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溯回

“啊，你回来了。”白色的风暴过后，于时璘又看到了尼采那完全没有哲人风范的脸。同样的一句话，伯劳能说得自然平静，尼采说的听来却有些刺耳的讽刺。

“都说了不要毁形象了吧？你把尼采老人家的人设拆得可是一干二净啊。”于时璘吐槽道。

“那能怪我吗？人格之间总会互相渗透的，而来自于你的、融入社会的需要，也会给所有人格添上一些东西，区别只是多少而已。”尼采辩解道。“像我，思想上更开放、个性也不抗拒，‘社会化’一点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唉...算了。”于时璘扶额叹道。“带我回去，我还要继续探究我的过去。”

“好，闭眼~”

雨声。听起来雨就没停过。

于时璘的意识回到身体。还是在被强制踢出这个世界前所在的档案室。

“呃...我之前是拿的哪本档案来着？”于时璘看着面前的档案柜，一脸迷茫。

“左数第三个柜，第二排第三本。”图灵提示道。“你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为什么这样近的记忆都模糊了？”

“啊哈哈，可能只是在另一边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吧...”于时璘尴尬笑道。

打开档案袋，拿开简表，用手肘压在档案袋下，于时璘打开那本软抄。扉页上，尚显稚嫩的笔触书写着“于时璘”三个字。连笔、不正规，那是高中时在环境要求速度的硬性条件下追求个性而产生的独特字体。这毫无疑问是自己的记事本，但记录的是什么？

“呵，我那会儿的字，要是拿来签合同保证告吹。”于时璘自嘲地笑笑，摇摇头，翻页。

前两面没有写字。在页尾有一句话：“每登上一级阶梯，就能获得新的力量。”这句话后面没有一个破折号和出处署名，看得出来是那个年代劣质出版商们的得意之作。

“说的倒挺对。”想了想自己争取审核名额时被德不配位的各路官僚压榨价值时的情形，于时璘轻叹一声。“罢了，既然已经穿越，那就先想办法治愈我的人格分裂。回去不回去，那是后话了。”

这样想着，于时璘继续翻页。

新学期。其他学科都没问题，数学却还是老样子。不过幸好周练的结果还算过得去，不至于被班主任或是数学老师拉过去教训一通。我可不想在高二的第一学期就犯事儿，让办公室里的老师以这种方式认识我。

说起来，尽管自我介绍过了，我还是没有认清周围人的名字。不过坐在我右边的同桌也在玩《刀剑姬》，回去可以加好友互女票老婆了。

几个固定的朋友圈已经形成。如果我的眼睛在投影仪的位置向下看，那么教师左上角、中后方在下课时可以看到集群聊天的现象。还没接触过，不知道是之前的同学还是单纯的同好。

班里的女生质量参差不齐。听一个看上去很有经验的家伙大谈文科班分班机制如何如何不公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所住的311宿舍内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坐在第五排第六列的班长优雅，另一派认为坐在第七排第四列的宣传委员可爱；我为了合群支持了宣传委员，但我私下里认为那个第四排第三列的女生最美。

她拒绝了班主任的任命，理由是要投入到小提琴的训练中去。班主任虽然表示理解，不过那些不想当班委的学生们好像私下里对她不怎么友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也不想探究。

“日记...？”于时璘再往下翻，也没看出点有用的东西来。内容没问题，记载的各种事情都是日常，说话的口气则有现在自己的痕迹，完全合理。

于时璘浏览、记忆的速度比较快，没一会就翻到了日常的最后一页。再翻页时，于时璘看见了纸面上狰狞的图案。看上去像是瞎涂的，笔触凌乱，下笔也很重。“力透纸背”留下的坑洞密密麻麻，像是针线盒里满是针眼的海绵。

“从这里开始的吗？不一定...也许只是单纯的情绪不好。”

再往下翻，于时璘发现后面的每一张纸都被黑色涂满了。不止之前那一面看到的水笔，记号笔、勾线笔、签字笔甚至细毫毛笔，就于时璘看出来闻出来摸出来的用笔就有四五种。

“前面几张还能够被视为情绪不佳，但后面这种完全不顾纸张承受力的涂画，已经是精神失常了吧...”于时璘双唇紧抿，眉头紧锁。“我经历了什么？”

