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许诺

萨米尔已经无心看书，正好今天停学，自己也想出去看看情况。如果能找到彤叶，我应该道歉吗？我真的错了吗？萨米尔不想再想，脱掉校服的外套，穿上常服和运动鞋后出了门。

大脑有些混乱，不远处主干道上的游行队伍的嘈杂声更加让萨米尔头疼。但回家也无事可干，索性硬着头破往主干道的方向走去。

嘈杂声越来越大，在拐过最后一个街角后，萨米尔看到了游行的队伍——主干道上挤满了躁动的平民，至少有上万人的规模，几乎每个人都在大声喊着某些口号：“杰斯拉夫滚出来！”或“我们要支援木星联邦！”等，没在喊的人则大多数都举着牌子，牌子上都用刷子刷上了醒目至极的抗议标语。

萨米尔刚走进队伍，就被人群带着开始移动，移动很缓慢，但方向是朝着总督府的。

在人群中萨米尔看到一个似乎熟悉又或者不熟悉的身影，仔细看去是一个中等身高的女孩，她穿着一件深绿色的作训服和迷彩工装裤，肩上斜跨着一个工装包，扎着精干的黑色单马尾，在大声跟着人群喊口号。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剧烈运动起来，她从萨米尔的视线中消失了。

萨米尔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装上了面前的一个彪悍的人，他转过身来看到萨米尔说：“哦喂，你小子也是来参加抗议游行的吗？”

“啊……不是。”萨米尔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奇怪了，你这个年纪的许多孩子都来参加了，毕竟一开始就是他们挑起的。那你来干什么？这里是游行的中心，估计待会人群会更加混乱，你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不……我也想近距离观察这个游行，而且……我在找我的妹妹。”萨米尔看向这个人，发现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比自己高半个头，穿着的白色衬衫上用记号笔写着“坚决抵制思维改造”似乎刚刚看在背部发现还画着一个冥王星国旗。

周围的喊叫声在逐渐增大，人群越来越躁动不安，大叔提高音量说：“那我带你去最前面吧，我正好也要往那里去，跟我走，我知道一个捷径。”

大叔带着萨米尔挤出了主干道，走进旁边楼房间的小巷中。这个小巷深陷在高楼的夹缝里，好像是原本是一个整体的楼房硬是被分开了一样，抬头望去很高的位置才出现天空。他们在里面左拐右拐，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巷外面的人群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知什么时候听到了警笛声，也许是停在路边的警车发出的。

最终大叔停在了一扇铁门前，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铁门的锁：“进来，我们要穿过这个楼房，对面就是游行队伍的最前面。”

“你怎么会有这个后门的钥匙？”萨米尔跟着大叔走进铁门说。

“我是这个公司的老员工，别担心，这片区域没有监控。”大叔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亮了室内黑暗的空间：“我们不能开灯，跟紧我。”

萨米尔紧紧更在大叔身后，生怕跟丢之后迷失在黑暗的建筑中。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很大程度上地缓解了他的恐惧心理，加上大叔跟自己说话，也让萨米尔感到安全。

“我们公司是专对外科医疗用品的制造公司，这里是公司的科研部，我在这里工作了大概十几年了，今天因为游行的缘故，被停工了一天。”

萨米尔注意到走廊的两边的墙上挂有一些楼层平面图和优秀员工表彰表，其中他发现了大叔的照片，但还没等他仔细看照片下面的表彰内容，大叔的手电光就移开了实现，随后被黑暗笼罩。

“你上了表彰墙了？”萨米尔对大叔说。

“哦，你看到了啊。是的，那是我前阵子研发了一项科研项目获得了大成功，公司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利润。”

“你不妨告诉我这项科研项目是什么。如果能告诉我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大叔迟疑了一下说：“也没什么，就是脑科手术的……环境改善系统，用于某些特定手术时的特殊需要。”

