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8）

空气泛着淡淡的白色，那是蒸腾的水雾。进入化道状态的威尔，体内的火元素正在急剧加速着反应，从他的身体里释放出来的大量热量，竟然使得周围飞舞飘零的雪花都化作了雨滴。

落雨如连珠般坠地，四面弥漫的都是雾气，高温溢散，谷地里白茫茫一片。

站在威尔面前的是最后一具死尸，遍地都是残骸，乌黑干枯的躯体七零八落的散落着，这宛如地狱般的景象看着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威尔猛地旋转，弯刀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雨水溅开成圆。

雪亮的刀刃从死尸的脖子上抹过，浓腥的黑血从伤口处溢出，暂时地悬停在空气里，仿佛浓墨漂浮在雨中，进而泼洒在雪地上。

死尸静止般的站在原地不动，直到片刻后，它的头颅才从脖子上分离，“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没有了头颅的残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无力的倒卧在积雪中。

威尔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得喘着气，他的双臂像灌铅了一样，无力挥动，而握紧在掌心的弯刀似乎有千斤重，根本举不起来，他太累了，双腿不断地打着摆子，眼前忽明忽暗，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去。像这样的战斗他只经历过一次，那是一次和小队外出的任务，他们遭受到了魔兽的埋伏，铺天盖地的魔物袭击向他们，每个不想死的人都举起了自己的武器进行反抗，但是最终能活着回到城区的也不过三四人而已，威尔便是这活下来的三四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体内的星辰力也开始逐渐的枯竭起来，威尔明白，那是因为他的生命力所剩无几了，若是再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下去，他迟早会化成漫天光雨，融入到这片天地当中。

可是就在这最为疲惫且又最危险的时刻，威尔突然寒毛倒竖，他拼尽最后一点意识奋力横移，一下就飞出去了数十米远。

可是大片的血迹依旧从他的身体中爆出，一柄晶莹如寒冰的长剑斩过，几乎将威尔力劈成两半，只差了一点而已。

还未等到他调整过来时，那柄长剑应声而来，威尔不得不举起手中的弯刀进行格挡。

刀剑相击，弯刀应声破裂。

惨叫声回荡在幽静的谷地中，威尔的弯刀裂成了无数碎片，如同一阵针雨四散甩落。威尔惨叫着跪下，双手颤巍巍地捧起脸颊，鲜血从手掌的缝隙中滑落。

恶鬼冷眼旁观，他信步闲庭地走上前去，冰剑在它的掌心中旋转，舞动起几缕剑花，仿佛是死神手握着收割性命的镰刀。

威尔无力地瘫倒在雪地中，刚才的那一剑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多亏了化道的力量及时保护住了身体里的重要器官，这才是威尔没有立刻死去，但同时也迫使他不得不提前退出了化道状态。现在的威尔真的已经丧失了最后还手的能力。

他听见地面上远远传来恶鬼讥讽的嘲笑声，尖利一如冰针。

“就这么结束吗······”

威尔想到。自己就要死了，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内心却十分的平静，仿佛是在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或许这就是塞雷爷爷所说的死亡前的宁静吧，老猎人曾经告诉过威尔，死后的世界是一片无垠的黑暗和亘古的虚无，世人都怕死，但其实死亡并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因为他们便是从黑暗中来到这个世界上，最终又要回归到黑暗之中，死亡不过是一场归家的旅程。

既然是要回家，那就没什么可以让人害怕的吧。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威尔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着一些遗憾，他努力的回忆着，想要搜寻出让他感觉遗憾的原因。

良久后，威尔的心中明了，原来是因为还有着一些愿望没有达成啊。他还没有让村子里的亲人们过上好日子，还没有谈过一场轰轰恋恋的恋爱，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去找跟自己同级的那个女孩表白，过去因为自己出身的原因，让威尔总有种自卑感，面对心仪的女孩他向来只敢远远地观望，没想到现在他再也没有机会跟那个女孩表露出自己的心声了。

“死不要紧，村子里的大家该怎么办啊······”

是啊，若是这个恶鬼走出阴山，那么首当其中的就是生活在阴山脚下，卡恩村的村民。村子里大部分的青壮年男子都到阴山里面来打猎了，只剩下了老弱幼儿留守在村子里面看家，这些村民没有丝毫的战斗力，面对上恶鬼他们的下场无疑是死亡。

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儿刚刚学会说话，自己还抱过这个小妹妹，还听她见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甜甜地叫着自己哥哥，但是她，他们，马上就要死了，恶鬼很快就会赶到卡恩村的，大家都活不下来。

一想到这里，威尔就感觉到一阵揪心的痛，可是他现在倒在阴山的雪地上，自己就要死了，不能回去给大家通风报信了。

“要是有英雄就好了······”他轻叹一声。

威尔想起来在小时候，每当夜幕降临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些关于阴山深处的恐怖传说，那时候他就会大吵大闹地惊醒早已经熟睡的塞雷，而这个时候塞雷会把他抱到怀里，给威尔讲述那些传说中的英雄的故事，并告诉威尔不要害怕那些怪物，因为会有英雄们出来击败这些怪物，拯救他们这些普通人的。

