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熊河的格蕊丝

“格蕊丝，熊河公主。伊萨·西塔博伦国王最年轻的私生女。虽然是毁灭帝国的‘逆臣’的女儿，但却为新生的克兰西亚帝国鞠躬尽瘁……”

这是安东尼斯那本《克兰西亚名人列传》上的话。

这并不是说的刚刚加入剧团的这位格蕊丝·雷克诺森。

格蕊丝，正如格蕊丝·雷克诺森所说的，这是在北方的熊河地区最为常见的女名之一。

熊河堡公主格蕊丝，是近百年前的克兰西亚帝国的著名政治家和军事家，被称为“帝国的女战神”。

而她，也正是西海王国开国君主安东尼斯一世的养母——因为她嫁给了安东尼斯的父亲、曾经是旧帝国真正的掌舵人首相索诺斯·克罗蒙柯的唯一的儿子维里耶。

虽然安东尼斯一世真正的生母永远是个谜，但正史上总是将他的养母格蕊丝等同于他的母亲，尤其是西海的正史。

开国之君是私生子这事实在是太掉价了，所以还不如把有着克兰西亚帝国皇室血统的养母当做生母。

然而，因为跟格蕊丝·雷克诺森有过肌肤之亲，安东尼斯看到书上的这段内容时不免一直有着感觉有点怪怪的。

不过，书上印着的格蕊丝公主的奥术影像实在是完全杜绝了安东尼斯胡思乱想的可能性。

这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男人。

短发，英武的面庞，高大的身材，通身的男式服饰。

迷恋这样的一个“女人”，安东尼斯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祖上维里耶亲王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癖好。

格蕊丝公主的传记篇幅并不是很长，主要都是在记述她在征战和政治方面的建树：她在战场上有着难以计数的胜绩；而同时她在政治上的头脑又高于她同时代的“帝国战神”兰道尔亲王。所以，在经历了若干次政治危机之后，格蕊丝公主依然屹立不倒。

更重要的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其实不比她年龄小很多——安东尼斯·克罗蒙柯建立了西海王国，因此她被西海尊为开国太后。

同时被克兰西亚帝国和西海王国敬仰和供奉，格蕊丝的身后堪称是极致的荣耀。

传记的作者非常的遗憾的写道格蕊丝公主年少时的故事实在是难以考究了。唯一可以推测的是格蕊丝跟狼国落难皇女德洛莉丝曾经有所交集。这位德洛莉丝一生都在颠沛流离中渡过，所以正史上关于她的记载非常少；然而，在克兰西亚大陆的东部和北部却有着很多关于她的民间传说。

“德洛莉丝，这又是个熟悉的名字。”安东尼斯对自己说道。

大概这个名字也是某个地区常见的女名吧。

合上书，安东尼斯还是觉得怎么想怎么别扭。

刚刚跟自己在暴雨中的车里度过了疯狂的一夜的女孩居然跟自己名义上的祖先同名。

太尴尬了。

一看到格蕊丝这个名字，安东尼斯就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黄嘉木那个世界——现在安东尼斯已经不能确定是真的存在还是幻觉——跟异性有着亲密接触的记忆安东尼斯已经记不起来了，而在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跟他有过激情的女性，能想起来的只有郡主伊希娅和这位曾是舞娘而现在刚刚变成黑曜之影演员的格蕊丝·雷克诺森。

伊希娅和格蕊丝，她们都是很主动，但是她们却非常的不同。

伊希娅是一副征服男人的气魄。

而格蕊丝却是主动的被男人征服。

安东尼斯觉得自己永远忘不掉格蕊丝在上面的时候的那番表现。

大概只要是男人都会得到极致的满足感吧。

突然地，安东尼斯开始深深的嫉妒格蕊丝的男友.。

不对，是前男友。

他应该是曾经每天都会享受着这种满足感吧。

男友变成了前男友，这也是昨天格蕊丝到处找人来开那辆蒸汽车的原因。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一生气就走的不知道哪去。我之前一直在忍，但这次我实在忍不住了。行，你走，我又不是离了你就没法活。而且，明知道我要赶去上班还跟我来这一套，那好，这次我就给你个痛快！”在欧兰同意让格蕊丝加入剧团之后，她情绪激动的对安东尼斯说道。

