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寻人启事⑤

“抽烟吗？”临时制品对桥先生的神出鬼没毫不在意，他斜靠在路灯上，右手上下晃荡了一下就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黄色的海绵过滤嘴暴露在空气里，动作干脆利落又帅气，录下来做成gif估计有不少人会尝试学习。

“不抽。”桥先生西装革履的站在临时制品一米开外，表情如白天那般没两样，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尼古丁对身体不好。”

“就你这体质还担心尼古丁？”临时制品一愣。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说这话只是给我拒绝你的东西找个理由，你就当真的听。”

“哦哦哦成。”

“所以。”桥先生盯着临时制品的脸“你准备怎么让我放弃去弄死秋云的打算。”

“呋——你本来就不会弄死他。”临时制品吐了口烟，把场上逐渐清晰的画面重新变得模糊不清“你是一个注重现在和紧盯未来的人，所以你只会去做一些事弥补过失而不会呆在原地无能狂怒。”

“你好像……很了解我？”

“我刚刚说过了，我只是一个人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年人，随时操心着工作问题担心上头任务，只是刚好，认识一个知道很多事情的人。”临时制品虚捏食指和拇指，以表明自己真的是刚刚好“祂在出门前把所有要注意到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当然我也知道你想惩罚一下秋云让他不要这么搞事，所以我这不就给他了一个好去处吗？”

“学院岛。”桥先生若有所思。

“对。”临时制品对于桥先生从自己和秋云谈话一开始就在现场的事实没有任何诧异。

“所以抛开这件小事来聊聊重点。”

“你讲。”

“在讲这件事之前我得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议会外勤人员1101号，检寮的‘临时制品’。”临时制品脸色稍微变得严肃了一些“你知道检寮是什么吗？”

“这我还真不清楚，只是知道有这么组织，要是你不说我都不知名字。”

“猜猜嘛，猜猜又不花钱。”

“听着像某种检察机关？”

“嗯……不全对，再猜猜？”

“不猜了。”

“行吧”临时制品耸耸肩，这个简单的动作放在他壮硕的身体上显得分外有视觉冲击，就像一头熊在蹭树一样“整个议会是个科研机构，十三位议长各司其职管理一部分功能部共同组成议会。”

桥先生点点头没说话，示意临时制品继续。

“本寮分为两部分，一是检，二是罚，由两位议长共同管理，而我的上级也就在其中一位议长麾下，而这位仁兄正好知道的事情比较多。”

“嗯……所以？”

“议会现在遇到了一些小麻烦，罚寮的战斗专员全部出去了，现在整个组织就没剩几号人，外勤基本全是我在负责，现在当真是忙的焦头烂额不然也不至于让秋云去找人帮忙。”

“你把这些事告诉我真的没问题？”桥先生一翘眉毛。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这些信息基本都是半公开的你要是能进议会官网你去‘公告板’那个栏里都能翻到。”一米八快一米九的汉子把胸膛拍的震天响活像一只求偶的黑猩猩“我就这么说吧，这世上能不靠本部引入靠自己找到本部位置的人根本不存在。”

“人不行……”桥先生若有所思。

“对。”临时制品一拍大腿“和妖怪有关，我们没有应对妖怪的经验，想要从零开始培育对妖人员太麻烦，而且以现有条件来说难度太高所以就来取现成。”

“现在检寮里大部分都是文职人员，像我这样纯粹的普通人战斗力都能进前十，想要面对妖怪并取胜根本不现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点意思，所以你想说的就是这个？让我来帮你们对付妖怪？”

“不，这不劳你亲自动手，你只需要提供一些简单的素材就好，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一点‘三岛’的事。”

“可以，你说。”

“桥先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位。”临时制品虚起眼睛“狐狸的妖怪。”

。。。。

现在接近晚上十点，秋云依旧没有朝学校方向走的意思。

他不用回宿舍，前不久在校区不远处租了间房子，作为一个学生，秋云当然是没有资金去租下三室一厅的整个住房，租下的仅仅是其中的一个房间，现在这样的民宿越来越多，为了方便出租，各个房间门上还装了电子门锁，就算你忘带钥匙也不用去和房东汇报。