情绪崩溃、精神失常，进而产生精神疾病，这是很合理也很正常的病情发展过程。结合自己探查过的两块记忆碎片，于时璘只能将坠楼事件与这种变化联系起来。

“唯一能够将这种情况排除的，就只有找到另一件影响力足够大以至于能够引起精神疾病的事件。当然，两者共同引起了我的精神疾病也有可能。”

“算了，先休息一会儿...”于时璘放下手中的软抄，两指按住太阳穴，闭眼小憩。

“按照之前我进医院的时间，现在应该是夏季。高一压力轻，高三一个老早高考完走了，高二的时间是最多的...说起来，之前在记忆碎片里看到的羽毛一样的东西，也许就是撕碎的试卷...？”

“不一定...在依璃纱的影响下我已经产生过幻觉了，羽毛没准就是羽毛，因依璃纱的某种理解而具有象征性意义。”

“说起来，只有我闭眼时，我才能感觉到眼睛有些酸痛。果然是因为‘睁眼’就意味着‘接受并处理信息’，且在我无法察觉的情况下造成负担了吗？”

“但‘看’只能算是接受信息的途径，并不是所有的信息都需要精加工的；这有违人类本身的信息处理机制。但那时的我却这么做了，为什么？”

歇了十几分钟后，于时璘感觉自己的神经有所放松，眼底也没有那么干了，于是睁眼继续探索。思考固然宝贵，但没有信息来源的思考是无米之炊。

“那么，至少将已经掌握的情报确认一下。”随便向下翻了翻，这之后的文件都是些没什么实际用处的文书、证明之类，于时璘便将其重新装袋，放回档案架。确认无人后迈出门，走向教学楼。

按照简表所述，于时璘的班级是在7班，四楼。想了想楼梯的构造，结合教学楼另一边绿化林木的面积和布局，这个教室的还算不错。采光优秀，夏有乔木遮阴，外可欣赏护目，虫子够不着，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出操时路程较远。

教室内的情景有些杂乱，毕竟在对映空间中，无论下课还是上课的情景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半透明的人影重叠在一起，颇有些日式灵异电影中鬼魂游荡的感觉。

回忆了一下之前的简表，于时璘得知了自己高中时的身高。按照从前到后身高递增的排座规律，于时璘走到了第三、四排处。反正自己在人多的地方不会被察觉，于时璘就这么一个个走过去，翻开课本看姓名。

不出所料，于时璘果然在第六个位置上翻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抬头时，却发现这张座位上没有“人”。或者准确点说，一个自己的人影也没有。看得出来有几个女生的人影，但仔细看时，便可以看出那些女生都是在和于时璘附近的人讲话，姿势各异，最多的是一腿着地，另一腿的膝盖搭在于时璘的座位上，她们在和谁聊不言自明。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就是本人，所以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影像？”于时璘坐在位置上，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感情。要不是因为这异常的重叠、半透明的人影和自己高出旁人一截的身体，于时璘都要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年代。

“青春...啊。呵呵呵，那时轻狂，许下的愿望，到穿越前那会儿又有多少实现了？国产游戏的生存环境，还是一副鸟样。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于时璘摇摇头，自己又擅自回到了回忆中去。醒醒，自己接受穿越是为了治愈自己的，不是对着自己的过去感时伤怀的。

“或者说，我的记忆里没有我自己？这表面上不可能，但记忆屏蔽都能发生，那么这种事也就不能排除其可能性。”为了避免自己再次陷入过去，于时璘从座位上站起，一手托腮，环顾教室。

很快他再次发现了异常。一张座位的周围漂浮着零碎的黑色马赛克，周围虽然围了不少人，但那些马赛克却完全没有被遮挡住，仿佛是故意要于时璘看见；只是于时璘之前纠结于自己的记忆与这里的联系，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

从围着这张座位的同学们的神情来看，这里坐着一个十分受欢迎的人。众人谈笑自如，热闹得像春日出游。但这黑色马赛克给于时璘的感觉，却是与看到记忆碎片中那个坠楼女孩时是一样的。

冰冷、模糊，不近人情，以及...

深邃不可见底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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