇的人越多，分到每个人身上的钱就越少，您要计划好。”

“好的，我明白了。”格蕊丝说完，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莱拉看上去对于促成了这件事非常的满意，她一直把安东尼斯一行人送到了飞梯的门口。

“我办公室的奥术通话器号码是三三七八，各位房间里的通话器都可以直接跟我通话。所以，如果各位有什么进一步的成果，请随时跟我联络。委员会的计划是，一个月以后可以进行内部的试演。”

安东尼斯一行八人返回了十八层的客房，马不停蹄的就聚集在莎尔娜的房间里继续商量歌舞团这事具体该怎么做。

“莎尔娜姐，虽然歌舞团我现在名义上是团长，但你依然还是我们这群人的领袖。我很年轻，情绪不稳定，做事经常乱七八糟的，也没真正经营统筹过什么事情，所以，我必须要你的帮助才能真的把歌舞团建立和运营起来。”大家刚刚坐稳，格蕊丝就开门见山且诚恳的说道。

莎尔娜微笑着拉着格蕊丝的手说道：“放心吧，关于这个歌舞团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非常的明白。经营方面我会替你想一想，但表演方面，我全听你的。”

格蕊丝点了点头，对着屋子里的所有人用细弱却坚定积极的声音说道：“从现在开始，黑曜之影就从舞台剧剧团暂时变成了歌舞团，这未尝不是一个更加精彩的旅程的开端。歌舞团的核心就是我们这四位女孩……”

“等等，四位女孩？该不是把我算进去了吧？”多丽娅突然以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

“不把你算进去，难道让我这个大妈上台跟你们这群小姑娘一起唱唱跳跳？我倒是想去唱唱跳跳呢，但观众肯定不答应。我要上台，怕不是臭鸡蛋烂苹果伺候着了。而且，人家肯定以为我是个男的。一个全女性歌舞团里混进来一个大叔？他们非告咱们欺诈不可。”拉维自嘲的笑着说道。

“呃……那……那我看上去还像个小孩，我跟你们在一起，不会有人喜欢看我表演的啊。”多丽娅摸着自己的脸颊说道。

“这你就错了。很多人就喜欢看小女孩表演。说不定你会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受欢迎的那个呢。说起来有点对不起你，你是伯爵的养女，又主动资助我们，但我们现在还要拉你做些你们贵族觉得不上台面的工作，但是……我们必须要在狼国生活下去，只能……”

“没事的，出了南海，我就根本不是什么伯爵的养女了。”多丽娅打断了格蕊丝的话。

她稍沉吟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我从来也没真的被人当做是贵族，在各种聚会上，他们叫我什么相面大师，其实也就是让我当个小丑一样的角色逗他们玩。说起上台在很多人面前唱歌跳舞，我现在的确是有点害怕，但是如果真的放手去做了，说不定我还会做的很开心。嗯，我觉得我可以的。”多丽娅使劲的抿了一下她那薄薄的小小的嘴唇。

“那你到底是不是相面大师？”希拉不失时机的又插了一句。

“我是。我从你的面相看出来，你骨子里其实是个女孩，满意了么？”多丽娅这次立即做出了反击。

多丽娅这话可是希拉最讨厌听到的，他脸涨的通红砰的站起身来，一副要揍多丽娅的样子，然而却被微笑着的莎尔娜按了下去。

“悠着点，这次可别急着用脱裤子的方式来证明你的确是个男的。多丽娅和艾蕾蒂娜可不适合看到那个。行了，希拉你给我去一边冷静冷静——那么，艾蕾蒂娜，对于唱歌跳舞，你可以么？”

艾蕾蒂娜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我是挺喜欢唱歌的，跳舞……大概也行吧，但是，我留着这么短的头发，身材又是个平板，看上去像个男孩子一样，不太符合歌舞团的要求吧，可我又不想把自己打扮成格蕊丝姐姐那样——不是说那样不好看，但我总觉得那样很别扭……”

“哈哈哈，像我这样……我自己其实都不想打扮成这样，但是工作久了习惯了。”格蕊丝仔细端详了艾蕾蒂娜片刻之后接着说道：“嗯，其实你很有潜力的。”

“有潜力变成像你一样的……？”艾蕾蒂娜难以置信的捧着自己的脸说道。

“哈哈，当然不是，你就保持现状就好，潜力就在于此。”

