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龙之陨落

北极冰原的暴风雪摧残着这些孤独无助的帐篷群。在茫茫的漫天飞雪中，他们的呼吸被凛冽的寒风压制住，好似整个脖子被掐住；而他们自身更是如同落入孤岛的幸存者般，只剩下绝望和恐惧。

克莱斯代苏醒时，发现自己在这梦境中恍惚。她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帐篷轻薄的布料根本无法抵御北风的无情侵蚀。篝火堆提供的唯一一点热源，在硕硕的暴风雪中也显得无足轻重。她与另外三个身穿法袍的神秘人，被困在了这帐篷之中。

这梦境中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除了那呼啸着北风的冰原还让她拥有着微漠熟悉的既视感以外，这里的一切，包括这帐篷、这燃烧的青色燃料、那法师们的穿着穿戴、那法师们身上挂着的奇形怪状的法杖，似乎都不是和她同一个时代的产物。

她伸开手去，试图打开帐篷门。

“Es Tar La Mi！”她的队友操着她完全陌生的语言向她怒吼道。那个法师狠狠地打了她的手，把她从帐篷门旁拉回到篝火旁边。克莱斯代已经愕然。她听着这些队友纷纷向她劈头盖脸地咒骂过来，但她完全听不懂他们所说的一字一句。她只知道他们很愤怒，似乎是在因为刚才她那送死的举动而生气，除此外，她什么也不知道。

“Blu Eesee，Blu Eesee？”其中一个女法师摘下兜帽来，在她面前晃晃手。克莱斯代盯着温暖的篝火。这是她在这陌生梦境中唯一的依靠。她的体温在下降，疼痛感和冻伤的麻木感席卷了整个身子。她把手伸向篝火，烤了烤，这才稍微捡回了些许生命力。假如说这真的只是梦境，那这梦境的身临其境之感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她缓了一口气。这时那个女法师握住她的手。

“Es Barr Teele Eu Lumo ni a，Theehg？”

她听不懂，似懂非懂地摇摇头。正当她迷惑的时候，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注入进她的大脑，好比一道强力的水流灌进了她的脑袋。她被迫接受了这股洪流，使它们在脑海里重新凝聚，最终构筑成全新的知识。数万的单词在她的脑袋中回响。霎时间，她听懂了他们所说的全部话语：

“你到底是怎么了，布鲁艾希？？？”这是女法师关切地问候她。

“Es Tar La Mi！”(你疯了！)那个男法师再重复了一遍，“你刚才是想死吗？！刚才你要是打开了帐篷的话，我们会全部都变成冰雕的！！！”

布鲁艾希？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身材、容貌，似乎都没有什么差异，唯一的诡异之处在于，她也和这些法师一样穿着样式宽松的黑色法袍。我似乎还是我，可是这些人……他们是谁？

“不要责骂她，克罗夫！她可能只是被冻坏了，神志有点不清醒。”女法师为她辩护着。

“妈妈的，这场暴风雪，什么时候能停啊！”克罗夫不停地抱怨着。这时，最后一个尚未露面的法师也摘下了兜帽。这个男法师年事已高，秃头光顶，胡须及腰，神情泰然而自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场风暴。

“毋须慌张。冰龙已经时日无多，它已经被我们的法师锁死在纯峰上了。这场暴风雪是它所能掀起的最后能耐，一旦风雪停下，我们便能取其首级，平定天下的无序动乱了。”

“恩，你说的倒轻松。我就问你，以你的预测，这场暴风雪到底什么时候结束！我们的青石粉末已经不多了，再过三十分钟，篝火就会熄灭，我们就会全部被冻死！！”

“快看。”恩双手一挥，从怀中掏出一颗水晶球，水晶球的玻璃中倒映出画面：冰龙浑身血痕淋淋，盘绕在纯峰的最高点上。它长啸一声，风雪便倏地暴怒起来，更加无情地摧残着冰原上的一切。

“先锋部队已经抵达它所在的位置了！只要第一轮法术射击成功了，暴风雪的势头就会减小很多，到那时候我们便能发起真正的攻势，一举将这为祸人间的巨龙杀掉了！”

为祸人间？冰龙？我……我难道梦见着的是两千七百年前，迭代纪元的那场战争吗？

“为了除掉恶龙！”恩将手背搭在篝火之上。

“为了除掉恶龙！”

“为了除掉恶龙！”男女法师也竞相把手搭在一起。她们一起看向克莱斯代。可克莱斯代却犹豫不决。

“布鲁艾希？怎么了，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走神！”克罗夫破口大骂。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非得杀掉巨龙不可。”

