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璘在门前犹犹豫豫,但最终还是将手放在了门把上。
他太需要一个指示了。
门才刚打开一条缝,少女的声音便从门后传来。
“迷途的羔羊,是命运将你引至此处。然而我只是一名牧者,我无法让你返回家园,我又能够给与你怎样的帮助?”其声若黄鹂鸣涧,悦耳动听。
木门打开,少女从一本书中抬起头来,看向于时璘。但准确来说不是“看”,而仅仅只是将头转向了于时璘出现的方向,眼睛没有睁开,只是眯着。
“如我所料,在正确的时间,你来了。”夜明鸾将左手的书本放在身旁的小桌上,右手从身侧的沙发里取出一块怀表。双眼一瞥,便又收回。她随即右手支起脸颊,左手抬起一缕发丝,发梢在指尖的小小动作中盘绕。
房间内的陈设显出古典的欧式风格,带扶手的沙发、金属制的落地灯和书架、原木做框的窗棂。夜明鸾身前的小桌上摆着一壶咖啡和一个咖啡杯,优质咖啡豆的粉末在热水中溶解,空气中氤氲着醇正的香气。在小桌之前还有一张大桌,上面摆着一副油画。老式留声机的夸张喇叭下压着唯一一张黑胶唱片,那是夜明鸾亲自刻录的。唱片内只有一首歌,是亚历山大·切法斯曼的《疲倦的太阳》。拾音器的细针在唱片上的轨道中滑行,喇叭内传出小提琴声和男人的沙哑嗓音。
“那么这一次,你又要向我寻求什么样的‘策略’呢,于时璘?”她清澈而明亮的眸中,映出于时璘的狼狈模样。
于时璘没有说话,但少女已经将左手搭在小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推测于时璘内心中的想法。半晌,她开口。
“让我看看...你要杀一个人。”
“而这个人很难杀。保镖众多,专人检查,安全顾问...嗯。”
“但这一次,你有‘情报’这个筹码。这个筹码有多重你也说不清,不过你至少拥有了参与游戏的资本。”
“他会在特定的一个时间、特定的地点,失去这一切的保护,而那一刻就是你动手的时候。”
“动手之后,脱身成为一个难题。”
“所以你需要伪装。隐去身份、隐去行迹,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仇人同样不少,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然而真正的朋友其实是不存在的,所以你要给‘朋友’们设下陷阱。”
“你需要更多的情报...利用细节和疑心制造未知,然后让它们成为诱饵。”
“你足够聪明,可以看清细节,这不错;但这样还不够,你需要看见全局。”
“没有人愿意成为局中困兽,你也是一样。”
“这一点同样可以利用。‘局’这种东西,一旦开始便会将所有参与者卷入其中,而为了避免损失,所有人都想尽早离开。”
“最先离开的人损失最少、收益最大。而局中的最后一个人会被留下,失去一切。”
“那么用谎言和真话编织这张大网吧,于时璘。一层接一层、一叠加一叠,只有自己知道出口,而其他人的死活也要安排好。”
“活用每一个生还者和罹难者的作用。计算好每一次行动的投入和产出。用恩怨和舆论作武器,成为最后的生还者。”
“但你也要小心,因为只要是人类,就会自作高明。更高明的其他人则会利用这一所有人共有的武器。”
“你会如何选择呢,于时璘?”留声机的拾音器悄然转过几圈,男人的声调时高时低。
“我感到怅惘而无奈/却并不愁苦悲伤”
“我本该离去/因此我不会恼怒”
于时璘眼中的神色凝重起来,呼吸逐渐变得克制。
少女低语道:“欺骗自己,如何?”
