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预兆

“据地球政府通报，地球已经开始小规模实行了大脑思维改造，目前此项技术正在普遍被人接受……”萨米尔·加藤走下楼梯，边走边穿上校服外套，看到客厅的餐桌前妹妹正在看电视，嘴里还咬着一片抹了果酱的面包。

“别看了，国际新闻有什么好看的。”萨米尔在餐桌前坐下，拿起桌子中间的盘子里的面包说。

“嘛，反正我也没当回事。”妹妹几口把面包塞进嘴里，把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后，拿起公文包：“我上学了，哥哥在学校里，要多交朋友哦！”

“好好，路上小心。”

“噫！在同学面前不许这么敷衍！”妹妹做了一个生气的表情，把门关上了。

“啊……真麻烦。”萨米尔把抹好果酱的面包放进嘴里，又把视线移到了电视上，电视里的播报员的表情看上去还是那种职业式的微笑，这让萨米尔很不耐烦。正在这时，萨米尔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妈妈”。他接通了电话，把视线转移到了桌面上。

播出的是一段录音，发送地址是地球，因为距离太远，所以无法进行实时通讯，所以只能通过信件方式进行远距离的信息传递。

“萨米尔，我和爸爸今天会从地球回来，预计晚上8点到达冥王星的太空港的3号登船口，你和妹妹还好吧，我们回来是为了和你们讨论一件事的，当然也会留在冥王星一段时间，毕竟有段时间没见了。就这样，收到了就回一封信。”

萨米尔打开“回信”栏，对话筒说：“收到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们会在太空港接你们的。”

萨米尔吃完面包，拎起公文包，打开了家门。从小长大的城市，冥王星首都——杰斯拉夫市，同时也是冥王星最大的航天城市，整个城市围绕市中心的太空电梯建造，最初建造于2044年，距今已经有35年的历史了，太空电梯的最顶端连接着太空港——星辰港，这座太空港是太阳系行星中最小的一个，但仍然可以停泊荷载2000人的大型客船，并拥有一套完善的旅客接收系统。

为了保障城市的温度，整个城市被一个巨大的玻璃护罩所笼盖，加热设施坐落在护罩的边缘地带，将护照内的温度保持在0度到10度之间不定（摄氏度）。冥王星同时具有太阳系最高级的教育系统，因为冥王星被称作“最接近群星的地方”，这个称号是第一个登陆冥王星的人说的，就因为这样许多学者，特别是文科学者都不断涌入冥王星居住区，还建立了太阳系最出色的文科大学。同时也吸引了一大批天体物理学家，因此整个冥王星都充满了文化的气息。

即便是冥王星首都，繁华的程度也比地球上最落后的都市还要低一个等次，几乎可以说是二十一世纪前期的水平了，没有特别高的建筑，也没有复杂的地下结构，更没有纵横交错的立交桥。因为距离恒星太远的缘故，受光比较小，所以不管是面朝太阳还是背对太阳，市区都会多少开着灯，和清晰的银河的星光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瑰丽。

萨米尔越接近学校，路上的学生就越多，因为低重力的缘故，人们的动作幅度都较小，身体向前倾斜，也能保证前进速度。萨米尔看见一个少女走在他的右边，别人看见这个女孩都避开了她，萨米尔才注意到这个女孩——黑色长发，在低重力下许多分岔显得很飘逸，面部让人感觉很冷，几乎是面无表情，但十分标致。校服很整洁，而且腿上还穿着一双白色长筒袜，让人不禁顺着长筒袜往上看……萨米尔突然心跳加速，赶紧转移视线，他在记忆里搜索，并没有这个少女的信息，因此就没放在心上，但他立刻注意到了别人的视线，看着自己有时还互相嘀咕几句，萨米尔立刻知道了原因，因为他没有像别人一样与这个少女保持距离，而这个少女此时正侧着头盯着自己，萨米尔立即感到很不适，但还是强忍着这些视线走进了学校。

萨米尔刚在教室里坐下，背后立刻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哟，好久不见啊，加藤君！”

萨米尔没回头，他知道这是他不请自来的基友：李鸭华，一个祖籍是中国的同学。之所以叫不请自来，是因为他在入学分班的时候，李鸭华因为看到萨米尔一直在看书，所以开朗的他决定与萨米尔搭讪。

