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晚九点四十分,夏魂生国瀛户京南部郊区,天地本总府。
化一法总府是化一法的中心,是掌门居住处,总研究院、总图书馆所在处,以及该化一法的高等院所在处。由于占地面积大,一般各国都选择在郊区建立。虽然府址可能变动,但新地址一般也是郊区。
郊区人本就少,再加上夜晚天地本总府有十点后停止来访的规矩,此时周围静悄悄的,偶尔有车开过,蝉鸣声倒是格外的响亮。在这时,这辆来历不明的车就显得相当突出。
这辆黑色的轿车被四辆车包围着,速度不快,从西边的高速路出口驶来。从外看,车窗呈黑色,完全看不清里面。
车队在写着“天地本总府”的大石碑前停了下来。这石碑左右各有一道电动伸缩门,旁边是卫兵室,然后便是围墙。这道门是正门,宽几十米,门后是一条大道,亮着路灯,两边植树,路上零零星星走着几名教授和科研人员。
见到来车,一名左胸绣着“第一维和”四个篆字的门卫走出岗亭,道:“欢迎来到天地本总府。敢问客人怎么称呼?”
中间车上下来一位司机,走到后门处,拉开车门,走下来几名保镖,和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子。
他身高一米八左右,五官透出一股英气,胡子刮得干净,梳理过的黑发贴在脑门上,背挺得笔直,目光炯炯的视着门卫。
“陛下!”
门卫急忙深鞠一躬,道:“雏日陛下突然驾临,我们未经准备,请允许我代表全府向您道歉!”
夏魂生为二元君主制国家,君主掌握最高权力,自称为太阳神鸟的后代,尊称为雏日。这来者正是第夏魂生国二十代雏日九殿子巅。见到雏日陛下竟然只带这么几个保镖在半夜来到郊区的天地本总府,这门卫大感惊异。
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看了看面前这名卫兵,在他左胸处停留了一下。接着,他走上前去,将门卫扶起,道:“不必了。请问现在尹掌门有时间见客吗?”
门卫呆了一下,迟疑了一会,慢慢摇了摇头,道:“非常抱歉,由于最近 ‘千鸟翔’的研发收尾工作负担太大,尹掌门通宵赶工,在今天下午终于完成,而他也累的直接在战机旁睡了过去。因此,他恐怕不能见客。”
“那明天呢?”子巅问道。
“回陛下,最近一个月见客都需要预约,而预约时间在今天下午就结束了。我们非常抱歉,在八月十五日之前都不能见客。还请陛下开恩。”
“是吗。”子渊环视着四周,这天地本总府是这一块最亮的地方,周围都是荒地草坪,几个小区人也不多,灯光稀疏。
“连我都不行吗?”
听到这句话,门卫持枪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但还是道:“十分抱歉,未经预约,任何人不得入内。”
接着他另一只手放到背后,轻轻摁了一个衣服上挂着的仪器上的按钮。
子渊沉吟半晌,突然笑了下,道:“你们这些中盟派遣来 ‘支援’我们夏国的人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门卫有些不解,问道。
“你刚刚说任何人不能进入,可我是神,不是人。所以,我还是可以进去的。”
子巅笑着说完,斜向左后退了一步,那几名保镖马上上前围到了他身旁。
“什么?”
门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黑暗中亮光一闪,旋转着飞来几支闪着蓝光的飞镖。那门卫也是训练有素,急忙拔出刀,向那飞镖砍去。拔刀快速,方向准确,那几枚飞镖眼见就要被他打落在地。
然而,几声扎入肉体的闷响,他低低的呼了一声,举着刀向前扑倒。那飞镖扎在他的后颈处,微微颤着。
一名穿着黑衣绑着腰带的蒙面男子从门卫身后跳下,向子巅半跪行礼,道:“陛下,您没受伤吧?”
子巅摆了摆手,道:“没有。漂亮,鬼翦屋君。”
乓乓几声枪响,几名卫兵从岗亭中冲了出来,对着子巅一行人射击。姓鬼翦屋的男子左手一挥,几枚飞镖从手中脱出,那几名门卫瞬间倒地。
与此同时,四辆车中三辆车车门被拉开,三人从中飞奔而出,一跃挡在子巅身前。
一身形高大肥胖的男子愤怒的道:“说真的,中盟这条法律得改改了!”
“地家的,你别嚷嚷,影响到周围居民了。”为首的男子身穿盔甲,腰间别着一把镶着金色飞鸟波涛的夏和刀,道。
最后面一名女子戴着首饰,穿着绣着许多图案的夏和服,抱着一把大大的弦乐器,不屑地道:“吵得毫无美感。”
“三家的各位,不要吵了。”子巅严肃了起来,认真的道。那三人马上安静了下来,道:“恕罪。”
子巅不答,指了指前方。总府内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好几栋建筑物的灯亮了起来,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天翼院君,地翡堂君,还有几位精英,保护我。人翎寺小姐,解决那些卫兵。鬼翦屋君,把那些本国的卫兵带离现场,还有,解决掉剩余的中盟卫兵。今晚,一只苍蝇也不要放走。”子巅不紧不慢的命令道。
“是。”
一声令下,除鬼翦屋外,众人簇拥着子巅,向大门冲去。天翼院从腰间拔出夏和刀来,将食指拇指从刀刃上抹过,瞬间刀身为飞腾的火焰所覆盖,周边的花草顿时卷曲了起来。随着耀眼的影子划过夜空,那中盟特制的伸缩门被劈为了两截,断口处冒着烟,流下了融化的金属。地翡堂横起身子向那门撞去,大喊一声“蛮力分解”,一声巨响,那门被撞成了七八块,残块飞到空中,又重重砸到了花坛里。
左边传来耀眼的手电光,一对持枪的卫兵整齐的跑来,竖起了一道人墙。为首的卫兵喊道:“站住!雏日陛下,若您执意闯入,则我们作为中部同盟第一维和部队,会不得不向您开枪!”接着,传来上膛拉栓的声响。
那为首的卫兵接到上级命令,一定要守住这里,不能让九殿子巅深入。因此下了决心,要拿命与之相搏。正当他神经绷紧之时,背后却传来一阵拨弦声。接着,无比轻柔悦耳的歌声响起。
“别这么凶嘛。今晚夜色如此美好,不如让紫橘为君献上一曲,坐下来慢慢听吧?”
