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迪米特里与遥远的回忆

寒冬中的俄罗斯，天空中密布着黑色的乌云，雪花飘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无垠的雪地中，行走着的孤单身影是属于迪米特里的，那个时候的他才十一岁而已。迪米特里穿着厚厚的棉衣，他手中拿着一把落伍的老旧手枪，他一步一个脚印的追踪着雪地上的脚印——那是属于魔狼的脚印，而且从数量上来看绝非一只。

那是属于身体未曾死亡，但心灵已经死亡的少年的复仇。迪米特里要赶在足迹被雪花覆盖前找到魔狼的藏匿之处，他要报仇，他要为他那贫穷但真诚的村落中的村民报仇，他要为他那已死的爱他的父母以及可爱的妹妹报仇。

为什么，为什么妖怪要这样对待人类。

为什么人类的命运要被妖怪轻而易举的改写？

对迪米特里来说更大的疑问是，为什么人类是如此弱小？

村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救援信息就被魔狼屠杀殆尽，如果不是迪米特里碰巧被父亲命令检查铁轨，那他现在也早就已经葬身狼牙之下了。

可是这样幸存下来的迪米特里，在目睹了亲人、朋友的死去后，他的心灵也早已被杀死，他的复仇——说到底不过是寻死罢了。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杀死一只魔狼——就连伤到它们都不可能。况且，负责守卫村庄安全的猎魔人大叔都已经战死了，他是老练的战士，没有十匹以上的魔狼休想伤到他，想必敌人一定是聚集了相当的数量。

复仇——或者准确来说是来寻死的迪米特里终于在雪地里见到了他的目标，那是一只落单的魔狼。这种妖怪体型比一般的野狼要大的多，它们长着六只猩红色的眼睛，复数的眼睛为它们提供了强大的视力，不仅如此它们还拥有敏锐的嗅觉，相当可观的智商等等。这种生物被称为菜鸟杀手，每年死于它们手中的猎魔人不计其数。

数量只有一只，看起来还很似乎有些慌张的样子。魔狼是群居的妖怪，一旦落单就会变得格外胆小——尽管如此，对于迪米特里来讲它仍然过于强大了。似乎是发现了敌人只有一名，魔狼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它龇牙咧嘴，露出它那一口尖锐的还带着血渍的牙齿。

一般人见状估计早就吓得腿不发软，转身就跑了，但魔狼的恐吓并没有吓到迪米特里，他的内心已死，这在他那面如死灰的脸上早就有所体现，那双失去了光泽的深蓝色的瞳孔此刻仅仅的盯着魔狼。

迪米特里用那把从父亲尸体上找到的老旧手枪开了枪，在暴风雪中，枪声也变得不那么刺耳。子弹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魔狼，但却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迪米特里早就料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如果这把手枪能对魔狼造成有效杀伤，迪米特里的家人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惨。

“不叫其他的同伴来吗？你打算把我当成你的专属猎物吧？如果同伴来了，就必须和它们平分猎物，是这样吧？你这畜生！？”

眼前的魔狼没有像书中描述的一样，按照书中所说的，这种生物会呼唤自己的同伴，它们会一起扑向猎物，撕咬猎物的血肉。然而眼前的这一只却没有这么做，迪米特里只能认为是自己太弱小了，所以魔狼不打算呼唤它的同伴们。

只能拉上一只上路吗？可恶，有些不甘心。

迪米特里如此想着，他早就知道自己使尽全力可能都无法杀死他们中的一只，所以他在自己的身上绑上了数枚炸弹，他本以为能在临死前带上几匹魔狼上路。

“可恶，看来你们中不幸的只有你一个啊，来吧，会在狼群的狩猎行动结束之后还独自外出猎食，你在狼群中的地位一定很低下吧？！”

迪米特里不确定这种妖怪能否听懂人类的语言，但他还是尝试激怒魔狼，也算是为自己涨涨威风。

然而，迪米特里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推理的错误，这个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地位低下的成员，它也根本没有空着肚子。它正在逃亡——在看到地平线尽头那炫目而又通天的彩色光束后，迪米特里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彩色的光束，似乎照进了迪米特里那已经死去的心脏之中。

一定是猎魔人的大部队赶来支援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到现在这匹魔狼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嚎叫——它在恐惧，它害怕成群的猎魔人发现它的存在，单独一只的魔狼面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这个家伙聪明的很，它不发出任何声响的逃走，它绝不打算引起猎魔人的注意。

暴风雪是如此的大，以至于迪米特里的枪声都没有引起地平线那头的猎魔人们的注意。

“我不能死，我要加入他们，我要对你们复仇，你们这些家伙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迪米特里对着魔狼庞大的身躯倾斜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子弹——直到子弹用尽，他甚至没能伤到魔狼的皮毛，那家伙就站在原地，它在玩弄着迪米特里，它似乎要让迪米特里知道力量上的悬殊，魔狼喜欢玩弄猎物，它们会让猎物感受到充分的绝望后再死去。

可恶，引爆炸弹的话一定能引起他们的注意，但那样自己就死了，魔狼肯定跑不掉，但只杀死一个妖怪就离开人世，迪米特里怎么能做出这种决定，只要他还活着，迪米特里就要让妖怪感受到他复仇的怒火。