“Hello，我是李鸭华，行了我知道！我的名字很奇怪，都是拜我那个战舰狂热粉的爸爸所赐。”

“啊？哈，那真是滑稽。”此话一出，气氛立刻就尴尬了。

李鸭华愣了一会说：“你在看什么书？我也喜欢看书。”

“《人类的群星闪耀时》。”萨米尔迅速说出一串书名，快到刚好能听清。

“茨威格的书？我更好奇的是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看纸质书，你不是有手机吗？”

“一个真正喜欢看书的人会问这种问题吗？”萨米尔的视线依然在书上。

“啊……哈哈，比起这个，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也许没什么闲心放在朋友身上。”

“没关系！你能答应就已经很好了，我本来没指望你会答应的。”

“哦，那还是算了吧。”萨米尔又翻了一页书。

“哎！我可是好心才来跟你搭讪的！”

“那我请好心的你赶快离开吧，除非……”萨米尔终于抬起头，看向李鸭华：“除非，你让我叫你衣阿华。”

“衣阿华？这个叫法很棒！总比什么鸭华好多了。”就这样李鸭华变成了萨米尔的第一个朋友。

“好久不见啊，衣阿华先生，一晚上没见了吧。”萨米尔掏出一本《2001太空漫游》对李鸭华说。

“呐呐，我说你是不是认识佩雷斯？”李鸭华看上去很兴奋，几乎把脸伸到了萨米尔的右耳傍边。

“佩雷斯？不认识。”萨米尔快速翻找着书里的书签说。

“还装呢！我看见了，你是不是刚刚跟她一起上学了？”

“你是说那个……黑长直？是啊。”

“那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正在交往？”萨米尔瞥见了李鸭华猥琐的笑容，略显厌烦地说：“没有！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名字！话说你们怎么都跟她保持距离？我看她很正常啊？”

“你……你除了看书就不能干点别的吗？她可是我们学校最高冷的人了，只要是跟她打过交道的人，不出五分钟都会被她嘲讽地一无是处，所以没人想接近她。”

“那就说得通了，因为我没被她嘲讽过，所以没感觉。”萨米尔把书签往桌子上一扔说：“不过……”萨米尔愣了一会说：“不过这样排挤一个女孩子真的好吗？也许她只是缺少某种东西。”

“没人想管！”李鸭华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说：“与其忍者痛苦跟他打交道，还不如避开她舒服些，这也是一种识相，想必她也不像跟人接触。”

“我们殊不知持有这种想法，就是孕育社会不安定因素这颗种子的甘露。”

李鸭华听了，立刻坐回了桌子上，稍显诧异地看了萨米尔一会说：“加藤君，说真的我有好几次都觉得，你说话方式不像个高中生。”

“哦？那像什么？小学生？”萨米尔冷笑了一下。

“什么小学生？！很多成年人都讲不出这种话！我看你就像个老头！”

“喔，那还真是褒奖了。”萨米尔始终没把视线偏离手上的书。

“加藤君，说起来你跟佩雷斯真有点像……三句不缺嘲讽。”

萨米尔看了看手机，已经上课三分钟了，可是班主任还没进教室，这不像平时做事认真严谨（仅限于学业和研究工作）的班主任会出现的情况。刚想到这里，班主任匆匆跑进教室：“哎呀，不好意思，从木卫二回来的航班延误了，最近太空海关查得越来越严了。好了都回到座位上，开始上课吧。”

萨米尔注意到了“太空海关”，他联想到地球上正在进行的思维改造，会不会有所关联呢？但他并不想多想，把心思转移到了课堂上，这节课是班主任的物理课，因为班主任很有个性，几乎在他身上看不到什么应试教育的烙印，所以学生们都很喜欢他，他的课常常充满生气。当然他最大的特点是外貌，好像刻意一般留着一脸胡渣，无论何时都穿着一身白色长褂，敞开的长褂露出里面的茶色长衫，有时候胸前挂着的名牌会没顾及摘掉，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是“冥王星天文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的身份牌，拥有使用冥王星最大的光学天文望远镜的资格，因此获得了极大的尊重和地位。

最后一节班级会议课，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大家最近也都注意到了，地球上出现了某种革命性发明，他们正在使用这项技术进行人脑的思维改造。我只是听说，听说地球政府正在打算铸造理想社会，他们认为只要让所有人的思维方式都按照和平的方针进行统一，就能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分歧。没错，完全消除，这就是所谓的乌托邦社会。

