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告诉我,地狱被清空了。她完成了她的任务,但她也受了很重的伤。
她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盘旋了很久。我仍旧在为当初的鲁莽决定后悔。如果知道地狱的魔物会如此暴虐,如果知道夜竟然是第一个打头阵,如果知道夜引以为傲的“月之面纱”无法在魔物们的弹幕集火中坚持哪怕不到一分钟,我都不会同意让她去地狱的。
而现在,她满是伤痕地倒在这月镜山的山峰上。我为她愈合伤口,用治疗魔法替她抹平龙鳞上的灼烧弹痕。她忍住疼痛,可是嘴角尖还是不意漏出了龙息。我知道这必定是一个痛苦万分的过程,但如果我不照料她的话,她会死去。
“谢谢你,纱伊。”她说道。从她嘴里吐出的这种语言,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特殊语种。我是她的信使,她是我的信主。除了我以外,在这广袤星球上再也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话了。即使是她的龙族同伴,也不明白我们之间究竟在说什么。只属于我们的秘密,这种感觉如同误入了幽静的小路,在尽头的草丛中找到一枝含苞待放的郁金香。其他的人不会找到这里的,因为只有我知道路怎么走。
“没事,”她张开翅膀,把我往她的怀里搂过去,“我还好……你好像很累,你也休息一会吧。”
我承认,她的人形形态比她的龙形形态要可爱的多。弯曲的、淡紫色的两对小角,映衬着背后收缩的棱角分明、骨爪突出的龙翼,然而却附着在一具身高不足1米5的迷你身躯上。她常常会脸红着说:“龙族的诸位都是没有人形的,除我以外。为了与人类更好的交流,我制造了这个形态——不要自作多情,这又不是专门变出来给你看的!”
“好好~”这个时候我会这么敷衍过去。欲盖弥彰,这道理谁都懂。毕竟,唯一和她交流的人类,也就只有我而已了。
不过,实在不知道龙族的龙形态与人形态之间的相互转换,是否会对伤口产生影响。在她人形状态的时候,我姑且为她治好了所有的伤口,但是若她重新转换回龙形的时候,是不是会漏出更多未治疗好的伤口呢?
“喂,夜,变为龙吧,我要看看你还有没有伤口。”
“……才不要。我现在的原态很丑的,才不想给你看。”
“喂呀,这个时候就别闹小情绪啦,你可是刚从地狱回来,任何一个小伤口都可能渗入毒素啊!好了,快让我看看!”
她嘟起嘴来,脸颊就像馒头一般圆圆润润地鼓了起来,“不要就是不要啦!纱伊你真讨厌!”
“……算了,”我忍俊不禁。她那鼓起来的脸捏起来真好玩,弹性又不错,左右拉伸变换自如。一条从原初之年便存在的古老的生物,竟然会这么样子任性地发小脾气,真是没有该有的样子呢。
替她疗完伤后,我便离开了月镜山。她的元气大伤,需要更多时日的休养生息。清空地狱,即使是对世界创造的见证者们而言,也是很费血气的。终于,法师们不用再担忧魔物对人间构成的威胁了。普罗大众们倒是从来都不知道地狱的存在,也就更不知道魔物之说了,知道地狱存在的,都是法师们。巨龙清空地狱,对于寻常人的生活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巨龙会替人类清空地狱,都是受了法师们的挚求。法师们一直担忧地狱的魔物会进攻人类,威胁到整个人类的存亡。而这种担忧,说到底,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
而当时的我,也受了这种说法的蛊惑,和其余的五位信使一起,向巨龙们吐露了这种心声。随后,他们也出于某种缘故,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地狱被清空了,但不幸的是,七条巨龙死在了地狱之下,没能再回来:水、风、金、土、生命、电、磁,而活下来的六条巨龙,屠戮、时间、光、暗、冰、火,则受了重伤,不得不回到各自的栖息地。如今的月镜山,你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正是夜曾经栖息的地方。
抱歉,我跑题了。离开月镜山后,我去找其他五位信使。当时,为了维持魔力秩序的稳定,信使们伙同法师评估会研究着一款特殊的机器。地狱的清空势必会导致全球魔力的一时紊乱,这个黄铜容器便是调节并平衡魔力的主要方案。为了启动这个容器,每一种元素的法师都需要往里注入一定量的元素,以此来启动这个机器。我匆忙地赶到白鲸城,和其余的几位暗元素的大魔法师们碰了头,他们一致决定先将魔力转载给我,再由我输入进这“秩序之轮”中。
