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讨厌的家伙

让代尔带领的军队驻扎在莫雷格城外大约五百米远的地方，与城池相隔一片狭长的缓冲地带与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双方为了争夺莫雷格城的归属权——实际上也就是波尔蒂家族的权力，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爆发了数十次战斗，平均每天都会进行一次碰撞。受限于护城河的险阻以及高大的城墙，让代尔的军队迟迟无法攻上城墙，反倒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有的在战后被收拾走，有的却直接沉在了护城河的底部，成为了鱼虾的腹中餐。

下午时分，让代尔指挥军队，再度发起了进攻，莫雷格城守军则在阿尔贝尔的带领下反击。双方进行了一番交锋，各自丢下数十具尸体，叛军试探发现无法攻破后便果断退去，阿尔贝尔也没有下令追击。因为战后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此刻那些阵亡者的尸体还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风簌簌地吹过，满目肃杀与萧瑟，血腥气浓郁扑鼻，刺激着每一个人的五感，似乎就连空气都蒙上了些微的血色。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次短暂的交锋罢了，一个月来，类似的景象每天都会上演，战况最惨烈的那一天，护城河的河水几乎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这一场叛乱，已经造成了最起码两千人的伤亡，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波尔蒂领遭受重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战后，阿尔贝尔站在城墙上，望着眼前满目疮痍的战场，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面带倦色的士兵，有些无奈地皱紧了眉头。在他的指挥下，莫雷格城守军的伤亡并不算很大，起码比攻城的叛军要好，但由于孤立无援的缘故，物资的缺口很严重，而且现在家主卧病在床，让代尔来势汹汹，导致城内人心惶惶，士兵们的士气都有些低迷。

他可以把佩姬小姐正在回归路上的消息告诉这些士兵，这样他们的士气必将得到显著的增长，但一旦消息泄露，让代尔很有可能也会得知这件事，这样一来，佩姬的回归就会受到很大的阻碍。身为波尔蒂的家臣，阿尔贝尔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佩姬出现危险，哪怕此刻的莫雷格城已是危在旦夕。

不过，他不透露，不意味着让代尔就无法察觉。

……

叛军的大营内，让代尔独自一人坐着，皱眉沉思。

他所带领的五千士兵，鱼龙混杂，既有原先便属于他的私兵，也有知道他发起叛变后从领地各地来投靠的士兵——比如青藤要塞的士兵，甚至还有抱着荣华富贵美梦试图浑水摸鱼的地痞流氓以及罪犯……成分复杂，难以理清。但不管是谁，只要他愿意投靠，让代尔都来之不拒。

按道理来说，这样一支战斗素养极低的军队，对于莫雷格城的威胁是极小的，如果阿尔贝尔愿意的话，甚至可以主动出击将他们全数歼灭。然而现在的情况恰好相反，守备军被叛军压着打，缩在城内无法冒头，这一切都得多亏让代尔的指挥。

与专注于内政的艾拿不同，身为弟弟的让代尔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军事方面的知识，甚至在老家主在世的时候还有过偷偷跟着军队一起去剿灭强盗的经历。谁也没想到，他从小积累的这些东西，最终会在一场名为捍卫家族荣耀实则篡夺权力的战役中体现出来，并且是淋漓尽致。

在让代尔的指挥下，正面战斗力远逊于莫雷格城守备军的叛军成功把敌人压在城内长达一个月，如今，城内的物资大概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吧？士兵的士气、城里的民心想必也都是极为低迷，惶恐不安的。让代尔坚信，只要再围城最多十天，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莫雷格城，摘取自己的胜利果实。

虽说他的军队也死了不少人，但让代尔一点都不心疼，因为死的都是那些投靠他的地痞罪犯还有杂牌军，他精心培养的士兵损失并不大，甚至他还隐藏着另一只人数更少但也更加强大的军队，一旦放到战场上，绝对是可以一瞬间扭转局势的存在。

虽然，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似乎没有把他们放出来的必要。

但让代尔却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安。

他从今天莫雷格城守军激烈的反抗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阿尔贝尔这个人他很了解，毕竟是在他还未出生前便在波尔蒂家族侍奉的元老家臣，据他所知，对方应该是个很谨慎的人。如今莫雷格城陷入如此困难的境地，以他的风格，一定会收拢人手加强防御，以击退敌人为主，尽可能地减少伤亡。但今天这一战，阿尔贝尔的指挥风格却很强硬，面对潮水般涌上来的敌人几乎没有任何退避，直接指挥守军正面碰撞，哪怕损失惨重也没有丝毫犹豫。

