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死去的岁月

龙帝的咆哮惊扰了森林。

狼母之森平静了近千年，今天却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猛烈的冲击，无数飞禽走兽惊慌失措仓皇而逃，疯也似地往森林外涌去，其中就包括了原本统治着狼母之森的狼兽群。

森林外的城市，人们不清楚其中缘由，还以为狼母之森内的狼王终于按捺不住凶性，欲侵略文明的国度，连忙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接兽潮的冲击。

若他们知道这动静是由一个人引起的，恐怕会很惊讶吧。

身处狼母之森内，芙维尼娅听到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时，第一反应是自己的骑士又惹出了什么事端。

为什么要说又呢？

少女摇了摇头，把多余的想法甩出脑海，用紧张的目光盯着未散尽的烟尘。

就在刚刚，远方传来的咆哮声落下的那一时刻，被佩姬一枪抽爆了眼球，倒在烟尘内生死不知的狼王竟好像共鸣一般，也仰天发出一声长嚎，嚎叫声尖锐刺耳，又夹杂着无边无际的痛楚与怨恨，令人觉得他一定又要搞出什么事情来。

随手甩出几团金红色的圣焰试探，但飞入烟尘后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狼王的巨口吞噬了一般。

这样，在烟尘没有彻底散尽前，他们根本看不出对方的情况究竟如何。

就算想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也还心怀顾忌。

而且，现在佩姬的情况也不算好。

芙维尼娅瞥了一眼身后的少女，看到她已经涨红了脸，用双手死死地抓着龙枪，但龙枪还是在一点点缓慢地往地面坠去。与此同时，枪尖上暗红色的符文也在逐渐变得暗淡，大概，等到龙枪坠落地面的时候，这枚符文也会彻底熄灭吧。

佩姬死死地咬着牙，用全身力气支撑龙枪的重量，尽管身体各处都传来剧烈的痛楚，但她依旧倔强地不肯放弃，少女心中清楚，自己刚刚能一枪抽爆狼王的眼球，将他打得那么狼狈，都是多亏了龙枪上这枚暗红色的符文。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这枚符文熄灭，是绝对做不到的。

——拜托了！

少女的下唇被咬出了丝丝鲜红的血迹：

——我需要你的力量！

她向龙枪祈求，倾述自己的期盼。

但没有用，万事万物，皆有其固定的归宿。

没有坚定的意志，便不足以拥有强大的力量。

龙枪缓慢而坚定地垂下，芙维尼娅与佩姬的家臣们都紧张地望着她，一时间甚至忘了狼王的事。

佩姬只感觉手中的龙枪越来越重，宛如山岳一般压在自己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维持身体的平衡都很难，更不要说是彻底掌握这股力量了。

她所站立的地面，正在缓缓凹陷，就像地面也无法承担龙枪的重量一般。

与此对应的，体内的血液倒是越来越灼热，疯了似的在四肢躯骸内流淌，最终汇聚在胸口那里，倒流着，一遍又一遍地冲击少女的心脏，每一次冲击都像海浪与礁石的碰撞，血液是汹涌的海浪，少女则像是礁石，始终坚定不移地立在原地，没有因碰撞而退缩。

耳畔恍惚传来了某些奇怪的声音，既像是血液流淌过血管的哗啦哗啦声，又好像猛禽的羽翼划过天空撕裂的风声；既像是战场上英雄们前仆后继厮杀的声音，又好像黑暗中凶兽狂野蛮荒的咆哮……

有什么被激发了，在少女的血脉乃至灵魂之中。

但还不够。

百锻龙枪圣玛尔达，以圣为名，拥有强大的力量，想要完全掌控它，自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除非，外力压迫。

“嗷呜！！！”

烟尘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狼嚎。

芙维尼娅猛地抬起头，却看到不远处烟尘已经完全散去，断了一条腿的狼王靠三只脚支撑屹立在大地上，他的头颅有一处诡异地凹陷了下去，右眼的眼珠更是消失不见，唯有血浆与黑色的污血染遍了眼眶与凹陷的头颅，这让他看上去比先前更加恐怖更加凶残，甚至，遭遇如此重创后，他的凶性与气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猖狂了。

更加引人注意的，却是狼王肋下那两个巨大的血色肉瘤，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刺激，那两个肉瘤正以恐怖惊人的幅度震颤着，其中好像孕育着什么诡异的事物，马上就要破茧而出，重现天日。

“……”

芙维尼娅看到那两个诡异恶心的肉瘤，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本能告诉她，那里面孕育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阻止……”

