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双方的对峙

战场的后方，佩姬带着家臣们一路突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让代尔似乎真的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了莫雷格城的攻防战，连一个斥候都没有给自己留下，战场后方空荡荡的，只有黑暗在蔓延，夜风在呼啸。

佩姬开始感到不安，假如让代尔留下了部分士兵来保护后方，她反倒会安心不少，可对方这样决绝地投入所有兵力，却让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就连特里，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小姐，”他紧抓着手中剑盾：“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恩。”

佩姬点了点头。

“我在想，让代尔是不是疯了。”特里紧接着说道：“他应该知道，就算投入所有兵力，以他现在的力量也不足以攻破莫雷格城。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这完全是在葬送士兵的生命。”

“让代尔没有疯，他也不会疯。”

佩姬很快回道：“你们可能不知道，不过让代尔叔叔应该是整个波尔蒂家族最冷静也最有远见的人。”

“他曾经很多次对父亲提出过发展领地的建议，很多建议都能切中要害，若是能得到实施，对领地的发展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建议……大多被父亲否决了。”

说到最后，佩姬的语气有点低沉。

显然，她也不能理解父亲的这种行为。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让代尔才忽然想要反叛的呢？”

芙维尼娅忽然插嘴道。

在场的众人里，也只有她能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的话了。

佩姬沉默了一会，随即低声道：“我不知道。”

她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家族去世界树学院学习，一年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所以对于父亲与叔叔之间的事情，确实了解得不多。

“是吗？”

芙维尼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一下子沉默下来，除了夜风呼啸吹过的声音以及急促的步伐踩过地面的声音外，黑暗中一片寂静。

又急行了几分钟后，叛军的军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没有人声，不见人影，死一般的寂静扑面而来，黑压压的军营笼罩在夜的帘幕中，宛如张开巨口择人而噬的猛兽，充斥着一种令人格外不适的气息。

最前方的佩姬顿住脚步，众人亦跟着停了下来。

“居然真的连一个士兵都没有留下。”

芙维尼娅皱了皱眉头：“要进去看一下吗？还是绕过去？”

“……”佩姬面色凝重，没有立刻作出决定。

突然到来的攻城，毫无保留的进攻，以及被完全放空的大营，这些诡异的情况都说明，眼前的景象极有可能是让代尔特意布置的陷阱，甚至有可能他就隐藏在暗处，等待佩姬等人的自投罗网。如果不思考清楚就贸贸然地闯进去，后果一定会很严重。

然而，紧迫的局势不允许佩姬过多思考，她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沉默了几秒后，少女缓缓张开口：“……”

“我等你们很久了。”

一个声音忽然从黑压压的夜色里传来，淡漠的同时带着几分随意：“身为波尔蒂家族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年轻人，你本不该如此犹豫的，我亲爱的侄女。”

“难道我那位愚蠢的兄长没有告诉过你吗，犹豫，就会败北。”

佩姬瞳孔顿时收缩，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龙枪，摆出战斗的姿态，家臣的反应也很迅速，几乎在声音传来的一瞬间就摆好了阵型，剑盾交错，以佩姬为中心牢牢护卫着。只有克洛还在茫然中，他呆呆地看着佩姬等人激烈的反应，愣了几秒后，才如梦初醒般抽出长枪，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声音的主人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步伐缓慢，“噔噔”的脚步声格外沉重却又富有韵律，仿佛踩在了乐曲的节拍上。

众人的呼吸下意识放缓，面色凝重不敢有丝毫懈怠。

虽然还未露面，但声音的主人已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呼呼！”

夜风低沉地吹过，似暗夜的幽灵在嘶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子吹散了遮掩着星月的厚重云层。一直藏着身躯的银月终于从云后出现，在凡人面前显露出娇美的身姿。它毫不在意地面上燃烧的战火，只是自顾自地挥洒下皎洁的月光，银色的光辉因夜的衬托变得迷离，宛如星星点点的碎屑降临人世，笼罩了凡人们的身影。

自月光照耀而来的地方，声音的主人缓缓现出身形，站到了月光最为皎洁之处。那是一位大概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有着黑色的长发与红色的眼眸，这是黑龙血波尔蒂最明显的特征，只是不知为何，在月光的沐浴下，男子的黑发带着些许苍老的白色，红色眼眸中也有丝丝如血的猩红。

男子穿着名贵布料制成的衬衣与长裤，脚踩黑色的长靴，双手戴着洁白无瑕的手套，腰间则佩着一把装饰用的佩剑，他脸上带着随意的笑容，那笑容幅度并不大，看上去很有些淡漠，行走与站立的姿态皆随意轻松，整个人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指挥官，反倒像是个外出郊游踏青的贵族子弟。