这种果决在让代尔看来是极不合理的，除非阿尔贝尔想借此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莫雷格城上。换句话说，他在隐瞒什么。

到底，会是什么呢？

笃笃——

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子，让代尔半眯着眼，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问道：“红龙祭司大人去追杀佩姬，为何到现在还未归来？”

“……”

营帐内空无一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就像在询问空气。

不过，营帐之外，却恍惚传来了几声低低的咆哮。

——红龙大人有龙眼符文，又受红龙之魂庇佑，实力强大。

——区区凡人，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恐怕现在已被红龙所吞噬，连冥界都不得回归吧？

“是吗？”

让代尔喃喃道，而后唇角勾起了一丝不屑轻蔑的笑容：“一群被龙血腐化没有理智的怪物，又能懂什么？”

他起身往营帐外走去，同时下令道：“传令士兵，加大巡逻力度，扩大警戒范围。”

“发现可疑人物，直接斩杀。”

“从今晚开始发动总攻，三日佯攻，第四日攻上城墙，击破莫雷格城的防守！”

“逃避退怯者，”让代尔走到外面，阳光正好照下来，稀释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他站定，环顾四周，而后在士兵们畏惧的目光下，轻笑道：“死！”

无法继续等待了。

十天？不，他连一半的时间都等不及！

必须在第四天就攻下莫雷格城！

唯有让一切成为定局，才不用担心意外的发生。

……

莫雷格城。

小小的房间内，只开着一扇窗户，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扫除了房间内的阴霾。

正对窗户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披着白袍，用兜帽挡住了脸，手中拿着一副奇特的卡牌，在他两只手的食指上，两枚一模一样的银色戒环正反射着刺眼璀璨的光辉。

桌子上也放着卡牌，全都正面朝下，看不到图案，只能看到卡牌的背面是浩瀚的星空以及一只睁开的眼睛。

白袍的贤者伸出手指数了数。

“一，二，三……八，九。”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九张卡牌，分别象征过去、现在、未来；神界、中界、罪界；肉身、灵魂与意志。

将它们联系在一起，便能得到关于整个世界的答案。

当然，这是贤者自己的说法，实际上，这种特殊的预言术并不受广罗大众的认可，甚至人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过没关系，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贤者拉了拉帽檐，轻轻地笑了：“想看一下吗，你们的命运。”

“现在可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呢。”

他伸出手，将左上方象征过去的卡牌翻开。

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贤者的手顿时一僵，随后他赶紧将现在以及未来的卡牌也翻开，但毫不意外，也是空白。

“映照不出来的过去，被刻意掩盖的现在，以及并不明确的未来。”

他的笑容变得无奈：“真是一如既往，是个讨厌的家伙。”

贤者又翻开神界、中界与罪界的卡牌：神界卡上是被迷雾遮掩的七色虹桥，从中间被折断；中界是凡人俯首称臣，供奉巨龙雕像视为信仰；罪界是被冰霜覆盖宛若冰河世纪的景象。

“龙和古巨人，啧。”贤者若有所思：“拜龙教的人可真会玩。”

他又翻开肉身、灵魂与意志的卡牌：肉身是被黑龙缠绕，血液燃烧赤色火焰；灵魂是于火焰中淬炼澄净，百折不挠；意志是如山岳般高大，永不言弃。

“百锻龙枪圣玛尔达，弑杀了暗龙帝杜瓦莱茵的不详之枪，终有一天，也会被人掌握住你的力量。”

“看来前路无忧，唯需注意的是隐藏在幕后的人们。”

贤者微微扭过头，望着窗外，只见天穹澄澈，阳光明媚。

“当初，龙之七王死了六个，龙骸失踪，只有你还活着，带着末裔龙族远逃海外。”

他呢喃低语：“现在，拜龙教对百锻龙枪圣玛尔达的持有者下手，赤龙帝的龙骸也出现在他们手中。”

“可不要说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

他嘴唇张合了几下，似乎说出了某个人的名字。

只可惜，声音太小，被风吹走，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并不知道。

……

远方，艾兰多尔忽然抬起头，目光深邃。

“怎么了，艾兰？”

芙维尼娅见此，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小姐。”

骑士平淡地摇了摇头：“想起了一个讨厌的家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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