她低沉道，但还未说完便被狼王的怒吼打断了，一股腥臭的气浪迎面而来，撕扯着众人的身躯，令他们不禁闭上了眼，不敢直面狼王的愤怒。

芙维尼娅自然也闭上了眼，但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噗嗤”的诡异声音，如此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刺破了。

不妙！

糟糕的预感在少女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连忙睁开眼，不顾猛烈呼啸的气浪，往狼王的方向望去。

而后，便看到了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

“Keiniingahhestag（龙语：骑士）！！！”

一声咆哮，震撼天穹。

取回双瞳的龙帝目若赤星，燃烧着灼灼的怒火：他浑蒙混沌的脑海已彻底清醒过来，那些久远的记忆涌现，使他轻而易举地把眼前渺小的人类与一个可恶的存在重合到了一起，顿时，无法压抑自己蓬勃的愤怒，探出外界的龙爪毫不犹豫地抬起，投下巨大的阴影，在将骑士的身躯笼罩之后，狠狠压下。

龙爪裹着赤色的烈焰，那是怒炎龙族引以为傲的“怒火”，越是愤怒，越是强大。

此时，他的愤怒，已跨越万古，无法消磨，故威力也是前所未有，难以匹敌。

极有可能将艾兰多尔彻底碾压，焚为虚无！

“Dahenaztaghes（龙语：死吧）！！！”

巨爪伴随龙帝的怒吼落下，骑士面无表情，也不见丝毫动作，却仿佛有一缕风吹过，下一刻，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而后龙爪轰然落下，在骑士原先站立的地方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炽烈的“怒火”熊熊燃烧，将**在外的岩石与地面统统燃烧，化为了滚烫粘稠的赤色熔浆，顺着砸出来的坑洞缓缓淌下。

这是龙帝盛怒下的一击，甚至跨越了千年的时间，将千年前的仇恨与愤怒都携带了过来，即便是艾兰多尔，亦不敢莽撞相抗。

一击不中，奥瑞克索尔想要追击，却发现自己还有大半个身体被限制在龙眼符文内，便挣扎着想要彻底脱离符文的控制。他一挣扎，带来的动静不亚于天崩地裂，整个狼母之森都开始剧烈颤动，地面上崩裂了一道道深邃的裂缝，古树与岩石被这些裂缝吞噬，转瞬便消逝不见，有的地方甚至崩裂出了近百米高的断层，若不加控制，任苏醒的赤龙帝继续下去的话，狼母之森迟早会被摧毁。

“奥瑞克索尔！”艾兰多尔见此，一挑眉，语气严厉道：“你最好收敛一点。”

“已逝去的灵魂再度归来，本就是法则不容许的事情，你还如此肆意妄为，难道想为现在的龙族带来灾难吗？”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却很清晰地传入了赤龙帝耳中。

后者身躯微微一僵，挣扎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茫然地望了一眼四周的景象，发现并非记忆中熟悉的地方后，他缓缓低下头，燃烧的赤色眼瞳中倒映出艾兰多尔的身影：“Keiniingahhestag（龙语：骑士）。”

“Wohesenraheninsettaghesinset（龙语：此乃何处）？”

声音浑厚苍茫，出口的语言古老沧桑，带着远古族群特有的骄傲——以及警惕，对“艾兰多尔”这个人的警惕。

“狼母之森。”

艾兰多尔平淡道，虽然是与曾经的龙帝对话，但他并没有使用龙语。龙族身为古老的种族，自然不会不懂得大陆的通用语，他们不使用通用语交谈，只是出于强大种族特有的骄傲而已。

过去一千多年来，通用语发生了一些改变，但并不大，只是融入了龙族的一部分单词而已，身为龙之七王其中之一的赤龙帝，奥瑞克索尔不可能听不懂。

眼前的红龙听到骑士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他并不记得大陆上有叫这个名字的森林，而且，在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前，他们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位于大陆南部的荣耀野才对，为何他会忽然来到这名为狼母之森的地方？

以及，战争呢？

为何不见了他的部下，也不见了起义军的身影，独独剩下眼前的骑士？

……

无数谜团萦绕在脑海里，让奥瑞克索尔有些茫然。

纵然身为龙帝，亦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艾兰多尔见此，不禁轻叹了一声：“别想了，战争已经结束了。”

“现在，已是千年之后。”

“而你，已经死了。”

语气平淡，毫不避讳龙帝已死的事实。

红龙祭司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生怕艾兰多尔激怒了苏醒的龙帝。

然而，奥瑞克索尔听罢，却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眸间跃动的赤色火焰陡然间黯淡了许多。

“Zuukeiniotwo（龙语：原来如此）。”

语气不复之前的力道，甚至有点虚弱，给人的感觉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奄奄一息：

“Zuulosdahinen（龙语：此身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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