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骑士的身份

化身为红龙的男子自高坡上一跃而下，气势汹汹地朝着艾兰多尔袭去，宛如一道血红色的旋风，一瞬间掠过了遥远的距离。火海中于是有烈焰翻涌，嗤嗤的声音似熔浆侵蚀了岩石与地面，灼热的火雾翻腾缭绕，凶恶的黑影撕开雾气，庞然狰狞的巨爪朝着骑士的身影扼抓而去，目标直指他的胸口，欲将他的心脏彻底撕碎吞噬！

腥臭的风呼啸，像是从男子的巨口中吞吐而出，充斥着死亡与恐慌的气息。

面对着要将他撕成粉碎的这一击，艾兰多尔面色却依旧平淡，不曾有丝毫改变。

他缓缓抬起手，神色无喜无悲，只是如此平淡地对上男子的龙爪，仿佛自信可以轻易地挡下这一击，所以既没有以自己的盾牌抵御，更没有催动符文的力量。

男子见此，猩红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愤怒，但又很快褪去，变为了讥讽与嘲笑。

他心底在嘲笑眼前的男子，居然如此不自量力，想以肉身的力量对抗巨龙之血强化过的体魄。

难道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已经消失的神族与古巨人族外，唯独巨龙一族的肉体最为强大，甚至足以搏击海啸直面雷霆，与凡人望而生畏的天地伟力互相抗衡吗？

凡人之躯对抗巨龙之躯，便是以卵击石，绝无幸免的可能！

怀着这样的念头，男子坚定不移。风声在狂涌在呼啸，骑士的手与男子的龙爪愈发靠近并即将碰撞在一起，龙爪粗壮锋锐，闪烁着猩红的寒芒，骑士的手却瘦弱白皙，看不出一丁点的力量。

哪怕单从外表来看，碰撞的胜负似乎都已经确定。

男子被龙首面具遮掩的脸上浮现出残酷的微笑，好像已经看到了眼前的人类骑士肉身被撕成粉碎的景象，并因此感到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阵的悸动——为血的洗礼以及肉的献祭。

他微微抬头，血红竖瞳锁定了骑士的脸庞，试图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丝的惊慌与胆怯。

然而，没有。

那一瞬间，他对上的仿佛不是人的眼眸，而是一片深渊——深邃、幽远，黑暗得看不见任何景象，只能模糊感应到一种远古蛮荒的气息在蠢蠢欲动，好像有一头凶兽潜伏在这深渊之中，正待破开黑暗降临人间。

灵魂深处的悸动越来越强烈，甚至逐渐有喷涌而出的趋势，男子的心猛然间一跳，意识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就在此刻，就在此处，面对艾兰多尔平静深邃的目光，他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预感：

自己灵魂深处的那种悸动，并非因为巨龙之魂即将得到血肉供奉而兴奋激动，而是因为……他在害怕！

在恐惧、在畏缩、在——逃避！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预感产生的一瞬间，男子下意识否定。

伟大的红龙如此强大，他的力量是世间至强，他的威势是凡人无法阻挡，面对这些蝼蚁，红龙无需胆怯更无需逃避，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他如此安慰自己，甚至可以说试图说服自己。

但没有用。

红龙之魂传来的悸动，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大。

而此时，他与艾兰多尔，也即将碰撞到一起。

望着骑士迎面而来的手掌，尽管看起来如此白皙瘦弱，但男子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小觑了。他试图移开自己的目光，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了，骑士的手掌宛如一片旋涡，牢牢地吸住了他的目光，让他无法移开一时半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手掌于自己猩红的竖瞳中越来越近，越变越大，以至于投下阴影盖住了整个眼瞳，盖住了……整片天穹！

“轰！！！”

碰撞如期而至。

巨大的轰鸣声宣泄向四野，掀起的气浪卷起了地面上灼热的砂石，甚至要把凯旋广场的雕像也掀翻；一道道热风化为肉眼可见的利刃，在战场上来回切割，撕裂了大地，撕裂了广场上饱经岁月沧桑的石砖，同时也撕扯着另一片战场上战斗的人们的肉体，逼迫他们不得不往后退去，尽可能地远离战场，避免被碰撞掀起的热风击伤。

“呼呼！！！”

风在呼啸，形成倒悬的龙卷，其间夹杂着猩红的烈焰；地面在颤抖，荒芜的土壤上裂开伤痕，地火喷薄而出，遮挡众人的视线。

“嗤——”