“混账!”
那卫兵刚要转过身,就感觉脑中一片混乱,心脏跳得无比剧烈,气喘不上来,自己一下站不稳,向前倒去。他倒地前见到最后的画面,是跟着扑倒的兄弟们,和那坐在草地上披着月光的美丽女子。
“阳春三月晴空下…诶,这就倒了?”跪坐在地上的人翎寺紫橘不屑的看了这卫兵一眼,站起身来,看向子巅。
子巅看着纷纷亮起的灯光,听着一片纷乱的叫喊,脸上露出了自信的表情。“就凭这些魑魅魍魉,也想抵挡御四家?”他自言自语道。
等到人翎寺紫橘回到他身边,他挥了挥手,看向大陆尽头一栋低矮的圆形建筑,道:“诸君,走了。”
我靠在“寒渔6782”船的栏杆上,想着昨天上午那场送别。
“出发!”
随着一声鸣笛,一艘淡蓝色的渔船驶出渔港,我们月黍渔业公司本月第四次“出海捕鱼”正式开始了。
雷奥佛和长冈小林站在沙滩目送我们离开,身边是不少留守的六道木众。我们这次出海,只带了十名左右的黑衣成员。其他人都留守在岛上,负责保护我们的根据地,还有假装打鱼。
“人太多,连中盟的审查都通过不了。”寒江宿在昨晚的大会上,这样讲道。
这次出航,寒江宿留下了长冈与雷奥佛两位洛银长镇守。他们的实力足以对付小股卫兵或化一公。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寒江宿董事长和我们同去。
“听说这开公司的钱都是梁长官出的。”思绪回到现在,我靠在栏杆上吹着习习的海风,一名六道木众和我闲聊道。
“是吗。”我回答。
梁蘅望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我看着眼前无边的波涛。再看向旁边双手撑在栏杆上,灿烂的笑着的银发少女。
“景秘书。”
我向景其姝招了招手,道。
“都说了别那样叫我了,听着很不习惯啊。”景其姝假装生气地看了我一眼,才问道:“怎么了?”
“马上可能要面对来自全世界的化一公了,你不怕吗?”
“我怕啊!但是,我们的准备那么充分,我们都尽力了,有什么问题,一定能解决。而且,现在的景色好美,海风吹在身上好舒服,我就去先享受现在的风景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双臂,迎着海风。
“陈晦,我这才想起,你好久没笑了。”
梨子走上甲板,靠在我身旁,道。
这次梁蘅望,景其姝,寒江宿几位齐上阵,梨子自告奋勇,要加入我们。寒江宿给了他一支毛笔,说是他的干羽。
这支毛笔明显没有那天我在木何朔家中见到的那支好。白毫中掺着黑丝,笔杆也有不少斑点。笔尖藏有小刀片,一般被当做匕首使用。在张开截界后笔会变大,可以作为一把剑来用。但梨子还没达到展开截界的程度。
“你真强啊,从小就知道你容易共鸣,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直接能张开高等截界。”梨子玩着那毛笔,钦佩的道。
我当下告诉了他一切,然后讲道:“主要是景秘书。她带我走进了美的殿堂。”
景其姝正坐在一旁看着作战计划,没听到我们讲话。梨子听完,道:“看得出来你也很不容易啊。”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但现在想想,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我能力还不够,但我至少明白了,为了那些饱受摧残的美丽个体,我要去坚定地毫不犹豫的为了美而奋斗。中盟再强,我们也不弱。”
“你终于不犹豫了。”梨子等我讲完,笑道。
我拍了拍他肩膀,看向海面。蔚蓝的海面上风平浪静,天空中现出了美丽的高积云,一朵朵像鱼鳞般挨在一起。一只海鸟叫着,从我们头顶飞过。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梨子看着那只海鸟,在我身边念道。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我接道。
听到我的回答,梨子趴到我身旁,看着一片苍蓝的天空,道:“问题是现在没有暴风雨。”
“不。”我答道。“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觉得《海燕》还挺适合当下的形势的。我们都是海燕,在将要来临的毁天灭地的暴风雨中高傲的飞翔。”我把我心中想到的,随口说了出来。
“说得好。”
梁蘅望从我们身后走来,穿着黑制服,披着白袍,道。
“寒主事让我跟你们说,今天晚上要在寒鸣省留宿。你们去换上渔民的衣服,不要显得太怪异。”她仍然穿着六道木制服,却给我们递过来一身奇怪的围裙,带子看似要挂在肩上。
梨子和我一看,有些不情愿,道:“这一身会不会妨碍战斗啊?”
“这可是我设计的。”梁蘅望皱起眉头道。
“对不起,我不该提出异议。”我连忙假装非常抱歉,然后又立马接过衣服,装出爱不释手的样子。梨子也有样学样,然后小声嘟囔一句:“没品味。”
“你说什么,王初铁长?”梁蘅望马上把手按到腰间的剑上,道。
等到我们都被吓了一跳,她才把手放下,推了我们一把,道:“我开玩笑的。”
“我也没信啊。”梨子强行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道。
梁蘅望笑了笑,转身要走。突然她有转过身来,有点严肃地道:“忘了说一件事,我们 ‘公司’是在炎鹑登记成立的,这你们知道吧?”