“我……不明白……”艾蕾蒂娜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是这样的。我这副样子呢，是拿来吸引口味正常或者说普通的男人的，但是，并不是每个男人的口味都‘正常’。我之前说过了，有些人就喜欢多丽娅这种看上去年龄很小的女孩，而也有很多人只对看上去像男孩子的姑娘感兴趣。这些口味‘不正常’的人，往往在给小费的时候却也更大方，因为他们喜欢的那类异性总归很少见到。所以说呢，说不定歌舞团以后最能挣小费的就是多丽娅和你了。”

格蕊丝的话让多丽娅和艾蕾蒂娜都紧张了起来，多丽娅皱着眉头说道：“那……这听上去，有点像……出卖自己啊……”

格蕊丝盯着多丽娅说道：“我的大小姐，是的，这是在出卖自己，但这只是出卖自己的形象。如果我们连这都不肯做，最后可就不得不真的把自己卖出去了。”

格蕊丝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了。

“格蕊丝，你这意思岂不是说我们这几个男子汉都是废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把自己拿出来明码标价？”欧兰有些愤慨的话语打破了沉默。

“不啊，你们也可以一起来明码标价啊。我还忘了说，还有一类最为口味‘不正常’的的男人，他们只喜欢同性，而这些人更是最最最大方的，所以，如果以后他们允许歌舞团里加入男演员，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潜力也是极大的。”

格蕊丝的话引起了一片哄堂大笑，一脸尴尬的欧兰也跟着自嘲的干笑了几声。

此后，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活泼了起来，众人很快就都确定了各自的分工。

舞蹈团演员：格蕊丝、莎尔娜、多丽娅、艾蕾蒂娜。

团长、歌舞教练、舞台导演：格蕊丝。

作词员、舞台副导演：欧兰。

歌舞团经理：莎尔娜。

歌舞团副经理：拉维。

杂役：安东尼斯和希拉。

希拉对于自己这个“杂役”分工非常的有意见。

“就不能让我干点听上去好听的工作么？杂役，这算是怎么回事？好歹我以前也是演主角的啊！”

“现在你一不能上台表演，二又不会管理歌舞团，你能做的事情不就只有各种杂务么？安东尼斯也是过去演主角的，现在不一样当杂役。要不，咱俩换换，你打扮成女孩上台去，我来负责杂务？”莎尔娜笑着说道。

希拉脸又涨的通红，大声说道：“杂役就杂役。但如果再让我扮成女人，打死我都不干！”

希拉又引发了哄堂大笑。

其实安东尼斯也有点失落。毕竟从主角到杂役，这心理落差还是很大的。而且，欧兰现在依然是歌舞团的核心成员，作为副导演，他肯定跟导演格蕊丝会有很多在一起的时间；而安东尼斯作为杂役，大概不太会有机会跟格蕊丝说话。这样一来，很可能格蕊丝和欧兰关系越来越亲密，而安东尼斯就彻底出局了。

但是，安东尼斯也知道，现在完全不是该为这些事患得患失的时候，大家团结起来在狼国立足才是首要的任务。

再次确认大家都对自己的分工没有意见之后，格蕊丝拿出了一个空白的笔记本，在第一页上写下了每个人的名字和职责。

然而，在她准备在封面上写上“黑曜之影歌舞团工作日志”时，却半天没有下笔。

“我觉得，一个以活泼可爱形象出现的全女性歌舞团，再叫黑曜之影这个名字……似乎不太合适吧。”格蕊丝抬起头来看着莎尔娜说道。

格蕊丝的话让莎尔娜愣了好一阵子。

“唉，改吧。这名字是我的前前夫莱蒙德给起的，他是个古代骑士精神疯狂崇拜者，黑曜之影是他自己写的小说里的骑士团的名字。当时我要组织一个剧团，他——主要的资助人——就非要我用黑曜之影来命名，我也就答应了……现在确实也该改掉这个就算拿来搭配正剧剧团都觉得奇怪的名字了。”莎尔娜颇为怅然的说道。

“改成‘紫炫女神’如何？”希拉突然插嘴。

“紫炫？这是什么东西？”格蕊丝和莎尔娜同时问道。

“我在绘本上看到的，这是博尔德大帝生前最喜欢的一把剑的名字。我们不是在狼国么？这样的名字不是更容易引起共鸣么？”

格蕊丝和莎尔娜同时摇起了头。

“这样的名字听上去很大气，但有点怎么说呢……太装模作样了，而我们的定位是活泼可爱。另外，保险起见，不要跟那什么大帝扯上任何关系，你想被道德委员会查来查去么？”莎尔娜严肃的看着希拉说道。