安东尼斯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能来说，他其实挺想劝格蕊丝冷静一下，不要轻易的下决定跟男友决裂。

然而，他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劝和不劝分？格蕊丝确实很生气，而且她很可能此后就会变成属于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还要把她推回到前男友身边去？

所以，最终安东尼斯也在愤慨的谴责格蕊丝的男友。

“是吧，你也觉得他是个混蛋对吧。我如果不是念在他在我很困难的时候帮过我，我才不会忍他这么久。一个大男人年轻力壮，不去想想怎么多赚点钱，就只靠开着我给他买的的车混点零花钱！我吃错药了啊，我还一直养着他。”格蕊丝越说越激动。

然而这些话也刺激到了安东尼斯。

“我现在能挣到的钱只怕还不如你那个开通勤车的男友呢……”这是安东尼斯的心里话。他现在其实极为尴尬，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去让格蕊丝平静下来。

不过，格蕊丝倒是主动给了他台阶下。

“钱不钱的其实我并不在意，毕竟我还是能自己挣到不少——别瞎想，我现在可不干出格的事情，紫夜单纯给我们这些舞娘的薪水都还是很丰厚的，更何况我还兼职化妆部的主管……唉，算了不提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哎，你们这个剧团，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我还真想不起来需要特别注意什么……哦，对了，欧兰白天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要去吵醒他。”安东尼斯认真的思考了片刻之后回答道。

“嘿，这个欧兰，也是个有趣的人。他大概以为我已经不记得三年前我还在碧玉港湾跳舞的时候他给我递过条子了。我可是还记得那条子上的每一个字，简直是杰作。结果现在我来到他的地盘上了，他居然还假惺惺的说不需要我。”

“递条子？什么意思？”安东尼斯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术语”。

“嗯……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是真的纯洁到不懂这个。递条子呢，就是说，如果你去城里看表演，如果对哪个演员产生了兴趣，你就给她写一张粉红色的条子交给专门负责传条子的服务员。你可以写一些打动人的话，也可以直接说愿意出多少钱；接到条子的演员会根据条子上内容判断愿不愿意跟这个人出去。这个欧兰，嗯，写的是挺好的，如果这是一封情书的话，肯定会直接俘获姑娘的芳心，然而，当时我很单纯的需要钱，他写的再动人，但不提给多少钱，我才不会理他……所以……不过呢，我倒是确实记住了这个人，因为他实在是太会写了。”

“剧本大部分都是欧兰写的，他擅长的就是写作……”从格蕊丝的话里安东尼斯猜到她很可能跟直接给钱的人出去过，不过他现在不敢去多想这些。

“其实呢，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舞台剧演员，但因为干这一行实在是赚钱太慢，所以我只能去跳舞。现在我虽然是被迫加入了你们的剧团，但对我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嗯嗯……”安东尼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能自控的还在纠结格蕊丝当初有没有跟直接给钱的观众“出去”。

“嘿！你是不是在想我有没有……有没有接下什么粉色的条子对吧！我告诉你，我没有！如果我接条子，我就不从碧玉港湾跳槽到紫夜了。实话实话，我曾经试图跟一个出了大价钱的家伙出去过，但是他把我恶心坏了，我下了决心跳舞再累我也不走捷径。嘿，听我这么说，你满意了么！”

“呃……”安东尼斯更加语塞了。

格蕊丝大概应该是很聪明，居然一眼就看透了安东尼斯在想什么。

“好了好了，请原谅我说话太直接。谢谢你帮我引荐，今晚上我请你吃饭，吃我的家乡菜。”格蕊丝再次主动给了安东尼斯台阶下。

玛卡莫斯城真是个有趣的地方，整个克兰西亚大陆各个地域的美食都能在这里品尝到。

格蕊丝宴请安东尼斯的这个饭店就简单直接的叫做“熊河食府”。

“我们熊河呢，从旧克兰西亚帝国时期开始，就一直是个大军事基地，所以吃的东西也没多讲究。分量大，味道浓，这就够了。你要觉得太粗糙，那也……那也得吃下去。”格蕊丝一边点菜一边对安东尼斯说道。