剩下的只有一把小刀，这件事之后，迪米特里才意识到自己有作为狙击手的天赋——他将小刀扔向了魔狼，那把刀是特意瞄准魔狼的眼睛的。迪米特里要让魔狼流血，他要让魔狼痛苦的嚎叫，这样就能引来猎魔人的注意——然而他忘了一件事，魔狼发出了惨烈的嚎叫声，但猎魔人离他的位置很远，就算让魔狼发出了嚎叫，他也已经撑不到猎魔人赶来的时间了。

到头来，还是要和魔狼同归于尽，虽有不甘，但迪米特里姑且还是完成了他的复仇，他准备按下按钮与魔狼共同赴死，然而就在那一刻，命运使得迪米特里与乌利克斯相遇了。

在白茫茫的天空中快速落下的，是身穿着黑色袍子的乌利克斯，光环和四根巨大的冰锥环绕在他的身旁，他的手中拿着一本魔术书，那一年乌利克斯18岁，他只是一抬手就用冰锥贯穿了魔狼的身体。乌利克斯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眼前的男孩儿。

“你是——幸存者！？”

不一会儿，猎魔人的大部队就赶到了这里，他们将迪米特里团团围住，像是发现了至宝，又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

“太好了，还有幸存者啊。”

“赶紧带他离开这里吧。”

猎魔人们三言两语的议论着，此前他们认为村子中已经没有幸存者了，见到迪米特里似乎让他们沉重的心情稍微有了一丝缓和。

对魔狼的复仇已经结束，猎魔人们屠尽了这一带所有的魔狼，他们坐在归途的列车上，迪米特里被安排由乌利克斯照顾。

“你们好厉害啊！以后妖怪就再也不敢袭击我们了！”

“不对，这只是让仇恨生长的更旺盛而已。”

乌利克斯的表情沉重，他望着窗外白色的平原。乌利克斯不认为这种屠杀是正确的，幸存下来的魔狼在复兴壮大族群之后一定会再次复仇的。

“究竟到什么时候这种循环什么时候才能打破呢？”

乌利克斯叹了口气，他的声音有些失落。

“循环？”

那是迪米特里用稚嫩的童音进行的询问。

乌利克斯没有继续说下去，像是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一样，无论迪米特里如何询问，乌利克斯都没有回答过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迪米特里早已忘记了乌利克斯曾经说过的话。

回到猎魔人事务所之后的时间里，迪米特里都没能睡着，他看着钟表，上面显示着还有一小时才会天明。他躺在事务所那张简洁的床铺上，只要一闭眼，往昔的回忆就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重演。

我到底做了什么？

迪米特里思考着，他放走了一个妖怪，那意味着很多人会死，就像那时的村落一样，妖怪对人类毫不留情，他们肆无忌惮的屠杀着人类。

然而，迪米特里也亲眼看见了，那个叫爱丽丝的妖怪，奋力的拯救着人类。

往昔的回忆与刚刚的事实不断的冲击着他。

毫不犹豫的对所有妖怪进行复仇，究竟是复仇，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屠戮？

妖怪之中还有像爱丽丝那样的存在么？

心神不宁的迪米特里找到了乌利克斯，他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乌利克斯，我们猎魔人一定要对妖怪赶尽杀绝么？”

“是的，要不然的话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他们会杀死更多的人类。”

那是标准的回答，就像是任何猎魔人培训机构的书中都会提到的行为准则，“一定不能给妖怪任何生路，他们会在日后加倍的进行复仇。”乌利克斯终究还是猎魔人，他的行为准则都是一个优秀的猎魔人所应该做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叫爱丽丝的妖怪她没有杀人，甚至还拯救了人类呢？”

乌利克斯的眼神稍微晃动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给出了机械而又标准的答复。

“那是不可能的，迪米特里，你一定是被妖怪蛊惑了。”

“我没有！我是亲眼所见的！在那栋大楼里，爱丽丝不顾自己的安全拯救着无辜的人类！”

迪米特里的声音很大，就连挚友都不相信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了。他有些愤怒的语气倒是惊吓到了乌利克斯，他停下了手头文件的梳理。

“迪米特里，你是认真的么？”

乌利克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是不容易引起人注意的，并且很快就收了回去的笑容，他又补充的追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为妖怪说话，你不想做猎魔人了吗？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这组长的地位恐怕也不保咯。”

“我用我的名誉担保，那个妖怪确实拯救了人类。”

乌利克斯若有所思，他用手拄着下巴，他已经一夜都没睡觉，自打回来以后他就处理着那些文件。

“这样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相信吧。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要去询问一下上层的意见，我现在立刻出发，你觉得如何？”

“好，下次的酒钱就由我来付了！”

“哪里，这就当作我没能参加你们婚礼的回报吧！”

迪米特里和乌利克斯都笑了，然而迪米特里却完全不知道乌利克斯在想什么。

那个乌利克斯——他不仅仅只有猎魔人这一重身份，十几年来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就算是迪米特里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现在他要去做他的“正事”了，他的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上面标注着一个位于郊区的地址。

嘛，组织的支援终于来了，现在要和那家伙好好谈谈了。能让猎魔人对妖怪的憎恨都产生动摇，爱丽丝啊爱丽丝，你究竟都做了什么愚蠢的决定啊？

拯救人类？那可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啊。

欺骗老太太还是于心不忍啊——但没办法，这是为了全宇宙的正义啊～

现在出发，应该能在早饭前到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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