但是现在传说中的怪物就站在他们面前，那些英雄却并没有站出来保护他们，这让威尔的心中产生了不小的挫败感，塞雷爷爷说过那些关于英雄们的故事，原来都是假的。

恶鬼静静地站立在威尔身边，它缓缓举起手中的冰剑，水晶般的长剑折射着月光，凄冷而又尖利。

“芬里尔，上去咬它！”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却震动了整个山谷，仿佛是庄严的葬礼现场突然闯入了一群拉着风琴跳着踢踏舞的家伙，搅得现场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是谁······”垂死的威尔睁开了眼睛。

就连恶鬼也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将目光抛向声音的来源地。

一阵低沉的撕嚎声响起，那是恶鬼的坐骑，那匹早已经死去多时的骨马发出的哀嚎。这匹畜生刚刚还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现在它用蹄子不断的刨掘着积雪，没有血肉覆盖的头骨不住的朝着四周张望，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仿佛黑暗中有着什么摄人的生灵正朝着这个方向逼近。

就在这时，一个高瘦的巨大身影从黑暗中猛地扑出，它的前爪探向骨马，似乎是要把这匹畜生扑倒在地。黑暗中一对血红色的双眼闪闪发光。

骨马发出了哀嚎声，它被黑影扑倒了，并且扭打在了一起，然而那个黑影看上去太过高大，骨马并不是它的对手。

恶鬼猛地转身，这个从地狱中归来的不死生物似乎察觉到某种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另一个黑影霍然出现在雪地上，它的速度极快，只留下了一道模糊的身影，让人无法分辨其本来的模样。

恶鬼本能的将冰剑架在自己的胸前，摆出警戒的姿态，冰剑坚固无比，似乎能阻挡一切。

此时此刻，威尔在它的眼中已经算不上什么了，恶鬼的冰蓝色眼瞳中，只映出那个在雪地里高速疾驰的身影。

双方的距离还剩下不到十米，黑影突然腾空而起，他的手臂伸向后背，抽出了一柄长棍状物体，随后黑影猛地挥动起手中的长棍，一道道气刃飞驰而出，在雪地上留下了惊人的沟壑。大雪纷飞，泥土开裂，气刃笔直的朝着恶鬼冲去。

“风龙斩！”黑影大喝道。

气刃似乎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仿佛沾惹上一点就会被切成两半。但恶鬼纹丝不动，就在气刃撞上来的瞬间，它挥舞起手中的冰剑，与气刃硬憾在一起，谷地中顿时响起精铁碰撞的声音，细碎的冰晶从冰剑上绽开，朝着四周倒飞了出去。

这柄坚硬无比的长剑，竟然第一次受了伤。

黑影还没有落地，就已经有数道火花从他的左手指尖上飞出。这些火花看起来并不大，忽明忽暗，给人一种会即将熄灭的感觉，但是即便是专精于火焰系魔法的威尔，在看到这些火花的瞬间都感觉毛骨悚然，头皮发麻，他从这些火花上感受到了恐怖的能量。

爆炸声震耳欲聋，火焰冲天而起，将整个谷地映照上了火红色。由火焰构建而成的漩涡将恶鬼困在其中，火雨笼罩了那惨白的高瘦身躯。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在恶鬼还没有冲出火焰风暴时，黑影就已经落地了，他朝前一个翻滚，而后双脚在雪地上猛地一蹬，整个人宛如离弦之箭向前方射出。他架起手中的长棍状物体，这柄武器在火焰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威尔这时才看清楚那柄武器本来的面目，那是一柄近乎一个人身高的巨剑，正因为这柄巨剑过于的长，所以才会让威尔在第一眼就将其误认成是棍状兵器。剑刃上有着鳞刺凸起，仿佛是某种生物的獠牙。

巨剑一闪而过，将火焰漩涡一分为二，被困在漩涡中的恶鬼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道甩飞了出去，在雪地上连翻了几个跟头才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黑影快速上前，将不断咳血的威尔从雪地上扶起。

“你是谁？”威尔艰难地吐字道。他睁开双眼想要看看这个救了他的人长什么模样，却只看到了一对气势摄人的金色瞳孔。

那是一个与威尔年纪相仿的少年，看起来才不过十六岁，年轻的面容还透露着些许稚气。但是当这个男孩张嘴说话时，他的语气中却有着君王般的意志。

“不要死！”

金色的液体顺着威尔的嘴唇滑进到他的身体里，不知从哪里来的暖流顺在血管在威尔的体内流淌，剧痛感也一消而散，而威尔身上那道被恶鬼用冰剑劈开的血淋淋的伤口也在快速的愈合。

那些金色的液体竟是是少年血液，少年割开了自己的手掌心，将流出的金色血液喂给了即将死去的威尔。少年的血液似乎拥有着惊人的功效，它唤醒了威尔的身体机能，就连刚刚在化道状态时失去的生命力也被快速的补充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张口问道。

“我，我叫威尔······”

“威尔吗，你做的很不错，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再见到威尔的性命已经没有大碍后，少年动作轻柔的将他平放在雪地上，随后少年缓缓起身，他拔出插在雪地里的巨剑，一步步走向恶鬼。

火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将少年的背影拉的修长。在威尔看来，少年的背影宽阔坚硬，仿佛是一座高拔的大山，让人充满了安心感。

他似乎跟塞雷爷爷讲给自己的那些英雄故事里的英雄们一致，威尔的心中顿时血气涌动翻滚，他紧紧地盯着少年，神色激动的问道。

“英雄······你是英雄吗！”

“英雄？”少年的身形一怔，随后他洒脱超然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谷地。

“我可不叫什么英雄，叫我尼德霍格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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