熊河，对于安东尼斯来说确实是个很陌生的地方。

从旧克兰西亚帝国，到“逆臣”伊萨·西塔博伦建立的克兰西亚联合王国，再到现在的克兰西亚联邦，熊河省一直都扮演着军事要塞的角色。

统治熊河的每个政权，都不愿意把这个省的具体情况公布与众。

“其实呢，熊河也不是说遍地都是军营了。我的家乡在撒若尔城，那里其实是一个非常安静的秀丽的海滨小镇。撒若尔很少见到当兵的，港口也只停靠着渔船。”

“我印象中的熊河……除了军队就是军队……”安东尼斯所言非虚。

“对于外国人来说，的确是这样，但是对于我们熊河人自己来说……完全不同。军营和要塞都在内陆，而海边是另外一番景象。其实至少是近二十年以来，熊河已经逐渐不那么像个大军事基地了。”格蕊丝把一碗肉丸子推到安东尼斯跟前之后又接着说道：“直到我离开撒若尔城，我都没见过一个当兵的。军港不让我去，而渔港真的完全一条战船都没有。我当时最开心的时刻，就是跟哥哥比拼谁能以更快的速度冲下渔港前的那条陡坡……当时我还小，我不明白哥哥体重大，所以肯定每次都是他赢。而现在呢……我其实很想念那个其实很少理我而且天天都跟我抢零食的哥哥……我知道他没有我聪明，但他真的是我永远的最好的朋友……”

“抱歉，我没有亲兄弟，所以我真的不是很理解你的想法……”安东尼斯实话实说。

“有亲兄弟的也未必理解。我跟我的哥哥关系很特殊……算了，这些我个人的私事说多了也挺煞风景的。我啊……其实……”格蕊丝低下头在自己的茶杯里搅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接着说道：“我其实挺想对昨天暴雨中在车里的事情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的……”

“你跟我说对不起？”安东尼斯十分的错愕。

“是啊……我当时心情很不好，所以我就……我根本就没想过这是不是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巨大的影响……我太自私了，对不起。”听上去格蕊丝不像是在说违心的话。

“你首先说对不起可真是让我汗颜了。我孤家寡人的发生点什么都无所谓，但你……你的男……”

“是前男友，他滚蛋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明确告诉你，你昨晚上跟我做了些什么跟我把他赶出我的世界没有任何关系。这个混蛋我早就看不惯了，在你之前我已经跟很多男人……嗯，你明白的就是那样。我就是在让他觉得恶心，我要他主动离开我。但他没有，他知道离了我他就只能靠当苦力过日子。嘿，但是，我凭什么非要养着他？嘿……哦，对不住，我跟你没必要说很多这些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赶走这位靠我吃吃喝喝的少爷，跟你没有直接关系。别总想着昨晚上的事了！我当时就是简单的需要你，我……我……我……”

虽然格蕊丝的语气一开始很激昂，但在连说了三次“我”之后，她的泪水奔涌而至。

“我就想，好好的跟一个温和的男人过日子，为什么这么难……”

这是格蕊丝在安东尼斯的怀抱中吼出的话。

他们两个，都有点醉了。产自熊河的烈酒，后劲是真大。

“我……我自诩是个温和的男人……”

“好啦。我的兄弟，温和不温和的，这得看长久。不过就目前来看，你，嘿嘿，我喜欢呢。滚吧，那个破烂货！嗯……抱紧我……”

安东尼斯和格蕊丝大呼小叫搂搂抱抱的一看就有问题，然而“熊河食府”从老板到顾客的上上下下任何人都没有把这两位年轻男女当做是异类。

第二天一早，当安东尼斯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八月夫人的房间里，而格蕊丝就睡在他的旁边。

