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另类博弈

尽管已经在刻意抑制自己的动作，但当伯劳到达帝景时，她还是忍不住向周围张望。这并非出自她的杀手本能，而是纯粹的、对阔别已久的校园的新奇。种种景象，各色人等，对长期困于尚城的她熟悉又陌生。

受教育本是她理所应当的权利，但一场人祸将其夺走，并带走了许多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东西。而如今，自己却因一次错误的行动因祸得福，重新取回了受教育权，且教学条件比之前更好，这使她不由得不感叹命运无常。

“与五年前那件事发生时不同，现在的我有力量面对挫折与苦难。”伯劳紧握双拳，眼神坚定。“就从这里开始，将我被夺走的，一个个拿回来。”

“当然也包括你，我的妹妹。”

伯劳既然入学，那么背景审查便必不可少。之前伯劳进入杀道时，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当地的基站删除自己的身份记录。现在重新回到文明世界，那身份自然必不可少。图灵虽然可以伪造身份，但伯劳自己肯定也不能再穿她在尚城的那一套长衣。按照流行的说法，就是“圈子里人多，匿了。”

为了迎合依璃纱对英伦风的喜好，伯劳换上了一身执事装。上身两件套西装，下身九分裤加板鞋。西装的里衬应伯劳的要求加上了领撑、防弹插板和收纳袋。图灵对伯劳的身体数据进行扫描后，将这些附加品的位置调整到即使内袋放了一支冲锋手枪也不会让人看出端倪的地方。一条黑色发带系在右脸边垂下的几绺发丝之上，权当装饰。

伯劳本人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特征，比起班级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们，她的容貌并不惊艳，只算是干净耐看而已。加上她自己也有意地降低存在感，班级内短短几小时内这名转校生便无声无息地与这个班级融为一体。

不过，依璃纱始终盯着伯劳。伯劳感觉到视线，坐到位置上后回头看了看依璃纱，点头示意。

在尚城击败伯劳后，将其带走的并非依璃纱，而是孔家。依璃纱当时因为新武器入手而表示不想多管，便任凭孔家处置了。但孔家一不养打手，而不缺“相关方面”的人才，在初步审问后，因依璃纱与于时璘闹矛盾而不愿回码头，便直接派人送到了码头。图灵操控机器人代为接收，之后于时璘便接手了。

换言之，依璃纱对于伯劳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对方性甚名谁。直到与拉格朗日对局那日的下午于时璘将资料发给依璃纱时，依璃纱才知道她叫吴雨卉；但伯劳长什么样，依璃纱仍然没有印象。

“嘿哟，于时璘这混球，说是找帮手，结果给我找来个女孩子？”在课堂上当然不能说出口，但依璃纱在心里的想法完全可读。“要是这么着，于时璘的品味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买物件这样就算了，选女人也要简约的？”

“不过于时璘居然没经过我同意...啧，还是要找个机会和他‘谈谈’。”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后，依璃纱抱着试试水的心态，来到伯劳的桌前。

“怎么了？”伯劳问道。“有什么需要的话，尽快吩咐。”

“啊？不是尽管吩咐吗？”依璃纱坐在邻座人的桌上，居高临下看着伯劳。

“请说。如果没有要求的话，我要继续学习了。”伯劳略微提高了些声音。周围不少人的视线被吸引了过来，由于衣着的关系，很快便集中到了依璃纱身上。没办法，大红色的长衣在一群淡色秋装之中实在是太扎眼了。

“那么吴雨卉，买瓶饮料来，要合我胃口的。”依璃纱眼珠一转，便想到了一个整伯劳的方法。“钱你自己有的吧？我就不给喽。”

依璃纱的这句话中，有两个陷阱。饮料，狭义的可能只是指碳酸饮料或是糖类调制饮料，但广义的就包括了各种能喝的液体，酒水粥糊都能算进去。另外，伯劳才加入自己这方没多久， 就算于时璘再如何需要伯劳，于时璘也不可能给予她财务管理权。这是直截了当的刁难。就凭这点，依璃纱就相信伯劳不可能解决。

相处几天来，班上的同学大多都明白了依璃纱的脾气。大多数庶民和小部分贵族与她成为了表面朋友，毕竟这样通俗的相处方式才是他们熟悉而擅长的，他们乐于在与依璃纱相处时短暂地回归本性；但大多数人还是受不了依璃纱的。见两人之间要有冲突，近处的同学都急忙散去。

听罢，伯劳“唰”地站起，配上她那始终严肃的表情，不只是依璃纱，旁观者都觉得她是要发难。但伯劳没有，只是转身向着后门的方向，跑了出去。

在楼道中，伯劳摸出手机。不管依璃纱要的是什么，自己身上都没有钱来买。钱，是这一问题解决方法能够实施的前提。电话拨给于时璘，让他立即转账500元至自己的手机上，并简单说明了原因。

在被送来码头后，图灵便将伯劳在各处的存款都划到了于时璘名下，一者充实钱包，二者作为拉伯劳入伙的筹码。财务工作自此由于时璘管理、分配。伯劳的要求，于时璘同意了。

“接下来，就是‘要买什么’的问题了...”伯劳仔细回想了一下依璃纱的原话，最终发现其没有任何暗示，完全就是为了刁难而生的。“那这样的话，就只能...”

