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真实的抉择

听到佩姬的话，芙维尼娅先是一怔，随后侧耳听去，果不其然，听到了风中传来克蓝希朵隐隐约约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听上去有点像是在……啜泣？

众人循着声音寻去，绕过几棵遮挡着视线的古树后，很快看到了白精灵少女的身影。此刻她正跪倒在湖畔小声哭泣，两只手不断地抹着眼角，但泪珠还是像断了线一般往下落，打在湿润的泥土上，渗入了地里，消失不见。巨鹰唐宁站在少女身边，那对锐利的金色眼眸中满是人性化的无奈表情，它大概想安慰少女，但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所以只能在一旁干愣着。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吃了一惊，连忙跑到少女身边，佩姬把她扶起来，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芙维尼娅则问道：“克蓝希朵，你怎么了，怎么在这里哭，难道——”

她猛的一顿，心中生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但很快又摇头打消：不死圣兽的伤势虽然很严重，但也不至于撑不到克蓝希朵回来吧？

“圣兽大人、圣兽大人……”

少女一边低声啜泣一边道：“他不肯见我……呜……”

“不肯见你？”

芙维尼娅有些惊讶，佩姬心思微动，很快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不死圣兽不肯让你进入星陨湖？”

“呜……恩。”克蓝希朵抹了抹泪水，用略微呜咽的语气哭诉道：“圣兽大人、封住了星陨湖的路，不肯让我进去，呜……”

星陨湖是圣兽凭星之冠制造出来的秘境，在秘境中，他便是一切的主宰，自然有将他人拒之门外的权力。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很容易理解。

只是不想让克蓝希朵看到自己临死的模样罢了。

可是，这样的做法就一定正确吗？

看着克蓝希朵哭泣得像个无助的小孩的模样，众人一时沉默。

说到底，抛去湖之守护者这个身份后，克蓝希朵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罢了，而且她无亲无故，最为尊敬也最为亲近的人大概就只有不死的圣兽了。如今，她最尊敬最亲近的人正在向冥界尽头的死亡走去，而她却被白茫茫的迷雾挡住，连见最后一面都无法做到，这样的命运，对她而言实在过于残酷。

可众人也没有什么办法，便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着，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克蓝希朵的哭声逐渐变低了，变成了压抑的啜泣与呜咽，她不停地抹去泪水，吸着鼻子，似乎想阻挡眼泪的掉落。可是心头还一梗一梗的，像堵着一块大石头，让少女觉得沉重又恐惧。

而后，笼罩着茫茫星陨湖的白色迷雾，忽然间变得稀薄，并且开始逐渐回缩，一点一点的，虽然幅度很小，但几人都敏锐地捕捉到了白雾的变化。

顿时，心中一跳：这些白雾是星之冠的力量显现，如今却开始消退，就说明星之冠的力量正在减弱。既然星之冠的力量减弱，那么，身为它的主人，不死圣兽现在的情况，似乎无需多言。

死亡的阴影明晃晃地笼罩下来，走过了千余年悠久岁月、星陨森平衡的象征，不死的圣兽阿希里亚，最终也无法逃离生命固有的宿命吗？

众人都没有说话，似乎想隐瞒这个事实。可他们不说不代表克蓝希朵察觉不到，事实上，在星陨湖生活了十六年的她，才是对这里最熟悉最了解的人。所以，当笼罩着湖泊的白雾逐渐稀薄并消退时，少女也是最先发现的人。她猛然间意识到了某种可怕命运的到来，顿时瞳孔睁大，身躯微微颤抖，脸色亦变得煞白，失去了所有血色。两滴清冷的泪从她无神的眼眸中流出，缓缓滑过洁白的脸颊，留下两道触目的泪痕。

“……”

佩姬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还是默默地合上了嘴，一言不发。

芙维尼娅也有些不忍，艾兰多尔却把目光投向了塔西克罗。

后者在骑士的目光注视下默不作声了几秒，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躲避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走到克蓝希朵身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了，起来吧。”

“我带你去见不死的圣兽。”

克蓝希朵猛地仰起头，大眼睛里浮现出些许光彩，好像溺水者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贤者阁下……”

塔西克罗见此，有些无奈：“秘境的力量削弱了，我能找到道路带你进去，但也只是带你进去而已。”

