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恶堕的愚者

另一片战场上的战斗，艾兰多尔没有关心。

他的目光停留在龙首面具男子头顶的红龙之首上。

那双血红的龙瞳内，妖艳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以愤怒与仇恨为薪柴，烧灼出令人胆颤恐慌的磅礴凶威。

或许，即便召唤出龙首的男子亦不知道，红龙的目光为何如此愤怒憎恨。

但骑士因此想到了过往，想到了千余年岁月前那一幕幕的景象，彼时的战场上他持枪独立，为同伴们坚守最后的道路；猖狂的恶龙从天而降，吞吐不息的烈焰，他的眼神如此自高自大，充满不屑，而不是现在被他人驾驭所燃起的愤怒与仇恨。

“真是可悲啊。”

艾兰多尔低声道：“你现在的模样。”

便是恶龙，也是骄傲狂妄的恶龙，落到如今的地步，到底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自身的愚昧呢？

“唔吼！！！”

仿佛听到了艾兰多尔的呢喃低语，红龙之首忽然发出震撼天地的惊人咆哮，下一刻，滚滚的血燃烧，化作凶煌的焰袭来，席卷了整片天空，又朝艾兰多尔袭来，譬如一条从天而降的巨龙，张开巨口，要将骑士彻底吞噬。

火海汹汹，掀起赤色的浪潮淹没了滚烫的天空与灼热的大地，同时也淹没了骑士毫无防备的身影。

红龙的火焰越是愤怒，越是强大；此刻他的愤怒，大概足以燃烧整个狼母之森吧。

然而，龙首面具的男子并不会天真地以为，可以如此轻易解决掉对方。

他神情肃穆，凝目望去，果不其然看到，汹涌的火海之中，一个身影缓缓朝他走来，步伐不急不慢，淡然的姿态好像是在散步，而非身处激烈的战场。

四周燃烧的血焰，温度足以媲美火山之底的熔浆，于他而言，却只如拂面的微风，无需在意。

这幅姿态，惹恼了男子。

“装腔作势！”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下一刻，铭刻于眉心处的血色符文闪烁妖艳刺眼的光芒：

“红龙之瞳——”

男子高声喝道，仿佛是在呼唤某位古老的存在：“予我力量！！！”

话音落下，虚空一片震荡，好像一个玻璃杯被人激烈地晃动又摔破，刺啦刺啦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不断响起，划过人的耳膜，回荡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乃至传向更遥远的地方。

高空上，红龙之首忽而怒吼，下一刻，男子背后的空间被撕裂了。

那是一股无穷强大的力量，硬生生用蛮力撕开了虚空，露出了背后的另一番景象：

一双邪恶的眼眸睁开，眼眸之后同样是一片火海，只是更加汹涌也更加炽热，几乎让人以为那边的世界只有火焰的存在。

而在火海的更后方，还有一个庞然如山岳的巨大黑影，匍匐于烈焰之上。

他安静地趴伏着，宛若沉睡，但体内的力量却狂躁无比，无时不刻都在躁动，试图冲出来毁灭一切。

阻止了这股力量的是两条锁链，深沉得比黑夜还要幽邃的黑色，其上爬满了铁锈，表明已有很长的历史。这两条锁链分别贯穿了黑影的心脏与四肢，将他牢牢地锁在原地，动弹不得，也压抑了黑影力量的爆发。

任凭火海如何汹涌、烈焰如何旺盛，这两条锁链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连一点烧灼的痕迹都没有。

眼中的火海，火海之后的黑影，锁住黑影的锁链……一切看上去都如此诡异，透着邪恶的气息。

外界，血色汹涌的火海中，艾兰多尔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淡然地注视着龙首面具的男子。

从那双邪恶眼眸睁开的那一刻起，便有一股无形的威压似大山压下，压在了他的肩头，试图阻止他的脚步，让他不得再前进半步。

然而，艾兰多尔的停步，却不是因为这股威压的压迫，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停下而已。

骑士并不关心这名龙首面具的男子会用古怪邪恶的龙眼符文做些什么，显然这并非最重要的事情，因为妄图驾驭龙之愤怒的人，最终往往会反过来被龙吞噬；他只是仰着头，静静地打量着火海中被锁链锁住的红龙，沉默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

他摇头的幅度并不大，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微小的动作，哪怕此刻在与他激烈战斗的龙首面具的男子也不例外。

自然地，更没有人知道这一摇头的意义是什么了。

“龙眼之邪……”