“不过我想说的是，大家最好别太早接触这件事，因为我们现在还无法看清局面，所以有亲人还在地球的同学，我建议尽快让他们离开地球，往太阳系外围后撤，以便观察局势。”

“我说，衣阿华，你有什么人在地球吗？”萨米尔在桌子下偷看书，对李鸭华冷不丁地说。

“地球？有啊，我哥就在地球工作，是个核电站技师。怎么了吗？”

“啊不，没什么，只是你有没有听你哥提到过地球上的思维改造？”

“没有，他昨天给我的通讯信只提到了自己刚结识了一个女孩，还提到自己打算在地球定居和其他的一些东西。你有什么在意的吗？”

“不，没有。”不过萨米尔确实在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当然只是“感觉”。

放学后，萨米尔给妹妹打去了电话：“喂？彤叶？我有事跟你说，今天早上你走之后爸妈给我发了一封通讯信，他们说今晚8点会抵达星辰港，我现在去接你，一起去太空港接他们吧。”

“那我在学校等你哦，不着急，还有几个小时。”妹妹回应道。

“行，那我挂了。”萨米尔关闭实时通讯后，和李鸭华打过招呼，就坐上开往妹妹中学的轻轨列车。

怎么说呢，有种还处于2018年的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二十一世纪初的样子建造的，除了手机和电脑，电动车，以及太空电梯这样的高端货，其他的一切几乎都是七十年前的东西，根本无法想象在网上看到的地球上那些超级城市的无限繁华真的是现实。有时看到天空上的玻璃保护罩，保护罩上隐约能看到六边形的加固框，这些六边形图案，是地球和火星地区最喜欢用的装饰物形状，因为六边形总能给人一种科技的感觉，许多服装、建筑甚至头发的发饰，都会不禁采用六边形的设计，这已经成为了现代人的潮流，不过在冥王星几乎看不到这样的影子。

“呐，哥，说起来爸妈在早上之后就没有再给我们发通讯信了吗？”

“没有。”萨米尔坐在开往市中心太空电梯地面站的列车上翻着书说。

“你听说了吧，地球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们班里的一个同学说他的父母已经接受了思维改造，正要求他去地球一起接受改造呢。”

“你最好别跟地球上的任何事情扯上关系，因为地球的社会氛围很不稳定，当初父母移居到冥王星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真冷淡啊，哥哥你一直这样，要不是有我这个妹妹，你早就得抑郁症了吧！”妹妹把头扭过去，萨米尔知道妹妹这性格，过一会就没事了。

“不过，爸妈在地球上工作，真的没关系吗？”妹妹的头依然偏向另一边说。

“不知道，知道也不能怎么样，我们在冥王星做好学业就行了。”

妹妹猛地把头转过来，脸上瞬间带过一丝强烈的怒意，不过转瞬即逝了：“啊！是啊！我们不能怎么样！但是你就不能表现地不安一些吗？就不能表现出对爸妈的顾虑吗？”

“搞不懂啊，我说的没错吧，理论上是这样。”

“理论上是这样！你总是这么说，但是你的心是这样吗？”

“不明白。行了，我们快到站了。”

“要不是我是你妹妹，别人早就不理你了！”妹妹拿起公文包，起身向车门走去。萨米尔知道妹妹不会再多跟自己发火，因为她明白萨米尔对这件事不会轻易理解。

他们走出列车，这一站就是“市中心”站，是杰斯拉夫市最大的一个列车站，在站台通过透明的天花板可以看到不远处拔地而起的太空电梯，顺着太空电梯向上看，电梯穿过保护罩，一直通向天空中的一群密集的光点，那些光点是太空港和进出的飞船的发动机喷口所发出的光组成的。

萨米尔带着彤叶办理了进出太空港的登记手续，过了安检后，坐在等待下一班电梯的等待厅里。这时妹妹注意到几个不寻常的人，他们穿着从来没见过的军装，站在几个电梯入口处交头接耳。

“哥哥，那些人穿的军装你见过吗？”妹妹推了推正在看书的萨米尔说。

萨米尔抬起头，发现了这些军人，确实是没见过的军装，他们的军帽是黑色贝雷帽，帽子上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徽章，大致的样子是：一只不知种类的鸟，向左右展开翅膀，两道闪电在鸟的左右两个翅膀之下，下端相交在鸟的尾巴下面。外围有一个圈，圈上写着几个字母是F.B.S.O.T。