说完话,夜明鸾退回沙发,重新拾起书本。双眼又合上了,书页无声的翻动着,不知是窗外的夜风的吹拂还是不可见的手小心翼翼地捻起一角。音乐不知何时停了,她又念起诗来。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那美丽的花也已经枯萎。花朵缘何枯萎?只因夜莺不再来,她便不再等。”
夜色从窗外投射而入。黑色的旧城区仍有几处灯火通明,彩色的强光灯将光束投上夜幕,今夜不知多少人仍沉醉于灯红酒绿。旧城区已经临近拆迁,像是一个没落的旧贵族从旧日衣物的衣袋里翻出了数张大钞,在烟馆的吞云吐雾中,做最后的迷失和放纵。
“要来一杯咖啡吗?不过看样子,你已经有答案了。”
自始至终,夜明鸾就没想将那个咖啡杯给于时璘用。
翌日,一家高档餐馆内。正是中午的高峰期,人们在其中来来往往,觥筹交错。不论是服务生还是顾客,亦或是偶尔出现的厨子,他们的衣着举止处处显露着不凡,更是提高了这家餐馆无形的门槛。门口站立着肌肉壮硕的保安,于是一辈宵小也就不敢上前了。
当门口的服务生见几人拎着高尔夫球包、琴盒进门时,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怎么注意,毕竟以这件餐馆的区位和平均消费水平,有人玩完了高尔夫或音乐来这里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当他们从各自的包中掏出冲锋枪、突击步枪等火器时,情况就已经远远地脱离了日常。
“都特么趴下别动!我们是来寻仇的,轻举妄动对你们没好处!”一名歹徒抬起冲锋枪向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连开数枪,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这么一手非常高明,目的、动机、指示都清晰明了,直接避免了人们四处奔逃,保安趁机反击的混乱局面。几人短暂停留了一会之后,便将看上去有反击之力的人都用束带绑住了。
四人看上去粗野,但实际行动粗中有细,是深谙此道的高手。
一人留在一楼看守人质,其余三人踏着响亮的脚步登上二楼的楼梯。手持霰弹枪的顶头,持突击步枪的跟进,持冲锋枪的殿后。三人共同行动,目标明确地冲向大厅中央的一间包厢。
三人正准备破门而入时,隔壁包厢的门突然被人猛地打开,从中冲出身着西装、外套防弹衣的保镖。
不同于进攻的三个歹徒,保镖一方为了保持礼节的需要,手中的武器均为手枪,仅有少数几个手执折叠式的冲锋枪。看得出来为了这一次保护任务,他们手中的枪支都以高容弹量和轻便为主。歹徒一方占了装备优势和地形优势,但保镖一方人数占优,双方一时间难分高下。
就在歹徒和保镖们的战斗陷入白热化时,新的一方加入了。呼啸的警笛声从马路的另一头传来,几辆装甲货车踩着刹车急急停在门前,穿着高级防弹衣和戴面罩头盔的特警鱼跃而下,向餐馆内发起了强攻。一楼的歹徒在战术装备和同等级自动武器的压制下渐落下风,不得不向楼上撤退。然而当保镖们以为警方也来帮助他们时,枪口却又对准了他们。
“磅”,巨大的声响从远处的高楼上传来,穿甲弹打碎了餐馆的落地窗玻璃,将一名背起人质的警员与他身上背着的人质当场射杀。那样的枪声和穿透力,少说也是军用级的精确射手步枪。于是特警中的狙击手们也顺理成章地被调集到附近,连同先前的特警们一起与未知身份的狙击手对决。
大部分的灯光在这时瞬间熄灭,整个餐馆内只剩下少数几处独立的应急灯。原本趴在角落里、几分钟前还对歹徒唯唯诺诺的两个上班族,从身旁的公文包中拿出了夜视仪和消音冲锋枪加入了战斗,杀死了几名特警和几名保镖之后,他们终于冲进了那个包厢,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当餐馆的火拼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时,不远处一座写字楼楼顶的办公室内,一个光头男人正坐在屋顶的游泳池中,听着手下汇报关于那间餐馆的火拼,哈哈大笑。他放出的假消息,竟然迷惑了这么多人为了杀他而奔忙,甚至付出生命,他打心眼里高兴。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这栋写字楼的楼下,有一名刺(wu)客(shuang)大(kuang)师(zhan)已经突破了防线,顺着电梯向上来杀他,而部下们的通知都被电子干扰器阻挡了。他也不知道这座楼的通风管道里有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正在安置毒气发生器,离调整好只差几步了;他更不知道他的游泳池里下了点特殊的药,而一会要和他**的女人体内也做了一些小手术,而做手术的那个人正在躺倒着昏厥了的保安的监控室里一心等待看他几刻后的丑态百出。
而现在,在整座大楼的地下停车库一层,于时璘正在一个不知名的装置中捣鼓电路。于时璘的身上正穿着铝箔制成的重型防护服,还有支持独立呼吸的氧气罐。
“哈啊...开关电源电路什么的...果然难搞。”于时璘喘着气,瘫倒在一旁的地面上。“不过总算是给我弄成了。工具头的朝向也是向上没错,那么...开工!”
跑到了更下层,同时也是最后一层的于时璘按动了手中的遥控器。
片刻后,世界清净了。于时璘穿着维修工的服装从地下车库若无其事地走出,而那套防护服,于时璘将它随手扔进一个铁质的垃圾桶中,又加上了一根火柴。不等烧完,他就将铁桶倒置过来。
于时璘做完这一切,转入后巷,迈步走向预定的撤离地点。在那里有一辆车,钥匙还没拔。然而当他拉开驾驶位的车门时,一支消音手枪却顶在了他的眉心处。
“看样子我们的暗杀者大人,在计划上还有些疏漏。”夜明鸾的嘴角挂着微笑,手指却仍搭在扳机上。
“别告诉我你还是个二五仔。”于时璘回复道。
“呵...可以嘛,看来我对你的培养还是物有所值。”夜明鸾向着车窗的框架上打了一枪,而在收枪时,又扣动了一次扳机。
“呜哇,你吓着我了。不过你这一枪又打的是哪里?”于时璘问道。
“没什么,就是试试枪好不好用。上车吧。”夜明鸾笑笑,坐了回去。
百米外,一辆面包车的侧面打开,从中探出一支狙击枪的枪口,正对着于时璘离去的方向。
不过此时,那狙击手的手指正无力地垂下,挂在车门边。新鲜的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
其上,那只狙击枪的瞄镜已经破碎,而枪托上正残留着一些透明液体和血液的混合物,缓缓地向下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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