我想起船身侧面喷涂的“寒渔”的字样,道:“是在寒鸣省登记的吧?”
梁蘅望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们今晚靠岸的城市会认为我们是炎鹑国籍持有者,假身份证都已经给你们办好了。但从昨晚开始,炎鹑地区的通讯线路发生了莫名故障,无法通过广播电视获取那里的信息,不知道他那里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们…”她顿了一下,道:“可能会遇到突**况。”
梨子不解,道:“比如呢?”
梁蘅望思索了一下,犹豫的道:“比如…”
她还没说几句,船上的紧急灯突然闪了起来,一旁的控制室传来寒江宿的暴喝。
“你们几个,快点换上衣服,有突发状况!”
景其姝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怎么了?”
梁蘅望是我们之间职位最高的,她此时显得临危不惧,把衣服一把塞到我们手上,道:“一楼有更衣室,快点!”
我和梨子听从命令,马上跑下楼梯,向一层舱房内奔去。我向远处海面看了一眼,隐隐看到一艘海上巡逻艇开来。
“炎鹑的人吗?但这一块的海域应该已经基本为中部同盟所控制了。”
我一下子没想通,也没时间多想,跟着梨子一前一后的冲进了舱房。
此时舱房里有好几名六道木众正在急迫而又秩序井然的行动着。有几个坐在桌前紧盯面前一块电子屏,还有几人正在保险柜前输入密码。见到我们,有一个指了指旁边一扇小门,上面挂着“更衣室”的牌子。我和梨子急忙冲了进去。
三下五除二换好了衣服,我们把门一推,就冲了出去。我从腰间掏出瑰文扇来,挡在身前,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
“陈晦,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梁蘅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传来的还有拔剑出鞘的响声。
我有点不服气,毕竟我可是能张开高等截界的人。但她职位比我高,再加上这次行动中我的安全很重要,我忍了忍,留在了原地。
旁边那通讯员正紧盯着那电子屏,突然他把耳机放下,站了起来。我被他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他不答我,而是抄起打印出来的文件,快步向舱外跑去。我好奇的往电子屏上看了一眼,接着就呆住了。
那上面的信息显示:“寒渔6782船,这里是中部同盟第一维和部队炎鹑特别军区海上警署,贵船正在进入危险地段,请全体人员到甲板上配合我们的调查。”
“这不可能。”一名成员跟着看了一眼,道。“除非政治动荡地区和海盗作案高发地区才会被列入危险地区,这里一向是和平的。”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中盟的海警会出现在这里。但我下意识的感觉情况不太妙。
随着尖锐的笛声响起,我们的船停了下来。我从窗外望去,那警艇上放下来一艘橡皮筏,几名身穿中盟军服的士兵簇拥着一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戴着眼镜的男子划了过来。墙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急忙拿起话筒,里面传来寒江宿的声音。
“叫全部人,穿着渔民服到甲板上!不要轻易开口!”
接着,电话就挂了。
通话声音挺大的,而且全部人都已经换好了衣服,他们听到这消息,纷纷从一旁的大桶里舀了一勺海水,不规则的浇到自己身上。我和梨子秒懂,也马上照做。
我想到自己被下了“抹除令”,就往自己脸上涂了一些泥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打鱼的。做完这些后,我们随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走出了舱门。
甲板上此时站满了人,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渔民。领头的寒江宿正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和那领头者对话。
“俺不知道!真的,俺不唬你,昨晚岛上一下子啥都接不到了,俺寻思着回家看看俺老婆,就出发了。”
寒江宿此时的腔调让我忍不住想笑。但现在关系到任务的成败,我虽然是第一次出任务,但至少也具备最基本的素养。
那文官又指了指我们,道:“这些人呢?”
寒江宿一一给他报了我们的职位。我职位居然是个打杂。
他又看了我们几眼,表情才缓和下来,也操起了方言,道:“老乡,昨天晚上的事,你不知道吗?这一块已经全面戒严了,非中盟舰队和炎鹑租界区船只不得进入。还好你先碰上了我们,若碰上了军舰,可能问都不问,先一炮打过来。”
“啊?”寒江宿瞪起了眼睛。
“昨天夜间十点四十分,原炎鹑国政府军队‘炎鹑人民军’在原寒鸣省军区的剩余军人袭击并攻占了位于苍岛市郊区的苍岛会议中心,俘虏了包括炎鹑监国在内的好几位要员,要求中盟公布芒实灾难现场的情报,以及释放被捕的无辜群众和香流传教士。现在他们正在与维和部队对峙,中部同盟国家监督管理局已经向维和部队本部提交申请,请求增派人手以及出动第三维和部队。”那文官讲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
“那蓬莱岛那边怎么说?”寒江宿见这人是炎鹑本地人,认为可以多问几句,便问道。
“平公圣上还没有表态。不过国际方面,各国均对这次事件表示谴责,并撤回了炎鹑国内搜查嫌疑人陈晦、王佩度的搜查队。”
额,这后半句听着和前半句不搭。
寒江宿笑了笑,道:“那么大哥现在怎么处理我们?”