秋云所在的大学并不禁止学生在外租房住宿，而他与舍友之间相处又并不怎么融洽，和辅导员商量之后便搬出了学校。

说实在的，让辅导员同意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次班会都要强调一遍的安全问题就不说了，最让辅导员感到麻烦的是独居之后的出勤率，那找人可没有在学生宿舍方便。

好在秋云前几个学期一向履行自己做学生的责任，课程一节不落，就算与老师三观不合意见相左也不会斗气翘课，最多在后排打瞌睡玩手机什么的，好说歹说死缠烂打下才终于让辅导员点了头。

好消息是他以后不用去理会如雷鸣般的呼噜和隔壁的一个月才洗一次澡的异味，处理一些生理问题的时候也不用光看画面不听声音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的动作幅度。

坏消息是还没有想到坏消息。

而他所居住的小区正是白天带着於兰找到桥先生的那里。

“哼哼哼。”刻意的在小区空地上都了个圈子，小心翼翼的透过没有灯光的玻璃窗确定了桥先生不在，秋云发出了轻松的哼哼声。

坐着电梯飞快的爬到自己所居住的楼层熟练的拿出钥匙开门。

路上把塑料袋挂在手臂上拿出手机翻了翻消息，点开qq，看着班级群里被蓝色圆圈包裹的+1，想也没想就点了上去。

“收到谢谢。”的冰冷字符回应了班委的通知，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随着大门打开，淡淡的甲醛味飘入秋云的鼻腔让他闻得有些上瘾，不由得又做了两个深呼吸。脱下鞋瓷砖冰冷的触感透过袜子顺着皮肤攀上全身。

“呀！秋云回来了！”

说话的是一位少女，少女肌肤雪白，长长的密密的头发拖到地上，正头朝下躺在沙发上背打游戏，一条大大的狐狸尾巴依靠着沙发靠背，听到开门声后抬起头来。

“嗯，我回……”秋云话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东西惊了个呆。

“快快快，我饿死了。”

四只眼睛在少女脸上一闪一闪露出狡黠的光芒，显得诡异又妩媚，那是“微型战争”后留下的创伤。

“这是什么……”秋云指着摆在茶几上那条巨大的鱼，一只体长超过1.5m目测体重在70kg的蓝鳍金枪鱼躺在茶几上，死不瞑目的看着秋云，在它身侧水渍还未干，看上去像刚捞回来的。

“金枪鱼啊，没见过吗？”

“只在水鲜市场见过切完包装好的，这么一大坨的还真没见过。”秋云啧啧称奇。

“哦，那你会做吗？”

秋云关上门摩挲着下巴琢磨道“这玩意儿……能炒吗？”

“不清楚诶。”少女回道“我只听说过生鱼片。”

“要不吃点别的？免得做废了？”

“也好。”

嘴巴上说着其他的其实就是泡面，跑到现在秋云早就饿的不行实在不想去洗菜。

“对了。”秋云翻着抽屉的时候突然抬起头“你不是被桥先生困在这里了吗？怎么还能出海打鱼？”

“哼哼哼。”少女骄傲的把手交叉在怀里，大尾巴在沙发靠背上晃晃悠悠沙沙作响“这可是我的地盘，就算足不出户使唤一两个小妖帮我带点海鲜还不是轻而易举，就算身缚在此也无所谓。”

“哦，你牛逼。”秋云对少女的统治力有了更高的认知。

这间屋子是少女的，这栋楼是少女的，这座城市是少女的。

秋云对这句话理解更深了一步。

啪，他按开饮水机的加热开关。

“对了对了，狐狸大人。”

“什么事？”

“你知道学院岛是个什么地方吗？”

“诶！”少女突然精神起来，整个人翻了个圈“我一直想去那里玩！你要去吗？”

“所以学院岛是个景点？”

“当然不是啦，如果是景点的话我肯定早就去过了。”狐狸大人撇撇嘴

“那么它是……”

“是座对外封闭的人工岛啦，学院岛、科研岛、实验岛，并称三岛。”

“这三连在一起？”

“那倒没有，科研岛和实验岛连在一起，学院岛单独一处，学院岛本来是1886年由上上上上好多任桥先生联合世界各地的除妖机构共同打造的专门针对妖怪的监狱。”