“哦……那当我没说过……”希拉吐了吐舌头躲到一边去了。

格蕊丝略思考了片刻，拿手里的笔轻轻敲了敲桌子，然后说道：“我觉得就叫湖畔少女好了，纪念我们进入狼国的第一个落脚处——甚至是救了我们命的——湖畔清风小村。据我所知，伯伦奈斯市也得名于附近的伯伦奈斯湖，歌舞团叫做湖畔少女的话，伯伦奈斯人看着也觉得亲切——我知道这个名字可能看上去太简单了一点，但是简单清新才符合我们的定位，而且也好记。”

“这个名字好！如果我是观众的话，看到‘湖畔少女’这个团名肯定会有着很多美好的想象。”并不是歌舞团成员但却一直在旁听的艾尔迪斯说道，而安东尼斯在内心大为赞同艾尔迪斯。

“嗯……我觉得这太朴实了一点，似乎不够文雅……不过，本来就是帮助观众放松的歌舞团，这样清新的名字确实不错。好，我支持叫湖畔少女。”莎尔娜说完跟格蕊丝轻轻击了一掌表示赞许。

其他人也没有反对意见。

但当格蕊丝再次准备在笔记本封面写字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稳妥起见，还是再问问那个莱拉这样的名字行不行。”

于是格蕊丝接通了莱拉的奥术通话器。

莱拉一下子就想到了“湖畔少女”的“湖”指的的伯伦奈斯湖，她表示这个名字非常的好，也不会有任何审核上的问题。

在得到了莱拉的肯定之后，格蕊丝宣布歌舞团名字正式定为湖畔少女。

在一片掌声之中，格蕊丝在笔记本封面上用力的写下了“湖畔少女歌舞团工作日志”几个大字——别看格蕊丝长得柔柔弱弱，但她的字却写的健美而遒劲有力，这让安东尼斯自叹不如。

“永别了，黑曜之影。就算我们以后再次回到舞台正剧表演的路上，新的剧团名称也不会是它了。”莎尔娜淡然的说道。

湖畔少女成立的第二天，全体成员一大早就来到了市政厅大楼五层的演艺大厅。

这个可以容纳七百人的大厅的装修风格一如伯伦奈斯的其他任何地方一样，简练而精致。

已经穿戴上了全套舞娘行头的格蕊丝热情的向大厅的工作人员介绍湖畔少女这个新生的歌舞团，而工作人员们的态度也跟他们在狼国遇到的其他人一样的温和友好。

等待了片刻之后，莱拉带着七位乐手也来到了大厅。

“这是本市非常有名的乐队‘水色泛音’，名字跟你们的湖畔少女还是挺搭的不是么？”莱拉微笑着介绍道。

“神呐，我真没想到跟我们合作的是这么漂亮的一位姑娘！我是水色泛音的团长，我叫霍恩。”这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霍恩团长一见面就毫不吝惜的对盛装的格蕊丝献上了自己的赞美。

格蕊丝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跟霍恩团长握了握手，说道：“我们也很幸运能跟水平这么高人又都长得帅的乐队合作呀。英俊的男人演奏乐器的时候，可是很让人动心呢。”

格蕊丝的话让乐队好几个成员都脸泛红了。

“哎呀……这……我们……”霍恩也在脸红的行列之中，他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格蕊丝大概是发觉如果再闲聊下去，这群青壮年男子就要酥倒了，所以她赶紧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我们的其他三位团员因为还没训练过，所以今天就先在旁边看我跟各位合作，学习一下。你们就直接演奏现在狼国最流行的曲目就好了，我自然会配上舞姿。至于歌唱部分，我也即兴发挥一下。”

七名乐手迅速的就把乐器从袋子里拿了出来，然后在舞台上就位。

这是个典型的传统民歌乐队，由两名苏亚琴乐手、两名低音苏亚琴乐手、一名长笛乐手、一名竖琴乐手和一名鼓手组成。

音乐响起了，柔和而悦耳的旋律让安东尼斯觉得十分的惬意。

然而，格蕊丝却站在舞台上一动不动。

霍恩团长发觉有点不对头，于是就示意停止了演奏，问道：“格蕊丝小姐，我们的音乐有什么问题么？还是你有点不舒服？”

“你们的音乐很好听，但是……你们会不会演奏其他风格的东西？比如，节奏更强烈更快，更热情奔放那种？”格蕊丝微笑着问道。

七名乐手楞了一下，然后集体摇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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