“你跟着我们的船,我们会把你带到岸上,不过你们注意了,现在租借区全境已经进入紧急状态,实施宵禁令,晚上六点之后不要上街。”
“明白了。”寒江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文官取出电子屏,打开语音,说道:“检查完成了,是返乡渔民,他们由于信号干扰收不到最新信息,所以不知道海面封禁的最新情况。”说完,他将电子屏塞回了包中。
“等我几个回到我们船上,你们几个,跟着我们的船走,不要太远。如果你迷路了,你随时可能被发现你的军舰炸沉。”他郑重其事的对寒江宿警告道。
寒江宿急忙道:“多谢大哥。”
那文官脱帽致意,接着和他的卫兵转身上了橡皮艇,向他们的船划去。
我捅了捅一旁的梁蘅望,道:“为什么不用填入境表?”
梁蘅望看了我一眼,道:“月黍岛是寒鸣省管控范围内的岛,我们没有离开租界区。”
我这才想起来,不禁责怪自己没想到。
随着那几人上了他们的船,一声汽笛鸣响,他们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跟上。寒江宿见状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回到了驾驶舱内。
“就这么顺利?”我不禁脱口而出。
“运气好,碰上的只是警察,而且还是老乡。”景其姝在一旁道。“寒主事可是精通多种语言的人。”
“是方言吧。”我忍不住道。
“哦对,是方言。”
跟着那警署的船航行了一会,周围陆陆续续驶过不少海警船,不时有直升机从空中飞过,偶尔能隐隐看见军舰的影子。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远处延绵的海岸线映入我们眼帘,起伏的群山旁竖立着高高的烟囱。这小城镇附近是工业区。
随着尖锐的汽笛声。我们的船靠近了水泥码头。固定好后,踏板放好,我跟在梨子后面走上了岸。
我们登陆处是个小县城的码头,岸边满是低矮的民房,码头上堆着渔网,摆着铁桶。但此时它不像正常码头那样人来人往,卸货取材,熙熙攘攘,因为它站满了身穿绣有“第一维和”篆字衣服的卫兵。见到我们,附近的几个登时绷紧了肌肉,手放到了腰间的枪上。那文官急忙上去解释了几句,卫兵才解除了戒备,但还是怀疑的看着我们。
“他们叫你们过来。”文官招了招手,道。
我们刚一动身,后面就涌上一群卫兵,一个个持着枪冲上了我们的船,开始翻箱倒柜的搜查。我有点紧张,寒江宿则是笑笑,接着前行。
到了那些卫兵跟前,他们先是把我们打量了一番,又拿出了金属探测仪把我们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要求我们翻开口袋,随身所带的东西过安检,又找了几个人在我们身上摸来摸去。
那检查景其姝的人似乎有些不老实,手在她身上放的格外久。她全身抖了一下,然后用力的忍住揍人的冲动,任他去摸。我后来问她才明白,她明白一旦动手卫兵马上就会开枪,计划就会完全乱掉。
“你怕他们干嘛?”我问。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肯定不允许。”她撇着嘴道。
至于行李,不知道寒江宿用了什么法子,把那些武器完美的掩盖住了,整个过程都没异常。
对我们的搜查结束后,那些卫兵因为船上的卫兵还没有下来,不让我们走。我这才想到,船上有景其姝的药品,还有其他的,如果被发现,那我们就没话可说了。但从寒江宿的表情来看,他嘴角上扬,似乎对通过测试胸有成竹。
我正在思索为什么,就看着那些卫兵纷纷从船上下来。领头的那人满脸带笑,对寒江宿道:“先生,这许可证您下次早点拿出来,免得惹的我们误会。”说着,手里举起一个金色的牌子,上面用汉字和外语刻着“紧急通行”的字样,下方是中盟的太极徽。
文官一看到这徽章,显的非常惊异,但也就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寒江宿双手接过那卫兵长双手递来的牌子,道了声谢,一挥手臂,示意我们提上东西走。此时为下午五点左右,马上要开始宵禁了,我也没多想,赶紧提上东西,看了看放在里面的扇子,就跟了上去。那卫兵和警察站在原地,远远看着我们。
“没事了,快点走。”走出几百米,他们都看不见了的时候,寒江宿低声说道。我们见时间不早,也赶紧加快了脚步。
走上小县城的街道,街旁植树,竖立着紧挨着的四五层的小居民楼,路边行人稀少,车辆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多时,寒江宿在一条路口堆满了建筑杂物的小巷子停了下来,示意我们跟他进去。
“这里是…”
“我在这里的房产。一般我们出去执行任务,就在成员的家中休整。”寒江宿道。
梁蘅望似乎想起什么,问寒江宿道:“寒主事,你们那次去春阳降时,是不是在我宿舍里待了?”
“对对对!”景其姝一下兴奋了起来,道:“你那里装饰的很好看,还有那些盆栽,也很美!”
梁蘅望一下子脸沉了下来,但又强行摆出一副笑容,道:“我那里没怎么收拾,抱歉啊!”
寒江宿没答话,绕开了那些瓦楞纸钢筋之类的垃圾,向巷子深处走去。这里虽然欠发展,但道路也算干净,四周也挺安静的。
我们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了下来,寒江宿摸出钥匙,刚要开门,突然脸色一变,道:“不对劲。”
一旁的梁蘅望问道:“怎么了?”
“钥匙孔有变形,这门被撬过。根据这金属与空气反应的颜色变化,应该是最近一小时内发生的。”寒江宿道。
“那也许是小偷吧。”我想着,但看到寒江宿瞬间绷紧的面部,我还是没有说出来。
咔嗒一声,寒江宿打开了门,顺手打开了包,拿出了十字架。梁蘅望也取出了黑鳞剑,景其姝戴上了白手套。另外几名六道木众也纷纷将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陈晦,王佩度,进入警戒状态。”寒江宿低声道。“顶上二楼楼道有通向外面的窗户,一般小偷直接会爬窗,不会用撬门这种方式来进入。而且一般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手劲,不是小偷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
“搜查者。”
话音刚落,从楼上掉下来一颗催泪弹,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住了。
寒江宿见状,当机立断,一脚把它踢向空中,挥起十字架,打棒球般向那催泪弹击去。一声闷响,它被打的直向空中飞走,在空中炸成了好几片。
虽然离我们有些距离,但内容物还是飘了下来。有几个当场剧烈咳嗽不止,蹲了下来。接着楼上和我们一旁的小巷里走出了十几人,看衣服是普通老百姓,但手中都持有刀剑一类的武器,死死的盯着我们。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小路一下子被人挤满了。
“老乡!”寒江宿马上抄起了口音,道:“这是弄啥嘞!”
