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黑屋”

“报告组长，这两个人的工作许可没问题，也确实不是通缉的逃兵。”

“但我还是觉得他们可疑。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干嘛一见我们就想跑？”宪兵组长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两个带着手铐的年轻人。

“组长大人，你想想啊，我们作为两个从西海跑过来的人，就算有工作许可，那看到你们也会紧张啊。我们怎么知道你们吹着哨子跑过来是因为公车号牌有缺损啊！”因为工作许可上是照实写的两个人出生地都是西海，所以希拉也不能回避或隐瞒，所以干脆就拿这个大大方方的作为逃跑的理由。

“没这么简单。西海过来、拿着工作许可的人我见多了，没有跟你们两个一样表现的这么慌张的。就算不是逃兵，但也可能是间谍。”宪兵组长似乎完全不打算相信希拉。

“黑曜之影也算是知名的剧团了，怎么会雇佣间谍呢？”安东尼斯也在试图说服组长他们俩是无辜的。

“哈，黑曜之影。”组长听到这个名字倒是笑了。他站起来踱了几步，然后脸上挂着嘲讽的神色盯着安东尼斯的眼睛说道：“你还不如不提这个剧团。这么一个整天演些讽刺贵族和政要的歪戏的剧团，那才很有可能收留间谍。”

安东尼斯后悔也来不及了，总不能又否认他和希拉是黑曜之影的演员；而且他们的工作许可上也白纸黑字的写着雇主与担保人是黑曜之影。

“所以我觉得只能让两位吃点苦头说实话了。”组长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手下，表情严肃的说道：“把他俩带去拘禁室，我向上面申请派个审讯师来让他们说实话。”

安东尼斯和希拉苦笑着对视了一眼，然后就被宪兵们推推搡搡的带走了。

拘禁室是一个只有着一扇小小天窗的狭窄房间，里面什么家具也没有。

“哈，这还真像莫兹菲拉的小黑屋。我倒是挺适应的。”希拉有些顽皮的说道。

“要是仅仅就把我们关着，那我也可以适应。但你想想他们是要派什么审讯师来。我觉得这肯定是要酷刑伺候了。”安东尼斯可觉得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好吧，都怪我过度紧张，看到宪兵就想跑。”希拉叹了口气，靠墙坐了下来。

“只能听天由命了。”安东尼斯也坐了下来。

拘禁室里寂静的吓人，而安东尼斯和希拉也没心情聊天。

昏暗的环境加上鸦雀无声，这让安东尼斯感觉到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在安东尼斯真的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拘禁室沉重的大门发出了令人不悦的声音。

这声音让安东尼斯瞬间清醒了。

“果然是你们俩。”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阿姨？是你！”希拉兴奋的站了起来喊道。

“是我。今天别的审讯师都有其他任务或者在休假，所以我亲自来审你们两个。”这正是新上任的宪兵队长萝塞琳女伯爵，她的声音很温和，但却也很严肃。

“还是要审啊。”希拉的兴奋劲一下子就没了，他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当然要审。我可不徇私情的。都给我站起来。”萝塞琳的语气越发的严肃了。

“名字，出生地。”萝塞琳从挎包里掏出了本子和笔。

“安东尼斯·达罗萨尔，出生地西海腾灵城。”

“希拉·斯特威萨，出生地西海腾灵城。”

“嗯，好的。”萝塞琳在本子上记录着。写完之后，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小伙子，依然很严肃的说道：“那么，我审完了。”

安东尼斯和希拉面面相觑，他俩都不太明白萝塞琳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你看我是不是也算是个好演员呢。”萝塞琳看到安东尼斯和希拉的一脸迷惑，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姨……”希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行了，下次记住别一看到宪兵就怕。我理解你们的心态，但是只要有工作许可，你们在南海任何地方都不会被抓。大大方方的话没人会怀疑你们，但要是鬼鬼祟祟那就是今天这下场。”萝塞琳语重心长的说道。

“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领回你们的东西。”

宪兵把安东尼斯和希拉的背包还给了他们，里面有他们两人的钱和刚买的书。

“阿姨，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以后我再攒点钱一定买份好礼物送你。”希拉向萝塞琳深鞠了一躬。

“礼物？不必要。不过看你这俩这架势，这是准备立即就走？”萝塞琳的语气又严肃了起来。

“啊？阿姨的意思是……现在还不能走？”希拉又是一脸迷惑。

“当然不能走。我要你们俩跟我去一趟黑屋。”萝塞琳面无表情的说道。

“黑屋？……”安东尼斯和希拉再次面面相觑。

这意思是还要把他们关起来？

“没错，就是黑屋。不过去之前，你们得先换一身衣服。”