下一班电梯到达了地面站，一群穿着各异的人从甬道走进等候厅，他们有的穿着地球上的业务西服，有的穿着火星的名族服装，还有几个可能来自木卫二的穿着白色长褂的研究员，都是通过星际航班来到冥王星的旅客。

萨米尔合上书，跟上跑向入口的彤叶，穿过甬道，进入了太空电梯的客舱。客舱是一个宽大的矩形空间，利用磁悬浮技术实现快速升降，且为了保证外部结构的坚韧，使用了纳米材料。

“我们多久没来太空电梯了？”

“从上初中就没离开过冥王星了吧，大概有五年了。”

此时客舱不断向上加速，城市逐渐向下远去，天空上的光点也越来越密集。因为冥王星大气稀薄的缘故，太空的星辰非常清晰，特别是横跨天空的银河非常抢眼，一道由无数光点汇集而成的光带，占据了大概五分之一的星空。银河看起来近在咫尺，但人类自从登陆所有太阳系行星到现在已经过了约四十年，却还是没有冲出柯伊伯小行星带，即太阳系的边疆。不过人类一直在研发恒星级飞船，只是一直没有突破生态圈和速度的技术问题。

彤叶向太阳的方向看过去，强烈的阳光受到茶色玻璃的缓解，变得可以直视。但她想看到的星球却几乎看不到——地球。就连距离最近的海王星都只能看到一个蓝色光点，土星和木星也很难分辨出来。

地球，从记事起她就知道那是人类的故乡，虽然自己是出生于冥王星，但她不可否认自己还是对地球有种思乡之情，特别是人类在地球上谱写下的上千年的历史，让地球有种“人类之母”的感觉，地球母亲一直呵护着人类，直到人类第一次离开她的怀抱，而地球只能默默地目送孩子们的飞船驶向未知的星空。

这时彤叶注意到萨米尔不再沉迷书籍，少有的把视线放在了客舱外的景色，只不过刚好与自己看的方向相反，他看的是银河。萨米尔的目光始终很僵硬地盯着一片星域不放，让彤叶感到有些奇怪。

“你在看什么呢？”

萨米尔楞了一下说：“银河系中心区。”

“中心区？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那里是银河最神秘的地方，我相信人类走有一天会到达中心区。”

这时，突如其来的黑色钢板瞬间压了下来，覆盖了两人的视线。他们到站了，星辰港的太空电梯终端站。

这个太空港是传统的自传太空港，通过自转在围绕中心轴的环形建筑上产生重力，越往外围重力越大，最终停在1G重力。

“太空港已经是这幅样子了吗？我记得我们五年前看到的太空港还没有这么大呢。”

“先别管这些，我们得赶快到3号登船口，爸妈会在那里进站。”

他们在终端站大厅的八个通道入口找到了3号船坞入口，大厅几乎是0重力的，他们可以借助装在墙壁上的把手进行移动。

萨米尔注意到妹妹的裙子，对妹妹说：“我有提醒你穿安全裤吗？”

“我穿了！变态哥哥！”妹妹用胳膊戳了一下萨米尔：“我平时在学校也穿的……这里是冥王星，重力很低的，在这里还有哪个女孩子不穿安全裤啊！”

“你别激动，我可没有去德国骨科的念头。”

“哥哥总是这么直率，有时候让我很困扰。”

萨米尔注意到，太空港里时不时能看到一些军人，不仅是冥王星自卫队，还有些木星联邦的士兵，以及在地面站看到的那些不知军种的军人。他们的神情好像有点紧张，也许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没太放心上。

到达登船口的等待大厅后，萨米尔立刻接收到了一条通讯信，打开后发现是父亲发来的，发信地址竟然是地球！

萨米尔立刻感到极大的不安和紧张，但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不想让妹妹发现。萨米尔紧张地打开信件，一行一行读起来：

“萨米尔：地球的所有太空港已经被地球联合政府的军队封锁了，我们无法通过太空港出境了！别紧张，目前还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和妈妈都很好，我们打算返回地面，暂时躲起来观察局势。等到新事态发生我会再给你写通讯信的。照顾好妹妹，最好远离军人。稍后联系，完毕。”

萨米尔无声地关闭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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