“别装了。”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接着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道,一位穿着旧式炎鹑绿色军服的男子走来,身上披着一件长袍,袖子处绣着两个虎头,下方是波浪纹,胸前绘着二只展翅疾飞的雄鹰。他手中拿着一根黄铜烟管,站在那里不动。
“瑰文公。”我暗暗想道。
那人见我们不讲话,便先开了口,道:“在这个点来这一块,你们还装作是普通人?不要以为你那打鱼的装束能骗得过我们,中盟的走狗。”
寒江宿苦笑着跟他胡扯了几句,大体就是我们不知道消息之类的。梁蘅望听他说完,虽然仍然看似呆站着,但却摆出了战斗姿势,景其姝等人也一样。我当时不知道,寒江宿的那番话是藏头的,隐藏信息是“准备战斗”。
正当我们气氛越闹越僵眼看就要动起手来时,突然人群中爆出一个声音:“陈晦!是你吗?”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一下子就喊了出来:“叔叔?”
叔父从那人群中挤出,看到我,手里的刀一下子掉在地上。“陈晦,你怎么在这里?你身上怎么穿成这样,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寒江宿和对面那领袖见到我们认识,惊异万分。
我也是惊讶万分,但看到叔父没事,心中还是涌现出一股喜悦。我不知不觉忘了自己现在是在面对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就要走上去和叔父拥抱。
“站住!”
那领袖喊了一声,见我停了下来,道:“你就是陈晦?”
我还没回答,寒江宿向后疾退一步,十字架横在身前,摆出了战斗的姿势。身旁寒光一闪,梁蘅望拔出了黑鳞剑,景其姝掏出了植物根须,几名六道木众也纷纷亮出了兵刃。对面人见状,也将刀刃对准我们,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寒江宿打量着那人,慢慢道:“对。他就是被下了‘抹除令’的逃犯陈晦,你们想怎么样?如果要抹除他的话,先抹除我们再说。”说完,他扬起了手中的十字架,指着那领头者。
我这才想到,中盟对我连下了两道通缉令,甚至还有一道抹除令。在普通民众的眼里,我可能是个卫兵和民众一起杀、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这些人见到我,可能第一反应是把我当做逃犯。
对方呆了一下,接着他做了个令人惊讶的举动。
“大家,放下武器!”
这话是对着他们那边的人说的。
这小巷子偏僻狭小,黄昏时节的霞光洒下,在满地的刀具上闪着异样的光。那领袖解开长袍,露出挂在绿色军服上的军牌,接着,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在下炎鹑帝国寒鸣省苍岛市炎鹑人民军衡岳军长封浪局,我代表炎鹑人民军热烈欢迎反抗中盟的斗士陈晦!”
他说完,指着胸前的军牌,上面信息与他描述的的确相符。他的部下鼓起了掌,怕惹太大声响,所以只是象征性的拍了拍。
我们一行人有些呆,直到叔父冲上来,紧紧抱住我。
“陈晦,你还在…真的是太好了。”他不断地重复着,眼角流下泪来。
我一时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与他相拥而泣。上次这样还是在木何朔办公室内,这次虽然在狭小的巷子里,没有那么气派的房间,不过经历过这么多,这次我感觉这里比那办公室要好上千万倍。
我突然感觉到什么不对劲,抬起头问叔父道:“表哥呢?”
叔父顿时呆住了,接着连连摆手,道:“别说了,别说了…”
我不禁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
叔父此时神情扭曲了起来,突然咣当一声,叔父向后仰倒,晕了过去。旁边几人急忙扶起他,把他抬到了后面去救治。
“要帮忙吗?”不等答话,景其姝就冲了上去,拿出针管,带上白手套。旁边几人也没阻止,任由她开始注入激素。
“这么说,我们是敌非友?”寒江宿虽然没有阻止景其姝,但还是怀疑的盯着封浪局。
“我们从禁区来。”封浪局坦然道。“我们组织在昨晚冲入苍岛会议中心,绑架了炎鹑监国和另几位高官。我们要求中盟停止通过谴责夏魂生国和追捕陈晦来转移矛盾,并马上给出我们要的答复。”
寒江宿点了点头,但还是显得不太相信。
说完后,封浪局走上前来,将他的电子屏交到我手上。上面是通缉令一则。
“陈思退,男,四十四岁,青龙牧春阳降离京人,拒绝提供‘抹除令’对象陈晦的相关情报,现依然在逃。以下为其体貌特征…”
我看完后,感觉猜想被印证了。
封浪局见我不答,道:“他是你叔叔?”
我十分低落,答道:“对。”
封浪局见我不是外人,就解释道:“陈思退先生在瑰文总府被袭击后马上收拾行李准备转移,但在七月一日凌晨第三维和部队就找上了他。我们在炎鹑执行任务时在路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当时他背上有一条巨大的伤疤,正流着血。”
我看了一眼叔父,心中一痛。
“他醒来后我们问他怎么回事,除了大体信息,陈思退先生他就一直重复什么儿子被人抓走虐待之类的话,这几天才正常了,并且要求加入我们。按他说,他当时为了一个东西被迫松开了儿子的手。问他是什么,他又连连摆手。”
接着,他又问我:“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一头雾水,道:“没听说过。”
此时一声呻吟传来,叔父悠悠醒转,咳嗽了几声,看向我,有些恍惚的道:“陈晦,你…你加入了六道木?”