完蛋了，居然还要换上囚服么？

当然不是囚服，而是颇为高档的男士套装。

明显这个“黑屋”肯定另有乾坤，但萝塞琳却一直拒绝告诉安东尼斯和希拉这到底是什么。

“到了你们就知道了。”萝塞琳的答案永远是这样。

引擎轰鸣的蒸汽轿车开了快一个钟了，已经彻底离开了玛卡莫斯的主城区。

窗外的风景已经和城里完全不一样，灰色的长方块大楼基本上完全看不到了，满眼皆是传统风格的低层古旧建筑。

安东尼斯虽然料想到这个黑屋可能并没有什么危险，但却也有点惴惴不安。

终于，车停下来了，亲自驾驶蒸汽车的萝塞琳回过头对安东尼斯和希拉说道：“到了，你们看看是不是黑屋吧。”

这还真的是“黑屋”，字面意思上的黑屋。

一栋两层高的矩形建筑，并不是带有大量装饰传统风格，造型更接近玛卡莫斯城里的大楼。建筑物整体漆成了黑色，连窗户都是黑的。

没有任何的招牌，门口只有一个金色的铭牌，上面写着“二十九”这个数字。

普通老百姓的眼里可能这栋全黑的建筑可能平淡无奇——最多觉得窗户是黑的有点奇怪。但，黑色搭配金色，这让安东尼斯觉得心安了。因为他知道，这俩颜色放在一起是克兰西亚大陆上被认为最尊贵的配色。

克兰西亚帝国——无论是辉煌的旧克兰西亚帝国还是现在依然强势的后克兰西亚帝国——其皇室配色就是黑与金，而这是大陆上其他国家永远不敢僭越的。

这个黑屋，无疑是个高档的场所，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萝塞琳让安东尼斯和希拉换上了价格不菲的套装。

而高档场所，一般来说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黑屋前面的停车场上有着十几辆各式各样的蒸汽轿车，但看上去都不像是高档的型号。这让安东尼斯觉得有些奇怪。他原本以为这样一个敢于使用黑色与金色的地方怎么也该停着几辆贵族使用的魔法马车。

“队长女士，至少应该告诉我们一会我们该怎么做吧。”安东尼斯可不好意思直接管萝塞琳叫阿姨。

“什么也不用做啊，我就是想让喜欢舞台剧的朋友们认识一下杰出的年轻演员。你们平时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好了。”萝塞琳一脸轻松的说道。

推开黑屋的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安东尼斯大为惊讶。

不是惊讶有多么的奢华，而是惊讶为什么如此简陋。

这就是个装修陈旧乏味的门房，还不如黑曜之影演出和居住的那个剧院看上去豪华。

一个神情萎靡的老年门卫坐在一把已经开始掉漆的软椅上发呆。

不过安东尼斯意识到，这种景象很可能是在有意掩饰着什么。

萝塞琳朝门卫点了点头，就打开了一扇侧门示意安东尼斯和希拉跟上。

侧门里面是一条幽深的长廊，没有任何装饰和家具，只有白色的墙壁和褐色的地板。

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灯具，但长廊里却非常的明亮。

亮光来自于墙壁本身。

“异蝶磷粉！”安东尼斯几乎喊了出来。

果然这黑屋是个非一般的地方。长廊里这么大的墙壁面积，所耗费的磷粉几乎跟腾灵城大王宫里的那个艺术品展厅一样多了；而安东尼斯清楚的记得，他曾被告知大王宫展厅使用的那些磷粉是他的父亲拿三座城市从狼国手里换来的。

那么这座黑屋的主人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富可敌国了。

长廊的尽头，是一部楼梯，而楼梯间的墙壁上同样是涂着异蝶磷粉。

上到二层，安东尼斯看到一扇纯黑色的大门。这门看上去像是木头做的，因为上面有着自然而优雅的木纹，但是当萝塞琳轻轻敲击的时候，门却发出了金属一般的声音。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最上等的北荒硬木了。”安东尼斯在心里说道。他在腾灵城大王宫的时候，曾经听王家建筑师描述过这种木材。北荒硬木在大陆的北方其实并不算是特别的珍贵，但是在南方价格却翻了上千倍。而且这种最上等的硬木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萝塞琳敲门之后片刻，黑色的硬木门无声的滑向了一边。

这扇门的后面，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

这大厅有着很多窗户，但却都涂成了黑色，并不透光。

跟长廊里一样，大厅里也没有任何灯具。

然而，整个大厅却笼罩在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淡金色光芒之中。

又是墙壁上涂的异蝶磷粉！而这种淡金色的，要比本身就已经价值连城的纯白色磷粉还要贵上十倍。

安东尼斯真的恨不得大喊一声“我的神”。但是他忍回去了。

大厅里摆着一些样式简练但却造型优雅的纯黑色家具。毫无疑问的，这些家具也都是用最上等的北荒硬木制成的。

大约有十几个看上去气度不凡但却都只穿着中高档简单套装的男男女女或坐或站。他们都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着。