萨米尔能隐约感觉到什么，但没再多问了。

最后他们在一个楼梯间找到了出口，大叔从内部打开了电子锁，电子门向两边迅速滑开。顷刻间光线照射进来，刚刚在室内听到的嘈杂声被放大了数倍。待萨米尔的眼睛恢复视线，迎面是一群极度狂躁的市民在冲击警方的防爆盾和车辆，在警察的警戒线后面就是总督府。

“那我先走了。”大叔关上电子门，萨米尔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就继续向深处挤进去了。

警察的防线明显很薄弱，随时都有可能被突破，冲在最前面的人的情绪都极为激动，不断冲击防爆盾企图打开缺口。这时萨米尔再次看到了那个扎着黑色单马尾的身影，她不知何时已经冲在了人群的最前面，不知哪里拿来的一个金属棒球棒在她手里十分抢眼，她用力挥下棒球棒，砸在面前的防爆盾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防爆盾向后倾斜，她用脚勾住了警察的脚，把他顺势拖倒在了地上，她随后被后方巨大的冲击力挤进了这个缺口。

萨米尔也被人群带着向前涌动，人群从缺口涌入，让警察的缺口不断扩大，最终防线崩溃了。人群突破防线后，跟着带头的一群人冲向总督府内部，就在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了总督府门前，他一个人的出现丝毫未让人群出现半点犹豫。

随后他从枪套里迅速掏出一把小型手枪，举过头顶后开了一枪。枪声出奇的巨大，以至于制止住了人群的前进，弹壳掉落在地上发出“叮”的金属敲击声，这让人群暂时安静下来了。

这时，从他背后涌出了一群手持突击步枪的士兵，站在他面前的四周，最后出来的，就是大家无数次在电视中见到的面孔——杰斯拉夫·辛达。

记者们趁此时的平静，带着摄像机挤到了人群最前方，立刻架设拍摄设施。

站在士兵中间的男子依然举着手枪，杰斯拉夫走来，让他把手枪放下，插回了枪套。杰斯拉夫面对人群和摄像机说：“我是冥王星总督杰斯拉夫·辛达。”

“如果说政府的长期沉默引起了公民的不安乃至焦虑，冥王星政府表示由衷地道歉，但我相信大家一定明白政府不给予关于木星联邦和地球联盟相关事项的表态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

杰斯拉夫掏出一根雪茄，和一个断头台，用断头台减掉雪茄头之后，收回断头台，取出一个翻盖打火机，搓了一下打火石，用打火机点燃了雪茄，然后在收回打火机的同时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股浓厚的烟雾：“我们在等待，因为我们早就指定了一个作战计划，具体细节不能现在说，但重点是这项作战计划要等到地球联盟对木星联邦进行登陆作战的环节，才能发挥计划的真正威力。”

人群听到这里再次躁动起来，杰斯拉夫提高了些音量说：“所以从明天开始，冥王星将恢复所有社会机能，并开始对木星联邦进行军事援助。我相信在木星联邦的作战，一定能将地球联盟挡在木星轨道之内。所以现在请大家回去吧，今天下午将在冥王星所有城市开放征兵窗口，详细情况会通过冥王星政府官网进行全名通告。”

人群开始小声议论，并逐渐后退了。

“这样就行了吗，杰斯拉夫？”

“吉桑，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太多话就能戳中人心，因为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许诺。”

游行的队伍在逐渐解散，萨米尔更上了那个女孩，对她喊道：“希令，佩雷斯？”

她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的同时说：“萨米尔·加藤。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面。你也参加了抗议游行？”

“啊……不，只是来看看。”

“那么，加藤同学，当面对真正意义上的理想社会时，你会如何选择？”

“我不会选择加入他们的，但我也不会抵抗。”

“为什么？明明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参加游行的所有人一定都认识到了这一点。你难道要等死吗？”希令握紧了棒球棍说。

“不，因为我发现就算集结木星联邦和冥王星的所有力量也无法正面对抗地球联盟，这场战争会注定失败。”