佩姬一枪挑穿了面前半龙教徒的心脏，黑色龙枪渴饮敌血，枪尖上游弋的暗红血光愈发深邃妖艳，几乎到了要活过来的地步。但此刻少女已无心关注龙枪的变化，她猛地扭过头，却只能看到一片被血焰龙卷与熔浆地火遮挡的战场，连天空都被染红，像是涂满了鲜血。这景象看上去如此恐怖震撼，不似人力可以做到。

“原始符文……”

少女喃喃道。

虽然她并没有感受到原始符文被催动的迹象，但毫无疑问，只有原始符文之间的碰撞才能改变天地的面貌，引起世间的变动。

不仅神秘男子的龙眼符文拥有媲美原始符文的力量，就连骑士艾兰多尔，也能驾驭这般强大无匹的天地伟力。

两人的碰撞，真正地超越了凡人的界限。

少女眼眸深处隐晦地闪过一丝向往与追求。

她也在渴求这样的力量。

在远古时代被人们称之为英雄的力量，庇佑一方城邦与国度，在神族与古巨人族的夹缝中争夺命运，也即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被他人掌控的力量。

是她如今最需要的。

佩姬的不远处，芙维尼娅同样放下了战斗，静静地看着眼前震撼的景象出神。

相比佩姬对原始符文力量的关注，她更关心的是这次碰撞的胜负。

尽管在她心底，艾兰多尔从来都是只有胜，没有负。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悄悄握紧了白银十字剑的剑柄，少女如此坚信，并等待着结果的到来。

唯有那些疯狂得失去了理智的半龙教徒没有停止战斗，他们此刻的内心只有杀戮与战斗的欲望，对其他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想献祭血肉与伟大的红龙。

趁着佩姬与芙维尼娅关注另一片战场的空档，他们试图反扑，改变战局。

然而，佩姬的家臣们联手，勉强将这些教徒的反扑抵挡了下来。

他们心中清楚，自己这一方的战场并非关键，艾兰多尔与龙首面具的男子之间的战斗才是关键，他们的胜负，直接影响着这次追杀与逃离最后的结果，进而影响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波尔蒂家族的生死存亡。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挡住。

“唯独此刻，不能后退！”

特里怒吼，带领其余家臣拼死作战，信念凝聚在一起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竟一瞬间把半龙教徒们的反扑给压了过去。

这似乎是暂时的，半龙教徒有龙血的力量加持，并非这些连符文力量都未掌握的人可以抵抗。然而，正当教徒们试图突破重围之时，另一片战场上，忽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不——！！！”

下一刻，宛如火山被巨人硬生生扑灭，偃旗息鼓，烈焰的龙卷凝聚最终消失，喷薄的地火恹恹渐渐熄灭，天地齐动的震撼景象伴随这一声哀嚎平息下来。

听到这声音，佩姬松了一口气，芙维尼娅脸上也浮现出果不其然的表情，而与此相对的，疯狂的半龙教徒们的动作却齐齐一滞：即便处于丧失理智的疯狂之中，他们依旧能听出，这一声哀嚎来自于他们最为敬畏的、教会六大龙祭司之一的红龙祭司。

即是那位龙首面具的男子。

他发出如此凄厉的哀嚎，毫无疑问只能说明一件事：

败了。

不仅是他败了或者他们败了，更准确地说，这一次的行动，也彻底失败了。

“千百年的大计……”火海中传来男子凄厉癫狂的笑声：“数十万人的献祭、数千千人的牺牲……如今将要毁于一旦！哈哈哈！！！”

“凡人、不！骑士、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火海逐渐熄灭散去，露出战场的景象，芙维尼娅与佩姬等人看到，荒芜开裂的大地上，化身红龙的男子半跪在地上，浑身浴血，狼狈无比。他有一只粗壮的龙爪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从肩膀处生生断开，伤口光滑，像是被利器切断，而后又被火焰焚烧，彻彻底底地消失殆尽。

一同消失的，恐怕还有红龙之魂所寄宿于内的力量。

与此相对的，艾兰多尔神情平淡地站在男子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一手持盾，一手悬在男子头顶，但却没有按下去。

男子的表情不见惊恐也不见畏惧，只有极致的疯狂，他脸上，也还带着癫狂到极致的笑：“你不是人、不是其他种族、甚至不是掌握着原始符文力量的魔兽！没错，你是比那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

“你、到底是谁！”

他死死地盯着骑士。

后者表情平淡：“这个问题，你问过许多次了。”

他原本不想回答，却忽然感受到身后有一股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的背部，心中不禁长叹一声。

“我是艾兰多尔，是人类，也是——”

他淡淡道：“芙维尼娅小姐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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