“卧槽。”秋云没忍住，也不知是在感叹年份还是感叹上好多任的桥先生居然有钱造监狱。

“后来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战后世界经济不景气没那么多资金供养监狱里的妖怪和看守就作废了。”

“这帮人徒手造岛都能做到，结果倒在一场经济危机？”秋云目瞪口呆，觉得自己的思维在超（越）现实和超（级）现实之间来回翻腾。

“毕竟除妖师也是人嘛，人都是要吃饭的，你难道真相信世界上有辟谷不成？你没看见像我这样的大妖怪也是一日三餐餐餐不少。”

“我一直以为你是闲的……”

“总之，一直荒废到1960年被一家企业收购后改造成现在的学院岛。”

“那它教什么呢？也是数理化生？”

“呼呼呼呼呼。”狐狸大人眯起眼睛，四只眼睛盯着秋云“不☆告☆诉☆你☆”

“……”

“反正你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狐狸大人侧躺在沙发上，用手撑着脸“去之前记得叫上我啊。”

“可是你不是被……”

“本姑娘狐妖自有妙计，来来来，耳朵伸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你到时候这样……”

……

吃饱后秋云独自回到房间。

后脑砸在床单上的一瞬间产生了失重感。

房间里很安静，门缝里传来少女ns里的游戏声音，从不断传来的噗铃噗铃声，秋云判断这是在玩splatoon。

安静的时候就容易瞎想，一个人的时候更是如此。

秋云看着天花板，思绪往更远的地方飘去。

他想到两年前在名列前茅的班级成绩中尚有一种自己是天才的错觉，在网络上和人接触多了以后愈发觉得自己无知，这份沮丧慢慢变成自暴自弃。或许和舍友吵架时也是抱着这样推卸责任的想法，在以后自怨自艾时还能用来麻痹自己。

“并不是我不想努力，都怪周围的环境让我变得颓废。”

有时候真希望生活中出现一些变化，好事坏事都可以。

不论是突如其来的车祸还是早有预谋的暴动他都有信心在其中扮演好不幸的受害者这一角色，瑟瑟发抖的身体和惊恐扭曲的表情都有自信毫不犹豫的展示出来！

但他指望的碾死无数小说主人公的卡车司机十分遵守交规，禁枪的法治社会下也没有抢银行，就连独自一人夜晚出门也没有遇见抢劫的强盗，世界大战也没有爆发。

这个世界真是让人绝望的和平，秩序井然到不给他这样的投机取巧之辈一点推诿责任机会。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思维不好，但是如果人人都那么阳光向上，谁来衬托他们的不凡呢，所以决定牺牲自己，变成无数愚蠢透顶、消极厌世、半死不活、恶俗无耻的生命中的一员。

直到意外真的发生了。

他想到两个月前那场人数稀少但残酷依旧的微型战争，倒塌的楼房，破碎的人体，流出的鲜血，非人的嘶鸣，刺耳的爆响，呛人的空气，飞溅的泥污，虚假的自己，倒映的世界，光怪陆离的场景，然后在这样的场景中他和狐狸大人的初次相遇。

他想到一周前狐狸大人看见自己时的惊喜，有钱真好啊，想着狐狸大人毫不犹豫的挥手带自己回家，在知道自己面临经济危机时的慷慨。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慷慨和狐狸大人的友好印象才让他很难拒绝妖怪对他的请求。

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份担忧，他不知道为什么狐狸大人要对他这么好，就因为和自己在微型战争中站在同一阵营？每当这种时刻总会没来由的恐慌。

但他总是强迫自己不去往那个方向想，刻意的不去揭开谜题。

他想到中午遇到的於兰，兔子的眼睛好红啊，是因为白血病吗，还是妖怪的体质不同呢。

他想到刚刚那个被他喂了花的同龄人，要是没死两人或许会很有共同语言吧，但是他不死要怎么把小铃救出来呢？在昏迷前陈一会想什么呢，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背叛了我！或者，为什么会这样？或者，我下次绝对不会带陌生人进家门，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呢？

怎么样都好啦，至此十术之一的“界”算是彻底失传了吧。

这算文化遗产吗？

就这样，他不断的回想着。

终于，他什么也没想了。

“草。”

他大喊了一声。

“叫什么叫！吓我一跳！”狐狸大人的吆喝从门外传来。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吨吨吨的灌下红牛开始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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