三人诧异了，他们把手收回去，像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看着走进镇里杂耍的马戏团的小丑一样，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那十三条巨龙作恶多端，用魔法杀死了不知多少人类，你忘了那条蛟龙淹死了多少人么？还有那条屠戮之龙，整日整夜地屠杀着我们。它们可威胁着我们的存亡啊！！布鲁艾希，你究竟是怎么了？你的脑袋不会真的被暴风雪冻傻了吧！”

“可是，威胁着人类存亡的，难道不是地狱的魔物么！？十三条巨龙可是帮助我们清空了地狱，而你们就恩将仇报，要趁机杀掉它们？！”

“地狱？魔物？你在说些什么？”三人竟然面面相觑，克罗夫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这两个词语，是什么意思？你已经迷糊到说胡话的地步了吗？恩，卡彻，我们不能让她就这个状态参加之后的战斗，她这样只会去送命的！”

“我很好！”克莱斯代回敬了克罗夫一个巴掌，“既然这是纯粹的梦境，那就让我探探吧，二千七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以及这梦境究竟想传达给我什么！”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克罗夫惊慌地指着她。恩突然醍醐灌顶，拍拍克罗夫的肩膀：

“不。她没疯。现在的她，是一颗来自未来的灵魂。虽然我也很好奇真正的布鲁艾希去了哪，不过更令我在意的是，这位神秘的旅行者，你是如何来到这个时代的。”

“恩！”克罗夫和卡彻大惊失色，“你也疯了！！！”

“啊，虽然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不过我没有那么好的缘分，”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呼啸的风雪声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兵甲戈矛霹雳作响的碰撞声、战车轰轰烈烈的重逢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他拉开帐篷，风雪已停，冰原辽阔无垠：

烈阳当空，但是北极之地的太阳没有支配万物的话语权，它所做的只有耀武扬威。在广阔的结了冰的冰湖表面，上万人的军队开始行军，弓箭手、魔法师、战士、武装马车，一齐朝那远方的冰山之顶上。克莱斯代以为她们只是孤立的一支分队，未曾想过，当年杀死冰龙的，竟然会是这么一支声势浩大的远征军。

从他们的帐篷旁，数十个身披重甲的战士怒吼着冲锋起来。倘若稍不注意，可能就会在如牛群一般狂奔的人群中被践踏至死。四人赶快行动起来，加入了这些重甲战士的行军行列，往那至高顶的纯峰山顶冲锋而去。在纯峰半山腰的法师们集结起来，共同结成了一个大法术阵，朝山峰施放出一道光线。这光线击中山峰，引发出一阵剧烈的爆炸，高温的波浪瞬间将整个山峰从一半处劈开，那些凝聚在高寒处的积雪也化为水蒸气流散。这些法师的目的达到了：巨龙无法再藏匿在山峰顶上，只得飞上了天空。

“放箭！！！”

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冰龙飞得不高。与其说飞行，它更像是拖着沉重的躯体在往冰原山谷的底部滑翔。埋伏在山谷两侧的弓箭手伺时而动，漫天箭雨向巨龙仆射过去。巨龙早已无力躲避，身重数千箭，翅膀上插满了各式箭矢：爆炸箭、涂着毒药的箭、倒钩箭。它痛苦地呼着吐息，摇晃着，往冰湖的方向坠落过去。

“全军注意！巨龙往这边来了！”重甲军士的首领号令道，“给你们的剑涂上搽树油！”

从高空坠落的沉重巨龙如一发炮弹撞在了冰湖上，自然把薄薄的冰面砸出一个大窟窿。且这个窟窿还在往周边蔓延。士兵们往往听到脚下咔哧传来冰碎裂的声音，随即就扑通一下掉进冰水里了。穿着轻甲的士兵还能爬上来，而被厚重铠甲密封的严严实实的铁罐头们则彻底沉入了冰湖的底部，在被淹死之前就已经被冻死了。

而巨龙由于惯性作用，还在往前冲过去，如同一艘破冰船，把这个冰湖劈成了两对半。 虽然有不少的士兵掉入湖中，但是更多的人如蚂蚁舔舐甜浆一般，立刻奋不顾身地包围上来，把奄奄一息的冰龙包围地水泄不通。

巨龙从冰水中爬上岸。它浑身湿透，身上坚硬的龙鳞早已千疮百孔，取而代之的是各式钢铁铸成的杀人兵器，刺入它的皮肉之中。它浑身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它气数已尽，更是因为它被它信赖的人类背叛了。数千把大剑和长弓正瞄准着他，数百支法杖可以把它烧成灰烬。它被这些渺小的、蝼蚁般的人类包围了。

它的双眼凝视着所有人。嘴角的吐息缓慢地凝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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