摇头之后，骑士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龙首面具的男子没有将艾兰多尔放在眼中，他以为骑士已经被原始符文的力量镇压在原地动弹不得，于是更加肆无忌惮，高举双手，以狂热的目光注视头顶的红龙之首：“伟大的红龙啊！”

“吾乃迎接汝等归来的教众，代汝等统御万民的祭司！”

“根据古老的契约，吾要求汝给予我力量！”

“作为回报，吾会为你献上祭品！”

“——无上强大、足以令汝等满意的祭品！”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火海中的艾兰多尔，目光森冷而轻蔑，显然，他所说的“祭品”便是指艾兰多尔。

在他看来，胜利似乎已是囊中之物。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只有他知道何为古老的契约，也只有他知道红龙能给予他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早在千余年前，屠龙战役结束后的混乱时代，他们就开始布局，最终才得到了六枚如此强大、足以镇压一切的符文。

它们的力量之强大，岂止是原始符文可以媲美，在他看来，那应该是远远超出了原始符文力量的存在，所以，他们将其称之为：

龙眼符文。

“看好这强大的力量吧，凡人！”

男子低低喝道，下一刻，那双巨大邪恶的眼眸忽然有了动静，其眼中燃烧的火海里，原本锁着庞大黑影的那两条锁链忽而有一端猛地激射而出，撕开虚实界限，跨越了时空的束缚，降临于现世，并在一瞬间狠狠地刺穿了男子的心脏与四肢，将他的身躯牢牢锁住，如同缠缚着将要受刑的犯人。

火海中的黑影似乎被外界的动静惊动到，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充满怨恨与愤怒的眼眸，与周遭的烈焰一般灼热炽烈。

下一刻，黑影张开巨口，现出獠牙：

“吼——！！！”

磅礴震撼的咆哮声响彻天际，无边无际的血色烈焰缠绕着两条锁链，顺着锁链不断地注入男子体内，与此同时，他头顶的红龙之首亦是飞下，落在男子身后，张开口，狠狠咬下，锋锐的獠牙顿时刺穿了男子的肩膀，深深地扎入了他的体内。

原本是寒芒闪烁的獠牙，也在同一时刻泛起了猩红的血光，这血光和锁链上的烈焰一般，也源源不断地汇入了男子的体内。

艾兰多尔看得出来，这大概就是男子提到的“红龙赐予的力量”，只不过，这种赐予力量的方式太过邪恶残暴，对于被赐予者来说，绝对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折磨。

“啊！！！”

被锁链刺穿、獠牙扎入的一瞬间，男子发出了痛苦的喊叫声，即便戴着面具，依旧能想象到他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与此同时，他的脖子与双手青筋冒出，四肢上的血管也一点一点地鼓大，到最后甚至宛如一条条蛇一般缠绕着男子，看上去极为诡异。

头顶的龙角开始延伸，口中的龙牙更加锋锐，龙爪变得粗壮，龙鳞颜色更深似染了鲜血……在红龙力量的帮助下，男子越来越接近于龙，除了某些地方依稀可以看出一些人的模样外，他看起来已经和一般的龙族没什么两样，只是没有龙翼无法飞行，身躯也没有真正的巨龙那么庞大而已。

如果说其他教徒的龙化称之为半龙的话，那么，龙首面具的男子，毫无疑问是真正的龙化。

更加接近龙的存在，更加强大，也更加……令人厌恶。

“注入龙血，舍弃人身，自甘堕落，化为恶龙。”

火海中，骑士的目光逐渐冰冷：“何等愚昧。”

他忽而迈步，走向龙化的男子。

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坚定，亦如此决然，从中甚至透露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决意。

——既然有了化身为龙的觉悟。

——自然也要做好被人灭杀的准备。

他的目光，毫无疑问是在这么说的。

“……”

恶龙化的男子对于艾兰多尔此刻无视了红龙的威压有点愕然，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即便能够忽视红龙的威压，在他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这个愚蠢的人类骑士终究只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如此自信的他冷哼一声，绷断了身上的锁链，红龙之首同时化为血色的烈焰注入他的体内。下一刻，粗壮的龙爪扼抓地面，男子从高坡上一跃而下，纵身跃向火海，龙首面具之后，那双邪恶猩红的竖瞳，死死地锁住了艾兰多尔的每一步。

呼啸而过的烈风分开了汹涌的火海，从天而降的男子仿佛真正的恶龙，要为世人带来毁灭：

“忏悔你的罪恶吧！”

“凡人！！！”

怒吼震震，龙的咆哮，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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