两个人的衣服都穿的好好的，看样子是从熊河食府回来之后就直接睡着了。

安东尼斯已经完全记不得是怎么回来的了。

就在他犹豫是不是该叫醒格蕊丝的时候，她自己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哦……我的天，我睡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能想的起来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饭店里我给了跑堂的一枚银币的小费。”安东尼斯揉着眼睛说道。

“哦……你是不是该去拉客了？”格蕊丝虽然坐着，但头还是耷拉着而且闭着眼。

“拉客？什么意思？”安东尼斯这话出口的瞬间，他就明白格蕊丝大概现在还没完全清醒，所以习惯性的把他当做前男友了。

“呃？什么什么意思？”格蕊丝努力把眼皮打开了一条缝。

“啊！”格蕊丝惊叫了一声之后瞪圆了眼睛惊诧的喊道：“怎么是你！”

格蕊丝的这个问题让安东尼斯内心一阵苦楚。好吧，看来昨晚上亲热的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仅仅是醉话。

他沉默了。

“哦……对不起，我想起来了。昨晚上是跟你一起吃饭喝酒……我刚才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活在过去。真的对不起，我不是还心里一直想着他而不把你当回事，我只是惯性还没改掉……”格蕊丝看出来安东尼斯的沉默不语是在表达什么情绪。

格蕊丝又把头垂了下去并且身体蜷缩着，一副做错事等待惩罚的样子。

安东尼斯虽然刚才心里颇为不舒服，但看到格蕊丝现在这样，突然怜惜之心又起。

他轻轻的把格蕊丝揽入怀抱，温柔的安慰道：“没事啦，不用说对不起。我明白你的情况。”

然而格蕊丝却挣脱了。

“真的是对不起，我确实是喜欢你，但我现在没有准备好跟你真正在一起。其实我现在有些恐惧跟异**往了……我……我希望你忘掉我们之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那些都是在我不正常的情况下发生的，我不想我们关系的开端是这样的。给我点时间好么，等我的一切不再那么乱七八糟的时候，我会……我会开开心心的跟你在一起的。在那之前，做我的朋友和兄弟好么？”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安东尼斯当然只能表示理解并同意格蕊丝这么做。

“谢谢你！我得赶紧走了，不能让大家都觉得我们怎么样了，那样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的……”格蕊丝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物和头发就匆匆的向门口走去。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之前让希拉传话给我的，是你吧？”安东尼斯其实已经基本确定就是格蕊丝了，因为他彻底回忆起了希拉所模仿的那个细弱的声音。

“是我，但我那个时候不是真心的，当时我发现我那个前男友在我不在家的时候经常跟依兰聊天，所以我故意在她面前跟希拉说我喜欢你。我想让她吃醋心里难受……”

“哦……明白了。”安东尼斯实在不知道该对格蕊丝这么做作出何种表态。

好在格蕊丝也似乎不在意安东尼斯什么态度，她再次道别之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安东尼斯的房间。

格蕊丝走后不久，又响起了敲门声。安东尼斯有些盼望是格蕊丝改变了想法所以回来告诉他现在可以不必只做朋友和兄弟。

但是，门外站着的是希拉。

“嘿嘿，我的任务看来是彻底完成了。”希拉拍了拍安东尼斯的肩膀嬉皮笑脸的说道。

“什么任务？”

“传话的任务啊，我当时可以很努力的把格蕊丝姐姐那独特的声音尽量模仿的精确呢，就是想让你很容易就发现是谁在喜欢你。”

“那怎么叫彻底完成了？”

“你这人，你以为我没看到今天凌晨你跟格蕊丝姐姐搂在一起进你的房间啊？嘿嘿，安东尼斯安东尼斯，你可是有福了。知道么，熊河的姑娘，就跟汹涌的熊河一样难以驯服，但一旦你赢得了她的心，那她就会为你付出一切，尽全力讨你开心。安东尼斯，你说，你该怎么谢我？”

“我觉得我该揍你一顿。”安东尼斯苦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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