“让代尔！”

看到来人，佩姬恨恨咬牙，身形伏低，浑身力量聚集到手中龙枪之上，宛如按在弦上蓄势待发的箭矢，不知何时便会激射而出，撕裂虚空。

听着佩姬的称呼，中年男子缓缓皱眉：“你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叔叔的吗，佩姬？你从小学习的礼仪与教养，难道都随着这几年的武技修行丢掉了吗？”

“从你背叛波尔蒂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认为你是我的叔叔了。”

佩姬毫不客气地回道。

“背叛？你管这个叫背叛吗？我亲爱的侄女，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让代尔摇了摇头：“我从未背叛过波尔蒂这个姓氏，甚至我自己便是黑龙血最忠实的支持者。到目前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这个家族考虑。”

“用一场无谓的战争消耗家族的力量，这就是你为家族考虑的方式吗？”

佩姬反问道。

芙维尼娅的评价更不客气：“那些三流小说家笔下的反派都会用这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

让代尔看了芙维尼娅一眼，大小姐毫无畏惧地反瞪了回去。在看到少女那双红宝石般清澈纯粹的眼眸时，让代尔很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移开视线，似乎不打算关心这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

“你什么都不明白，佩姬。”

让代尔淡淡道：“这场战争的目的与性质，从一开始就与你们所想的不一样。”

“与其称之为战争，我更愿意将其称为清洗。”

“清洗掉这个血脉里污秽多余的那一部分，只留下最纯净最纯粹的黑龙血。”

“唯有如此，”声音低沉而沙哑：“才能恢复这个姓氏往日的荣光。”

* * *

“为什么你会出现这里。”

艾兰多尔面无表情地问道。

明明是询问，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像是质问。

“和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样。”塔西克罗回答道：“你在寻找殿下的继承人，我也在寻找殿下的继承人，所以我们的命运因此产生联系，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就好像一千多年前，我们的命运因为那位殿下连接到一起一样。”

“这是两件事。”骑士语气严肃道：“殿下是殿下，小姐是小姐，不要用你所谓的命运将她们联系到一起，殿下不会高兴，小姐当然也不会高兴。”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分别强调的。”

塔西克罗耸了耸肩。

两人现在正走在波尔蒂家族的府邸内部，经过庭院往长廊走去，长廊尽头便是艾拿家主如今昏迷沉睡的房间。

沉默地走了几分钟后，塔西克罗忽然开口道：“拜龙教的事情，你应该有所了解了吧？”

“恩。”艾兰多尔点了点头：“赤龙帝的尸骸，在他们手中，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塔西克罗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笑容：“奥瑞克索尔那家伙，活着时跳得挺欢，死后反倒胆小了不少，甚至连和你一战都不敢，要是现在的红龙王知道了，一定会嘲笑他的吧。”

艾兰多尔没有理他，因为他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

“还是那么冷淡啊。”

塔西克罗见此，有些无奈：“好歹当初你逃出霍加斯高峰的时候，我也帮过不小的忙呢，现在更是被那些顽固的家伙赶了出来……”

艾兰多尔扭头：“你被古圣龙族驱逐了？”

“不算驱逐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自愿的，不然你以为，红龙王不出面，其他龙能拿我怎么样？”

“哦。”

艾兰多尔收回目光。

塔西克罗笑了笑，这件事就被他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艾兰多尔没有多问，他也不打算多说，而是继续刚刚的话题：“屠龙战役结束后，战死的龙帝尸骸都消失无踪，不止赤龙帝奥瑞克索尔一个。如果拜龙教真的掌握了那么多龙骸，将来也必定会再次召唤他们，像奥瑞克索尔那么怂……额，那么好说话的毕竟是少数，据我所知，星龙帝、耀龙帝和澜龙帝当初可是维持王朝高压统治最积极最坚定的几个，而且在你手下也吃了不少亏，万一拜龙教唤醒的是他们，事情可能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了……”

赤龙帝奥瑞克索尔在屠龙战役表现积极，仅仅是因为他喜欢战争罢了，对王朝采取什么样的统治并不关心。塔西克罗口中的星龙帝、耀龙帝和澜龙帝，才是对大陆凡人压迫最残酷的龙帝。

“那就让他们再死一次。”

艾兰多尔的回答毫不犹豫，溢着满满的杀机：“这一次，我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回归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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