“嗯?”在他身旁的景其姝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嘿嘿,我当然…看得出来。”
“六道木?”
封浪局听到后,道:“在下敬仰阁下许久。”
“不敢当。”寒江宿摆手道。
叔父干笑了几声,又对那二十多人道:“你们…别为难他们,他们是好人…”
“这我自然明白”。封浪局道。
“那就好。”说完,叔父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我见状,扑上去想扶住他,但被封浪局拦住了。他接着转向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我们的寒江宿,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叫我寒就行。”寒江宿瞟了他一眼,回道。
“别这样,寒,我们都是反抗者。”封浪局严肃起来,道。“还有三十分钟宵禁,在那之前,我们要回到禁区内。你们也先回你们的根据地吧。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不用了。”寒江宿摆了摆手,道:“就在这。”
“啊?”
意料之外的,封浪局显得十分惊讶。接着他脸上闪过一丝恐惧,道:“这房间这几天都没人出入啊。”
“我当然知道。”寒江宿道。“我们从常山群岛那边来,因为突然收不到信息,不太清楚情况。路上碰到了海警,把我们带了进来,给我们解释了情况,然后…”
“你等等。”封浪局打断了寒江宿,道:“你们…从海上来,和警察说过话?”
“是的。”
“进入战斗状态!”
封浪局突然回头一声暴喝,全部民众持起了刀。接着空气中乓乓两声枪响,站在最外的那几人应声倒地。
“就知道你们不对劲。”巷口处出现一排卫兵,那卫兵长和文官站在。后面,看着我们。
卫兵长冷笑着看着我们,道:“特殊时期进入封锁区,按我们最新的规定要跟踪,结果还真发现了点东西。各位,面前的是叛军的奸贼,消灭他们。”
说完,那些卫兵齐刷刷上了膛,把枪对准了我们。文官见状,急忙抓住卫兵长胳膊,道:“等等,说好的留下那个首领…”
锵的一声,梁蘅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黑鳞剑,刺入地下,大喊道:“黄钟大吕,姑洗无射!”
一股白光从剑柄处伸出,与此同时,对面那些卫兵武器纷纷掉在地上,双手抱头,口吐白沫,嘴里冒着什么“Why”“What” 之类的单词。
那文官强行稳定住心神,但也一下动弹不得。卫兵长则是一声怒吼,拉起袖子,随之而来的是三道高速向远方伸出的铁链,以及我们脚下亮起的坐标。
他双手紧跟着笼罩上了耀眼的金光,用力一挥,空气中接连传来爆炸声,仿佛是在空中分布的炸弹均匀爆开了一样。
“数列函光!”寒江宿见状,拉起身边人远远跳开,大喊道:“表达式为二的n次方加括号减一,赶紧避开纵坐标为013715的坐标周围!”
瞬间周围热气流直冲过来,热浪刺得我睁不开眼。此时好几名封浪局手下已被炸伤,倒在地上捂着胳膊呻吟着。
空中充斥着鞭炮般的声响,震耳欲聋。那卫兵长我们没倒下,双手带上了一层绿,又要发动函光。
巨大的藤蔓突然冲出,一路撞开了沿途东倒西歪的卫兵,重重砸在了那卫兵长胸前。他狂吼一声,用力抓住那藤蔓,甩了开去。“这点力度,还想击败我?”他对着握着植物根的景其姝道。
“当然无法击败。”景其姝狡黠的一笑,打了个响指。那卫兵长一下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捂住自己被扎破的胸口,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蓖…蓖麻?”
“经过基因编辑后的蓖麻。”
那大汉受伤处长出一片红疹,瞬间他摇摇晃晃的,显得精神不振。
此时巨大的爆炸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头上居民楼的窗户纷纷打开,有几个居民探出头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快走!”寒江宿见对方基本失去了战力,顾不上管那靠在墙上喘着气的文官了,手一招,梁景二人和梨子登时跟上,我和另外的六道木众也急忙跟了上去。封浪局见状,命令手下的人抱起躺在地上的自己人,也跟了上来。
我们一路飞奔,身后隐隐传来警车的声响,好像还有流弹飞来。一路上窗户纷纷打开,居民们疑惑地探出头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外面为何那么吵。
我们奔到了巷子的尽头,刚出巷口,看着面前的大马路,就看到几辆闪着蓝红灯的警车从左右两边的远处路上驶来。寒江宿好像没看见似的冲出巷子,接着被封浪局叫住。
“想活命,赶紧跟我走!”
寒江宿迟疑了一下,转头回到了巷子中。封浪局向一旁分岔路跑去,两边房门紧闭,涂着色彩暗淡了的涂鸦,墙上沾着黑色的污秽物。我们跳过地上堆放着的垃圾和满地流淌的污水,渐渐地,气味越来越难闻,我们跑到了一个设在阴暗角落的公厕前。几步跑上了台阶,我看到地上全是污水脚印,看着分外恶心。
“一元太少,两元不多!”封浪局跑到管理员门前,敲了敲门,道。
轰隆一声,脚下的地砖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道。我站在他旁边,直接被他一脚踹到屁股上,站立不稳,连跳带滚的跑了下去。
地道里还算干净,铺着水泥路,两边十几米有一盏白炽灯。顶上有管道通向外面,空气也算清新。我刚刚站稳,就感觉背后好几个人跑了下来,我急忙向一旁避开。
顶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夹杂着警笛声。我们两方人都大体算是纪律严明,面前跑下来的人基本都临危不乱,到底后马上贴在墙上,给冲下来的人留缓冲道。随着满身大汗的封浪局从五级台阶上跳下来,暗门传来缓缓关闭的机关声,最终咚的一声,封上了。
我们气喘吁吁地挤在暗道里,一时谁都说不上话。顶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猎犬吠叫。
只听得有一人喊道:“不在这,追!”