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就是说，即便进去了，克蓝希朵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死圣兽走向死亡。

少女听到这句话，眸子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但很快她又打起精神，神情变得坚定：“那也可以！”

说出这句话后，她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猛地一擦脸上的泪痕，重重地向塔西克罗行了一礼：“拜托你了、贤者阁下！”

“跟我来吧。”

贤者转身，同时对另外两名少女以及艾兰多尔说道：“你们就在外面等一下吧。”

佩姬和芙维尼娅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贤者这么说了，显然是有另外的原因，所以也就没有提出不同的意见。至于艾兰多尔，他就更无所谓了。

塔西克罗便走到星陨湖前，身后跟着克蓝希朵，巨鹰唐宁本来想跟着一起进去的，但被贤者赶走了。

站在星陨湖逐渐稀薄的白雾前，塔西克罗伸出手，口中低声低声念了几句话，听上去像是古老的咒语，而后，弥漫的白雾便像是冲击在礁石上的海浪一般，逐渐向两侧分开，露出其后清澈的湖面。

塔西克罗率先迈步，踏在湖面上，荡开了一圈圈涟漪，但却没有坠下去。克蓝希朵见此，也毫不犹豫地迈出脚步，踩到了湖泊上。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两人的身躯，芙维尼娅和佩姬挑了挑眉，嗅到了符文的气息。

看来，贤者塔西克罗也并不如他自己所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

贤者带着少女往湖泊深入，一步一步地踩在湖面上，逐渐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随即白雾收拢，又像之前一样，挡住了所有的目光，让人看不到其后的景象。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在这里等他们了吗？”

芙维尼娅说道。

“好像是这样。”

佩姬说着，选了块比较干净的草地，坐下来歇息，先前和维内特的战斗也耗费了她不少的精力。

芙维尼娅倒是无所谓，那些半龙化的拜龙教徒没给她带来太大的麻烦，所以大小姐现在还是精神奕奕的模样，这会儿正偏着头，斜眼打量着自己的骑士，目露思索。

她想起被维内特召唤出来的星龙帝极星，以及让极星帝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的艾兰多尔，心底在想这两人到底会是什么关系——显然他们认识，而且有着不浅的仇怨，但这种仇怨代表着什么，大小姐却完全不知道。

骑士和贤者似乎也认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并不少，芙维尼娅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得出来。而贤者能一语道出极星帝的来历与性格，语气也颇为随意和不屑，说明他和极星帝应该也有关系。

但这三者，该如何和拜龙教、和他们的阴谋、和自己联系起来，芙维尼娅完全不知道。

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即艾兰多尔和两千年前那场旷世恢宏的屠龙起义有关，甚至他就是主要的参与者，所以极星帝见到他后才会如此愤怒，可这又涉及到寿命的问题，现在这个时代，哪怕距离屠龙起义结束那一年都有一千三百年那么久，人类不同于魔兽，即便有原始符文的加持，寿命也无法达到那么久。除非艾兰多尔不是人，而是龙，可问题是，如果他真的是龙，那么为何要背叛艾欧王朝参加屠龙起义呢？又为何要在战役结束后隐姓埋名，做着一个乡下小贵族的贫穷大小姐的骑士呢？

总不可能是因为爱情吧。

那是三流戏剧中才会出现的情节，芙维尼娅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会相信这种天真的童话。

“喂，艾兰！”

大小姐忽然喊道。

艾兰多尔早就察觉到来自御主的注视，但一直装作没看到。这会儿芙维尼娅出声喊他，却不能再装下去了，只能微微侧过头，语气平淡中带着隐隐约约的无奈：“有什么事吗，小姐？”

“我问你一个问题。”

芙维尼娅指了指自己：“我看上去，像很有钱的样子吗？”

“……”

艾兰多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以他对御主个性的了解，如果直接回答是的话，她一定会极为不满，甚至可能会耍小性子。

可要让他说谎的话，又做不到。

进退两难，形容的便是他如今的处境。

好在，芙维尼娅及时看出了他的为难，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顾虑什么，顿时撇了撇嘴：“说个谎话骗我，就这么难吗？”

“您觉得呢，小姐。”

骑士面无表情地回道。

“没什么。”

芙维尼娅像是不高兴了一样扭过头去，唇边却缓缓勾勒出一丝浅浅的弧度：“随你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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