“就因为注定失败，所以你就放弃了吗？你难道就不想放手一搏吗，也许会出现奇迹呢？”

“那样做的成功率太低了，低到几乎可以忽略，用那个时间还不如好好享受这剩下的时间。”

“你就因此而满足了吗！”希令的音量稍微高了一些：“即是是低到可以忽略的成功率，我们也要去努力，将这个几率变大，只有所有人团结起来才能做得到，哪怕能提升0.1%也行，如果真的发生了奇迹，那我们就能收获一直到自然死亡的时间！”

“也许吧，但我相信多我一个和少我一个没什么关系。”

希令的表情变得很差，她转过身去：“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怂的多，如果冥王星多数人都是你这么想，那就真的注定失败了。”

萨米尔看着希令远去的背影，心中翻涌出一股挫败感，他感到一股莫名的羞耻，驱使他立刻往家里走。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弃抵抗的？没错，都是因为那一次事故，那次绑架事件，我眼睁睁得看着伙伴们在眼前一个接一个被撕票，自己因为被捆住手脚而无能为力，我当时一直在挣扎，想要挣脱束缚，但知道歹徒把枪口对准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成功。最后警察破门而入，击毙了那几个歹徒，我和妹妹在事故中才侥幸活了下来。

如今在这刚开始的战争中，我们木星联邦和冥王星就是当年的我和伙伴们，而地球联盟就是绑架犯，不可能有警察这种外来力量出现了，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我们注定失败吗？我真的还想像当年一样，无力地看着同伴们被杀害吗？

什么成功率，这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考虑的东西却被我第一个考虑。我真是差劲，明明心中也不甘心失败，那我还在犹豫什么呢？这一次我一定要挣脱手脚上的绳子，因为我一定不想看到我最重要的人再次一个接一个地葬送生命。

即是成功率为零也要这么做吗？

没错！即是成功率为零，我也必须这么做，因为如果说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死在抵抗中，一种是被强制思维改造，那么在抵抗中死去才是最幸福的选择！至少我们努力过，我们不甘愿像牲口一样等待宰杀，我们不会像乌龟那样躲进龟壳。

萨米尔回到家中，看见了彤叶的鞋子，便径直走向她的房间，站在了门口说：“妹妹，我明白计算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决定再尝试一次，尝试挣脱手脚上的束缚吧。我不甘心，我不想再次看着同伴一个个被杀害，特别是你，彤叶，我绝不想失去你。所以原谅我吧，我决定加入冥王星的作战计划，即是是注定失败的战争，我也会抵抗到最后一刻。”

房门突然被打开，彤叶扑上来抱住了萨米尔，眼泪早已溢出眼眶，把萨米尔的衣服给浸湿了：“不要！不要去，哥哥，我不要你去，跟我留在这里吧，好吗？”

萨米尔也抱住彤叶：“呵呵，我还得去找爸爸妈妈呢，不是你说即是注定失败，也要抵抗到底吗？妹妹，让我去吧，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呜啊……”彤叶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萨米尔：“我也要去，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别傻了，你还是留在家中吧，战争不适合女孩子的。”

“不要！多一个就多一点希望，哪怕只是0.0001%的概率，我也会去做的！”

“你真的想好了吗？踏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们也许会死，也许会被强制改造，即使如此，你仍然要去吗？”

“要去！我相信，我们可以再次回家的。我们约好了，我们要一起回来，和爸爸妈妈。”

“嗯，我们一家，一定都会回来的。”萨米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明显是自我欺骗，时隔五年的今天他再次重蹈覆辙。

萨米尔打开电脑，现在时间是凌晨1点10分，他打开冥王星政府官网，刚进入网页，排版在第一位的就是冥王星征兵窗口。他点开后，输入了所有个人信息，当输入出生地时，萨米尔看着“冥王星杰斯拉夫市”这个地名，心里涌出一股心酸和惆怅。我们就要离开了，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我们回得来吗？

会的，我和彤叶约好了的，这是我对她的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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