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黑夜的主人

夜色暗了下来，黑暗降临，笼罩着广袤的星陨森。今夜天色阴沉，银月不肯显现人前，星辰也很寂寥，稀疏的星光无法透过茂密的枝叶洒落林间，但诡异的是，幽幽莹莹的蓝色光辉，却在小小的河流边亮了起来，宛如萤火虫发出的亮光，柔和安静，依稀还透出些许悲伤。

芙维尼娅和佩姬都怔怔地看着眼前亮起的幽蓝色光辉，它来自那滩被两人以为是平凡无奇的水渍，当然，如果用塔西克罗的说法，那不是水渍，而是一具尸体。

水妖的尸体。

“水妖和四海中的海妖，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物种。”

塔西克罗静静地看着那具水妖的“尸体”，用平淡的声音给两人科普道：“海妖是物质生命，类人种族的一员，也就是我们俗称的人类；水妖却是元素生命，精怪种族的一员。这种奇特的生命会出现在河流、湖泊、地下暗河等淡水水域，它们的诞生具有元素生命最显著的特征，即稀少而艰难：每一只水妖，它们的灵性从孕育到诞生，都需要经历最起码百年的酝酿。”

“灵性诞生之后，水妖便会以最近的水源作为源头塑造躯体，因为本体是水的缘故，它们没有特定的外形，可以自如地变幻形态。不过，水妖的躯体也会因为元素生命的影响，呈现出与普通水源不同的性质，其中最独特的一点，便是入夜后散发出幽蓝光辉的辉光性。神话中提到这种光辉是月神的赐福，学者们则认为这是水妖通过某种独特的方式在净化自己栖息的环境。”

“过去常有凡人误入水妖的栖息地，并目睹了它们沐浴幽蓝光辉的一幕，众口相传后，被一位著名的画家听闻，他据此画出了水妖在星光璀璨的夜晚展现辉光形态的景象，并将那副画取名为《星光赐福》，从此，水妖就成为了优雅与高贵的代名词，一向有着最美丽的元素生命的别称。”

“最美丽的元素生命……”

芙维尼娅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语气莫名地有些低沉。

她承认，眼前的幽蓝光辉的确十分美丽，时而黯淡时而闪烁，星星点点，仿若梦幻迷离，让人如同置身仙境。

唯一的问题是，这幽蓝光辉的主人……却已经死去了。

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出它之前是如何优雅高贵的形象，因为它死后，只留下了一滩平凡无奇的水渍。若非塔西克罗认出来了，恐怕芙维尼娅从水渍上踩过去，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踩着一具元素生命的尸体。

“为什么？”

佩姬心情也有点难受，低声问道：“它是被谁杀死的？盗猎者吗？”

元素生命因为其稀少的数量与特殊的性质，受到不少贵族的青睐，他们或者想得到元素生命某一个珍贵的部位，或者干脆想豢养这些天地的精灵来展现自己的品味与财力，由此便催生出了针对元素生命的盗猎行业。久而久之，不止是元素生命，就连其他独特稀少的精怪或珍兽，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盗猎者的目标。

星陨森与月咏森广袤无比，其中生活着不知道多少精怪珍兽，但是星陨森内的星陨氏族却不如祖地的白精灵一族强硬，所以，星陨森一向都是盗猎活动最为猖獗的地方。

“恐怕不是。”

塔西克罗摇了摇头，说道：“盗猎水妖，要么是为了它们能散发辉光的躯体，要么是为了豢养，但这具水妖的尸体却被留在了这里，显然不像是盗猎者的作风。”

“那会是谁干的呢？”

佩姬皱起了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

身为外来者，她对星陨森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星陨氏族这四个字上。

“是啊，到底是谁干的呢……”

塔西克罗也低声道，意有所指。

这时，鲁鲁伯格的声音响了起来：“鲁鲁伯格觉得，不管是谁干的都好，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他的声音依旧尖锐，其中却多了几分恐惧。

芙维尼娅想起鲁鲁伯格之前惨白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解：“你在害怕？为什么？这又不是我们干的。”

“这和是谁干的没有关系！”

小小的比伯格扯着嗓子喊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懂吗？只有我们！”

“水妖是圣兽大人的眷属，它死在这里，圣兽大人一定有所察觉！”

“等到湖之守护者过来，看到我们在这里，到时候，就算是跳进星陨湖也洗不清嫌疑了！”

他越说越着急，最后甚至不顾几人的反应，扭头就要走。

然后艾兰多尔有意无意地往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路。

比伯格愤怒地抬起头，看到面无表情的艾兰多尔后，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露出些许畏惧。

在这里的几人中，最给鲁鲁伯格一种危险感的人，就是艾兰多尔。

“你想拦鲁鲁伯格的路吗！？”他色厉内荏道：“鲁鲁伯格才不会怕你！”

“你接受了委托。”