他属下的怒吼和污言秽语从土壤里钻下来,往我脑子里挤,过了好一会,那声音才完全消失。我松了一口气,暂时安全了。
一片沉默中,寒江宿第一个开口,道:“封浪局,这是哪?”
“通向禁区的地道。”
“禁区?指的是苍岛会议中心吗?”
封浪局摆了摆手,道:“不是。苍岛会议中心周围五公里的区域。会议中心大概离这里七公里左右。”
我们离会议中心这么近的吗?
“哪些人在那里?”寒江宿问道。
封浪局不答,反而突然立正,敬了个军礼,道:“寒主事,请你带上各位你们六道木的兄弟和我们走吧。”
周围他的手下见封浪局这样,有的点头,有几个转过了脸去,不过大部分的好像并不厌恶。可能是看到了我们刚才与卫兵战斗的样子,消除了对我们的戒心。
“为什么?”寒江宿手按到了十字架上,道:“跟着你们有什么好处?”
封浪局沉吟了一下,缓缓看向寒江宿,道:“南九海这一块已经完全被军舰封锁了,苍岛市周围也拉起了禁止通行的警戒线。不出两天,瀛洲岛维和本部增派的维和部队就会到达,可能还有征调的六国精英参与战斗。你们现在离开可能有些困难。不如跟着我们,共同对抗中盟。”
淡黄昏暗的灯光下,封浪局和寒江宿相对而立,二人都一言不发。
寒江宿仔细打量着对方,除封浪局外,那些人基本在二十岁到四十岁间,穿着普通百姓的运动服和裤子,手里的武器也是刀具,只有几人腰间佩枪。然而他们虽然装备简陋,但脸上却少有人显出畏惧之色,碰到寒江宿的目光时,都勇敢地迎了回去。
“你的这些手下,是什么人?”寒江宿打量了一会,开口道。
“原炎鹑寒鸣省木棉县人民警察。由于不支持中盟租借区建立,遭到撤职。”封浪局回答道。
“我就说,这不是普通民众的表现。”寒江宿淡淡的道。接着,他转头面向我们,道:“各位,走了,我们今晚就离开炎鹑。”
“什么?”景其姝睁大眼睛,道。“他们正在为百姓而奋斗,我们却走了?”
我也不太敢相信寒江宿这样决定。我对我的母国的情感还是一样的热烈,我不愿看着他们自己面对中盟的军队,这次我还是希望寒江宿能帮助他们的。再说,寒江宿看着这些斗士赴死而不给予一点点帮助,我还是感觉不对劲。
“他们?不过是看不清形势,将百姓卷入战争的不理性者罢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忍耐,等待时机,而不是在中盟实力仍强劲、各国仍不敢贸然动手的时候发动叛乱。我们走,别掺和进去。”寒江宿瞟了一眼封浪局,又道:“给我们开门吧。我们要走了。”
我本担心封浪局会劝寒江宿留下,没想到,他笑了笑,道:“也行。快点走吧,在我们这块被炸成平地之前快点离开。”
寒江宿停了下来。“什么意思?”
“哦,对了,你没看信息。”说着,封浪局拿出电子屏,递给寒江宿。
那信息很短,只有几行字。
“炎鹑人民军诸位,请在今天下午六点之前释放俘虏,原地放下武器。否则,我们将会在后天上午对禁区发动全面进攻。”
“同时,各位不遵守中盟命令,尚未离开禁区的居民,若今天下午六点前离开,中盟将保证诸位的安全。否则,对于想要留在禁区内帮助叛军的人,中盟将在行动中进行肃清。
最后,对于这次叛乱,我表示极大的震惊与悲痛。我衷心希望诸国不要效仿。中盟是为全世界考虑的维和使者,绝不会存有任何一点恶心。
天佑天南,永世安宁。
大宁平公。”
后面是日期,标着今天。
寒江宿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对方,道:“你们…”
封浪局慢慢的道:“寒,我们当然要忍耐,直到时机到了的一天,再奋起反抗。但在我们和大多数民众心中,时机已经不会到来了。现在还有很多人在家中痛哭着,等着北实的军队来救自己的人民,等着中盟公布死难者名单,还自己那为世界和平效力的家人一个公道。还有我们被抓走的传教士和民众,我们等着他们回来。至于遍及全世界的千千万万的中盟受害者,他们需要我们来告诉他们不要放弃。”
他转过头,手挥了下,他的手下纷纷站了起来,向地道那头坚定地走去。他走在最后,走了几步,回头说道:“不能人人都等待,总有人要流第一滴血。纵使敌人是我们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中部同盟,也是一样。再见了,希望我们的抗争能帮到你们。”
接着,他扶起了靠在墙上的叔父,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寒江宿站在原地,紧握着拳头,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接着,他面前一个身影闪过,我几步冲上前,挡在了封浪局面前。
“我要加入。”我道。
“陈晦?你…”叔父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来吗,勉强说道。
我转过头来,看着寒江宿。
“寒主事,中盟是可以被战胜的。”
“真的吗?”寒江宿声音微颤着道,“回来,陈晦。别去送死。”
“寒主事。”我答道。“中盟这样的行动很可笑,自以为完全无敌并且居于正义一方,他这样做会完全颠覆他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在这时,如果我可以将真相告诉全世界的民众,号召他们共同抵抗中盟,也许我们可以避免这次屠杀。”
“你疯了。各国不会冒险与中盟为敌的。”寒江宿笑了下,道。
“也是。”封浪局一直沉默不言,这时他转过头来,道:“炎鹑有句古话,叫知其不可而为之。我们今天的行动,就没想过要成功,但我们至少要激起人们心中的愤怒,让他们知道,并不是一切人都只会逃避,总会有人源源不断的站出来反抗。炎鹑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炎鹑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这是我们炎鹑的气节。
“真是抱歉了,寒,把你和你的部下卷了进来。你们有自己的任务,没有义务加入我们。暗道这就为你们打开,出门后注意警察,他们会跟踪你,并叫来卫兵。不要走南边的码头,走西边的,那里应该还是正常运转的。再见,多保重。”
说完,他的手向暗道旁的一块砖上按去。
“等等。”寒江宿不知何时站到封浪局的面前,右手握着十字架,咬着牙道:“你说谁只会逃避?”