萝塞琳等三人的出现没有引起他们太大的关注，只有几个人微笑着朝萝塞琳微微点了点头。

安东尼斯大体上明白了，这应该是个上流社会的“雅集”。

根据安东尼斯在腾灵城所了解到的，雅集这种形式的聚会最早是在北部的兰多雷地区发源，其主要内容就是贵族、富商以及高级学者穿着普通的衣物凑在一个装修简单的地方吃着平民化的食物谈论着中下阶层的话题——例如物价的涨跌和庄稼的收成。有趣的是，虽然雅集是上流社会的社交活动，但各国的惯例却都是把当地的最高统治者排除在外，所以在腾灵城的时候，安东尼斯作为国王，对于雅集只有道听途说却没办法亲自去看一眼是什么样。

说实话，安东尼斯觉得一堆平时锦衣玉食的人在一起刻意的谈论一些鸡毛蒜皮街头巷尾的琐事，这其实非常的做作了，而且根本跟“雅”沾不上边。但他也知道，雅集确实是整个克兰西亚大陆上流社会流行超过两百年的风尚。

现在所在的“黑屋”，用着昂贵到无法想象的材料来营造一种简朴肃静的风格，这同样让安东尼斯觉得无比的做作。

“看到这些发光的墙壁了吗？这可是用钱都很难买到的东西做的。”萝塞琳说道。

尽管安东尼斯已经知道这是异蝶磷粉而且对这种做法颇为反感，但还是摆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

希拉更是瞪大了眼睛问道：“我还在好奇这墙怎么会亮呢。那这到底是什么做的呢？”

“我的朋友们，这墙上涂的是少男少女头盖骨碾成的粉。”一个声如洪钟的人突然从背后把粗壮的手臂放在了安东尼斯和希拉的肩膀上，并用力的搂住了他俩。

“嘿，乔拉，你能不能不要吓唬两位小朋友啊。”萝塞琳嗔笑着对安东尼斯和希拉背后的那人说道。

“哈哈，好吧好吧。我刚才是开玩笑。让墙壁发光的东西不是头盖骨粉。不过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钱买不到的东西，如果方法找对的话，这些东西没有想象中那么的贵。”被称作乔拉的那人一个箭步闪到了安东尼斯和希拉面前，大笑着说道。

看到面前这人，安东尼斯不由得大为意外。从刚才被手臂搂住肩膀的力道来看，安东尼斯以为这人一定是一位高大的壮汉，然而实际上却是个身材中等的老头。

但是他的胳膊确实极为粗壮，跟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成比例了。看上去他的上臂比他的大腿还粗。

“萝，你为什么刚才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新朋友呢？就直接悄不作声的躲到这个角落来了？”安东尼斯无法想象这样洪亮且中气十足的声音是从一个老年人嘴里发出来的。

“我才没有躲啊，是因为别的地方根本没有座位了。而且我看你一直在那么认真的跟多丽娅讲话，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啊。那我现在介绍一下他们吧。这位是希拉，是黑曜之影剧团新来的演员，演技非常的好。而这一位呢……”萝塞琳指了指安东尼斯，微笑着对乔拉说道：“你要不要猜猜他叫什么。”

乔拉使劲的摇着头，说道：“你这是欺负人。随便猜人名字怎么可能猜得到。你直接说吧。”

“他叫安东尼斯，而他的特长就是演西海国王。”

“啊？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有趣。”乔拉的笑声简直是响彻云霄。

“那你要不要猜猜这位希拉擅长演什么呢？”萝塞琳嘴角边挂着一丝狡黠。

“不猜不猜，你知道我最不善于猜。赶紧告诉我。”

“他擅长演南海郡主。”

乔拉一愣，随即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是伊希娅那个小妮子么？终于有人把她的荒唐事搬上舞台了啊。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不是不是，我们剧中的人物虽然叫郡主，但并不真的是伊希娅郡主。”希拉使劲的摆着手说道。

“好了，小朋友，这是玛卡莫斯，你怕什么。要是连剧团演什么都要管，那萝你这个宪兵队长也就别当了吧。”乔拉使劲拍了拍希拉的肩膀，然后看了一眼萝塞琳。

“你看我哪管了啊，我这不还把他们带来你这黑屋了么。他们的剧很有趣的，我建议大家都去捧场。”萝塞琳微笑着说道。

“黑曜之影的剧场是么？我以前还真去过那里。没问题，我给大家宣传宣传。”乔拉又仔细的看了一眼希拉，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问道：“不过，这是个男孩子吧？”

“是的，乔拉先生，我是男的。”希拉有意的粗着嗓子说道。

“哦我的神，真可真是不得了。男孩子能演伊希娅，这真是天才啊。”乔拉一脸的惊讶和赞许。

“不不，只是剧中的郡主，真的伊希娅郡主我可没法演。”希拉颇有些紧张的说道。

乔拉耸了耸肩，看着萝塞琳说道：“你瞧，你一个宪兵队长在这里就是煞风景。我觉得你干脆辞了这个费力不讨好的职位算了，好好真正享受一下玛卡莫斯岂不快哉。”

萝塞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你应该把他俩介绍给多丽娅看看啊。她不是最喜欢给年轻人相面么？”

乔拉恍然大悟似得一拍脑袋，看着安东尼斯和希拉说道：“你看我都把这给忘了。来吧朋友们，我带你们去见见我们的占卜和面相大师多丽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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