“秩序之轮”启动的那一天,白鲸城几乎万人空巷。数百位世上最伟大的法师——其中三分之二的人都在现世中的魔力教科书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聚集在白鲸城的元素广场上,看着缓缓升起的秩序之轮,将自己所代表的元素灌入那滚滚转动的齿轮之中。我曾经在机器启动之前,再三向其他的五位诘问,机器的运转是否会对巨龙的生命产生影响,当时,他们是这般回答我的:
“绝无问题!秩序之轮的作用范围设定在了泥土表层以下,天空中的巨龙完全不会受影响!”这是第一使者,巴萨克斯坦,即后来的火焰宗师,他这样告诉我。
“我同你有一样的担心,不过我相信我的海尔瓦能挺过这难关。”第三使者辛西娅这般说。她与光之巨龙海尔瓦,构筑了类似于我和夜的亲密关系。
“秩序之轮将重构失衡的秩序,但不会破坏暨成的法则。”第四使者阕夫冠冕堂皇地说。
“即使是为了世界的重构,巨龙们也要为了人类收起自己的龙翼。”第五使者信誓旦旦。
“纱伊,别在担心了,巨龙会活得好好的,他们已经尽到自己的职责了。”第六使者朽原意味深长地说。
“秩序之轮”,它建造的初衷,确实是为了平衡世界的魔力失衡。但是,它的运作原理却完全类似于拆山补壑,通过消灭掉这世上那极少数聚集了大量魔力的个体,来使元素扩散到更为广阔的世界中去。我并没有参加秩序之轮的建造,因此被他们完全地埋在鼓里,就傻傻地答应了,往那轮子中注入能量。
如果我不答应他们,不向秩序之轮中汇入能量,那么,夜绝对不会死,可是我……
数万人看着秩序之轮缓缓升起。先是火元素的法师,他们高举法杖,窜天的火柱往齿轮中输入能量;然后是水,土、光,接着,我作为暗元素法师的代表,向那滚滚的黄铜巨轮注入夜之元素。十三种元素分别在齿轮中融合。它转动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飞升至万米之上的高空。在高空中,它爆发出极其绚丽的、融合了十三种不同颜色的光芒。
顺带一提,时至今日,秩序之轮仍然完好无损地保存在白鲸城的地下博物馆中。只要再灌入足够的魔力,它仍旧能再次发挥作用。
诚如他们所言,秩序开始重新架构。但与此同时,我的心脏止不住地绞痛起来。这是信使与信主之间特有的纽带联系,一方濒临死亡时,会使另外一方心痛万分。我这才知道,他们绝对蒙骗了我。秩序之轮一定对我的夜做了什么。她在受到伤害。我汇聚了身上的所有能量,启用了一次超远距瞬移,重回到月镜山上。耗费的魔力之多,导致我瞬移完毕之后,身体竟然脱水。这横跨半个大陆的瞬移,除这次以外我再也没做过第二次。
夜,她倒在血泊中,痛苦万分。
“纱伊……纱伊……”她呼喊着。
“夜!夜!”我往她奔跑过去,可是因为瞬移过远,我的身体负载过重。奔跑两步,我便匍匐在地,举步维艰地向她爬过去。
“我……我还不想死……求求你,想想办法……”
一条活了上万年的巨龙,此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恨自己的鲁莽!为什么我要做这个长距离的传送呢?如果我能够用传送的能量,毁掉那转动的秩序之轮的话,那夜岂不是就不会死了么?可是现在,我们两个都匍匐着。她绝望地看着我,而我则什么也做不了。我的体力不支、魔力透支,唯一能做的,只有看着她无助地死去。
“夜!不!”
从天空中射来一道紫色的光线。那是从秩序之轮射出的,“平衡之光”。夜朝我伸出手来,可是我们之间隔着可悲的五十米的距离,这五十米幻化出生与死的隔阂。她的全身被那紫光所覆盖,而我被紫光掀起的强大气流给吹飞,从五千米高的山顶坠落到山崖间。我昏迷了,醒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地挂在一颗松树上。我的强运使我活了下来。
我抬头望去。我只看到月镜山的山峰被削去了一大半。
夜尸骨无存。
月镜山原来高5328米,如今只高4437米。那一千多米的山,就是在那时,被削去的。月镜湖原本并不存在,只是在这场浩劫中,山涧的泉水随之爆发,山巅所剩无几的积雪融化,最终形成了这片湖。
我无法忘怀。我用我自己的魔力,杀死了我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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