骑士淡淡道：“想丢下雇主吗？”

“我才没有要丢下雇主！你这是在侮辱鲁鲁伯格！”鲁鲁伯格涨红了脸——说实话，能在那张石头一般颜色的脸上看到羞愤的红色，也算是很不容易了——他嚷嚷道：“我是要带你们离开这个麻烦，外乡人！”

“你们根本不知道圣兽大人的伟大，也不知道湖之守护者的强大！”

“如果不想惹来不必要的事端，最好还是跟着鲁鲁伯格走比较好！”

圣兽大人？湖之守护者？

第二次从鲁鲁伯格口中听到这两个名字，大小姐歪了歪脑袋：“圣兽和湖之守护者是什么东西？”

“圣兽大人和湖之守护者才不是什么东西！”鲁鲁伯格气愤道：“圣兽大人是星陨森的所有生命尊敬供奉的伟大存在，湖之守护者是圣兽大人的使者，保护着森林与圣兽大人的眷属！”

“尊敬？供奉？”

芙维尼娅细细咀嚼着这两个词，忽然想到了日月星三神以及原始森林之神阿克塞尔。

难道说，星陨氏族脱离祖地一族以及月神教，来到星陨森后，反倒又给自己找了新的信仰？

亦或者说，这是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信仰？

不过听鲁鲁伯格的话，这个所谓的圣兽，又不止是星陨氏族的人在信仰，好像森林中的所有生命，甚至包括精怪，都是它的信徒？

这就很奇怪了吧？

在神明信仰日趋衰弱的共治时代，居然还会有那么多人去信仰一个来历不明的圣兽？

大小姐思考了一阵，抬起头，发现佩姬脸上的表情和她一样疑惑。

佩姬也有信仰，她信奉英勇战士的守护神圣卡希尔，但她的信仰却绝对没有到虔诚的地步，仅仅只是作为一种寄托罢了。而眼前的鲁鲁伯格，听他又敬又畏的语气以及激动不安的模样，分明就和真正的信徒没什么两样吧？

如果整个星陨森的人都和他一样……

大小姐仿佛看到一个新的神明新的宗教正在诞生——在共治时代，而非神治时代。

然而，忽然有人悠悠开口，说道：“不是神明。”

“额？”

芙维尼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扭头望去，却是贤者塔西克罗微笑着看着她。

“圣兽不是神明。”他似乎看透了大小姐心底的想法，说道：“他便是圣兽，只是圣兽，所谓星陨湖的圣兽；而森林内所有受圣兽庇佑的生命，也不是信徒，而是圣兽的眷属；至于湖之守护者，则是圣兽的使者，友人以及……”

他顿了顿，思考了良久后，才缓缓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契约者。”

“契约者？”

芙维尼娅和佩姬都怔住了：“什么意思？”

“我很乐意为两位解释，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塔西克罗笑了笑，扭头望向森林深处的夜色：“有人来了。”

“呼呼！”

话音落下，一阵夜风猛地刮过，吹得四周枝叶沙沙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听到贤者的话，大小姐和佩姬连忙向他望的方向看去，却见艾兰多尔已经松开了马的缰绳，默默地抬起了手——他没有取盾，那面银色的古老盾牌依旧背在身后。

许是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原本嚷嚷着要走的鲁鲁伯格也不出声了，他咽了口口水，紧张地看着四周的夜色，生怕从深邃的黑暗里突然窜出什么强大的猛兽来。

很快，黑暗中传来了“沙沙”的声音，但却很轻微，不是风吹动枝叶，而是树枝被谁踩着发出来的声响。

而后，是“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速度很快，刺破了夜色，刺破了呼呼的风，也刺破了黑暗。

这个时候，芙维尼娅和佩姬才刚刚反应过来，连忙取出武器，严阵以待。

但骑士头也不抬，微微举起的手往身旁的黑暗探去，在黑夜里轻轻合拢，似乎攥紧了什么。

“噗嗤——”

低沉的响声传来。

再次收回手时，骑士的手中已多出了一支羽箭，箭尾部的羽毛还在轻轻地颤抖，这是因为高速飞行中被人突然抓住，附着于羽箭上的力道尚未完全散去的缘故。

佩姬瞳孔微缩。

她居然没有察觉到这支箭从何而来。

射出箭的人，很善于隐匿自己的气息，让敏锐的佩姬都无法捕捉到。

而对方现在还藏在黑暗里，似乎不打算露面。

会有下一次的进攻吗？

她悄然握紧了百锻龙枪圣玛尔达，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在佩姬身旁，芙维尼娅大小姐却不知为何，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深邃的黑夜。

她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

“我们是客人，你是主人，这么对客人，不觉得有些不礼貌吗？”

塔西克罗忽然走上前，对着黑夜说道：“鄙人乃银戒学院学者塔西克罗，还请湖之守护者阁下出面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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