封浪局看了他一眼,道:“你误会了。个人有个人的情况,我们与你们不同,但都是反抗非正义的。”
“谁只会逃避啊!你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吗?背负着那么多,空掌握着一堆信息,却无法告诉别人,还被众人误解,不被看重。我们这样的小组织,只能避其锋芒,等待机会啊!”
那几名跟着的六道木众见寒主事这样,都被吓得一动不敢动。梁景二人从没见过寒主事这样,但都并不显得惊讶。景其姝伸出一只手想放到寒江宿肩上,又被梁蘅望拽了回来。
“但是…你知道我们逃避了多少次了吗?”寒江宿突然双手一垂,十字架掉在地上。
“弟兄们被中盟发现,被杀死,我们连葬礼都不敢举办,只好偷偷地用简单的棺材安葬。最得力的下属被骗上飞机,死在爆炸事故里,我们也不敢伸张。你以为我不想知道真相吗?”
“我…”
“寒主事。”我不禁站了出来,双手按到了他肩上,道:“请相信我。”
想起我看到抹除令新闻那天晚上他对我说的话,他也一定十分想与中盟战斗。但多年来的经历下来,他不敢做他自己了。他想抑制性格中的血性,转化成审时度势的性格。
“我很理解你,但我是炎鹑人,我不能看着同胞去面对中盟的攻击。我有特殊的身份,我明白真相,我们未必不可以一试。”
最后,我犹豫了一下,道:“我可以帮你做到你一直想做的事。”
“陈晦,你…”
寒江宿听到我后半句,呆了一下。我也只是试探着说的,但能否引起他的共鸣,我不敢说。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甩开我的手,向后靠到了墙上,慢慢的坐了下来。
“当水金长多年以来,我也是十分否定自己,十分不自信。我发现我的性格总是与一些教条理论相悖,总是不够完美。我因此试图隐藏自己,去成为人们眼中的品德兼优的好人。但渐渐地我发现,我改不过来了。我一旦发现自己与他人不同,会造成一定的损害,就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我不断的修正自己,想找出一条完美无缺的路,一条刚刚好的中庸的路,结果时时活在否定自己的煎熬之中。”
“真的,我羡慕那些能坚持自己内心,不会为他人所动摇的人。”
他用力一抹,抹去脸颊上眼泪,又道:“但我现在至少明白了,面对中盟这样的大恶,我纵使再能忍耐,也不至于傻到去逃避、去否定自己的程度。纵使这次顺从内心,太过鲁莽,我心中也是想对犹豫的自己做一个交代。”
慢慢讲完后,寒江宿从地上拾起十字架,站了起来。
“我宁可去因为可以轻松的践踏刀子、辞让官爵、治理天下而骄傲,也不愿去为自己无法做到中和而不满了。我要告诉自己,我不偷不抢,做的都是英雄之事,我不需要中和之道。至少在现在,我敢顺从当下的内心,活出自我。”说完,他高举着十字架,突然用力往地下一顿,咚的一声巨响,整个隧道都为之颤抖。他双眼放出如释重负的光芒,久久的站立着,黄色的灯光在那十字架金色的花纹上反弹出灼灼闪光。
接着,寒江宿转过头来,庄严的立正,对我和封浪局说道:“我们跟你走。”
周围的手下瞬间爆发出欢呼声,对方那些警察也纷纷鼓起了掌。“谢谢你,寒。”封浪局走了上来,与寒江宿紧紧握手,道。
“我叫寒江宿,江水的江,宿舍的宿。”寒江宿此时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虽然这次跟随可能意味着死亡,他似乎也丝毫不在意。也是吧,我想。多年来的心结终于能解开,是多么好的事啊。
梁蘅望走前上来,拍了拍我的肩,道:“谢了,陈晦。”
我刚要回答,景其姝和梨子就从后面扑上来。“有你的,陈晦。把寒主事都给说服了。”梨子兴奋地道。景其姝也十分激动,手指不停地绞着自己的一缕银丝,道:“看到寒主事能坚持自己,我也挺开心的。我们这次有了这样的领导,一定能成功的。”
我也笑了笑,道:“信心十足啊。”
“那是当然。”寒主事从我身后走来,道:“还要谢谢你啊。”
“客气了,寒主事。”我急忙回道。
不过其实我只是说了几句而已,他是自己想通的。
还是觉得吧,尽管别人说一万句安慰你的话,最后爬出痛苦还是要靠你自己。
随着寒江宿的同意,大家我们纷纷站起身,做好出发的准备。
“诸位,走了!”
一声令下,我们迈开脚步,开始向隧道另一边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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