来到自助售货机前，伯劳看四下无人，便从怀中掏出手机，调出黑客程序，连接上校园网后找到了这台机器。但就在她将要动手时，通讯耳机中传来了图灵的声音。

“需要我的帮助吗？”图灵问道。“你在相关方面的知识量和运用能力都很强不错，但帝景学园的网络可没有那么容易被攻破。轻举妄动，没有好结果。”

“...能让我试试吗？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伯劳闻言，动作为之一顿，不过听得出来她还是想要看看自己能耐几何。她当然知道帝景的网络安全等级是怎样的，但她同样也知道被发现的后果。

“不行。这里的网络，即使我很熟悉，也要花上一小时左右。”图灵答道。“它的入侵探测、反向追踪能力非常棘手。”

“这样啊...好吧。”伯劳停顿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入侵的行动。

但伯劳并非不想，而是有更高优先级的事出现在了“入侵”之前。与我对话的这个人，曾经入侵过这里的网络，且没有被察觉到？这个人的技术...比我更强！

“你入侵网络，想要做什么？”图灵见伯劳停下，问道。

“你有听到刚刚依璃纱对我说的话对吧？”伯劳回道。“那句话中的第一个要求，没办法明确目的，普通方法是做不到的。所以我打算用随机选择机制来代替指定按钮。”

“不需要那么麻烦...售货机上有随机按钮。”

“...”伯劳愣了一下，将目光移到售货机上时，才发现在触摸屏上有个叫“随意”的按钮。

“按下随意，售货机就能随机选出一款饮料，你付账即可。”

“唔...呃...”大写的尴尬在伯劳脸上浮现，伯劳一直以来波澜不惊的表情，在剧烈变化半秒不到之后迅速恢复了原状。之后，她以比拔枪射击还要快上几分的速度买完饮料、跑回教室。

“这就是个体脱离前社会身份后仍受到影响时会产生的反应吗？超出了计算预计值的特殊数据，有值得保留以备后续研究的价值。”图灵反应过来，立即调取附着在伯劳身上的监视器传来的数据，并将其记录在案。

不过，这并不是结束。

因为最终交到依璃纱手上的，是一瓶果茶。对，没错，蜜桃乌龙味的。

“按照你的要求，我买来了‘饮料’。如何，合你口味吗？”伯劳故意加重了“饮料”两字的读音，示意她已经识破了依璃纱用模糊词语来混淆视听的把戏，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告诉依璃纱自己也不是吃干饭的。“我用了售货机上的随机功能，给你买了一瓶‘饮料’。”

看到伯劳手中那瓶果茶的外表之后，依璃纱脸都青了。

“你...你这...”依璃纱双手握拳，却又不能下手。即使依璃纱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但基本的人情世故她还是懂得的。空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就叫憋屈。

伯劳强调的是“饮料”两字，而在依璃纱听来，伯劳强调的却是“口味”两字。

其实那果茶的包装走的是轻几何路线，在这么一个时代背景下还是主流审美中的一部分；但熟悉饮料包装也熟悉饮料味道的依璃纱，看到这瓶饮料的包装时便明白，“诡计”被伯劳歪打正着，而自己反而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那一方。

毕竟，率先发难是自己的错，而伯劳不知道自己厌恶这款果茶，也没有伯劳的错。

“啊啊啊啊啊！”依璃纱大叫着跑出了教室。可以想象，今天训练室的标靶和墙壁又要遭殃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款果茶好像起到了作用。你不喝，我喝。”伯劳重新坐下，温习课本。10万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为她制作的机甲还未完工，她现在也只能看课本。但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吴雨卉，只需要这么看课本，便有一种老友重逢般的欣喜。

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众多市民，啊不，学员们，对新来的这位同学眼中充满敬意。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没想到依璃纱这个疯子，没嚣张几天便被制裁了！”

“而且你看啊，虽然是个庶民，但她意外地很耐看啊...”

“喂喂，这样你就喜欢上了？”

“这才是大姐头嘛，平常不动声色认真学习，实际上局面全都掌控在手！”

我能听得到啊。伯劳轻叹一口气，想说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暗暗抱怨这里的男生不像女生一样排外。与依璃纱的冲突，再次给她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称号、名声，作为一个杀手，哪一个都很碍事。与依璃纱初入学院时“略有收敛”不同，伯劳是真的不想成为目光焦点。

伯劳只希望这件事和那些逸闻一样，能够随时间流逝而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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