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C4 冰蓝-荒龙复魂

江边，有一名少女正沿着山上的石阶向上攀登。

少女身着东洋服饰，看似平常商人，衣袖腰绅间却显出名贵之态。一柄带着弧度的长刀插在腰上，那刀柄和刀鞘末端却都镶了金。腰身的另一侧是一只布包，包中都是装着些轻巧之物。金银细软、文书证件，不应而足。

“应该就是这里了...”少女在一处庄院的门前停下脚步。庄院门正紧闭着，然而其中却可以听闻水声汩汩、清流响竹。

“师兄只说是‘前辈’，却没有告知相貌，真是的...明知道我眼力差还对我恶作剧...不知道，是怎样的人？”少女擦擦汗，想道。即使已是入冬，长时间的行路还是让少女的额头冒出来细密的些许汗珠。她按着之前师姐教她的夏国礼节，握住门环，轻轻地敲了两下。

少女等了一会，却不曾听见脚步声。欲要再敲时，门打开了。

另一名少女正立在门后几尺外，双手收于背后，神色平静。这少女一袭白袍，正如雪色，而若是细看时，便可见云纹于其上，卷舒缱绻。

“你看上去并非是我在等的人。”白衣少女发话了。其声清泠空灵，自含一股疏离之意。

“诶，可是...？”东洋少女明显是疏于礼节，因此在白衣少女身前颇有些局促。

“那便请回吧，我这并不欢迎来客。”不等对方说完，白衣少女已然表现出拒绝。看来她并不欢喜她午后的宁静被外来者闯入。

“啊，那个...我是来报信的。之前应该有过一只信鸽来过这里...呜...”东洋少女的声音越发地小下去。她正纠结于自己的表现而不知所措，而她的个性又加剧了这一点。现在她不仅说不出话来，连自己到这里是为了什么都忘记了。

“哦，那只信鸽的事情吗？我明白了。不过那只信鸽仅仅是通报了八岐大蛇要复活的事情，并没有说到细节。”白衣少女道。本来她已经转身欲回了，听到了东洋少女口中的一些关键信息，此时便又回身过来。

“啊，对对，我是江户阴阳师的‘信使’...那个、关于八岐大蛇的情报我带来了，还有就是...”

“愿闻其详。进来吧。”白衣少女再次打断了东洋少女的话。

片刻后，庄院内的一处房屋中。

“需要茶么？你们东洋的抹茶，我也能够做的。”东洋少女落座后，白衣少女道。

“不用了，水就行。”看上去东洋少女还是有些许的慌张。

“那好。”合上抽屉，白衣少女也落座。四方的茶几上，已经摊开了几张大纸，还有一副卷轴的末端挂在地上。不过地上都铺了木板，且光洁亮丽，倒也不必在意。而在靠近白衣少女的一侧，正摆着一个茶杯。而离茶杯不远处，便横躺着一把笔直的长刀。

“请问...怎么称呼？”东洋少女解下刀来放在脚边，操着不算连贯的夏国语言道。

“墨芷羽。另外，你可以说东洋语言，我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了，但大体也能听得懂两句。”墨芷羽拿起茶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也无妨，毕竟你们的传统便是尊敬。”

“谢谢...我是中川萤。那么，我开始了。”最终中川萤还是选择了夏语。

一盏茶从热到凉，一壶茶从无到有。两个时辰后，墨芷羽便已经掌握了所有她所想知道的东西。

“照你这么一说，今夜便是复活之时，只是它不知要在何处复活，因此你才来找我做帮手？”墨芷羽放下茶盏，道。

“是的。师傅、师兄和师姐都说我的实力不足，但这一次又不得不分开警备，因此就联络了前辈...不过，为什么连师傅都要称呼你为‘前辈’呢？”中川萤收起桌上的信纸和卷轴，道。

“那种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墨芷羽回答道，“既然来这里是有作战的可能，你的准备总不会只有一把刀吧？”

“啊，我知道的。我还准备了一些符文，各种都有一些，按照师姐的推荐买的...”说着，中川萤在桌上打开了自己的布包。

墨芷羽拣出一张，细细端详。这是一张普通的火符，虽然是新手适用的符纸，但画符用的墨水和丹砂在明灯的照耀下显现出的光泽却昭示了它们的不凡。“都是高档货啊，正常市场上少见的品种，而你却有半包的储量？”

确实，中川萤的布包中仅有一小半用来装各种杂物，大部分都是各色包装的符纸。

“诶？那种东西的话，在师兄认识的人那里买就行啊，只是少吃一些点心而已，为了当阴阳师可以不吃的...”中川萤有些惊讶，但正式表现出的反应并不很大。

“中川家的千金吗...说起来，中川家应该是皇室钦定的、世代务于金属茶具的家族。”墨芷羽双眼微眯，但最终没有说话。闲聊的部分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时间，应该留给山雨欲来时的宁静。

时间过得很快。当中川萤看到坐在桌前的墨芷羽移动身体时，灯油已经耗去了大半。出门前，中川萤终于看见了墨芷羽的武装状态。除了那把刀之外，还有另外三把刀，总体来看，二长二短，都是单手刀。刀鞘间以铁臂和机关联结，尽数背在背后。

丑时三刻，本应草木偕眠。然而此刻的临安城，却是一副笙歌同庆之态。皇城内，仍有赐宴观灯、折桂催马的少年郎；即使是鱼贯垂首的下官们，他们的脸上也看不见半分对自己或时事的愤慨；官且如此，民更不必言。城内各处的街道皆车水马龙，民众皆出，到那坊市上的热闹处同乐。街道两旁都插着高高的旗杆，系着丝带的玉片随风飘舞。可谓是平安喜乐、祥和升平。

“诶？我刚好碰上节日了么？”中川萤看着远处的繁华景象，不解地道。

沉默片刻，墨芷羽道：“...是的，但那不重要。我并不想去参加其中，因为我已经失去兴趣了。那大蛇的复活时刻已经近了，走吧。”

“好、好的...”

两人来到江边入海口前的一座大桥上。看桥的宽度，平日里这里的来往客居之人必不会少。然而由于节日的缘故，此处没有半个人影，连照明的油灯灭了也没有人来添加。

“若说能够看到江上最多的去处，那便只有这里了。这桥横跨江上，视野开阔，且直通皇城，太符合它复活的条件了。不过，有些工作还要你来做。”墨芷羽将身后背着的四把刀都拿到身前，将刀鞘插在地上。蓝色的灵力如水一般从墨芷羽的丹田中流淌而出，包裹住四刀的全身。

“请吩咐...！”

“避人结界，知道该怎么做吧？把桥都包进去，同时给我留个发挥的空档。”墨芷羽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需要。

“前辈...不需要别的支援么？”中川萤有些担心地道。

“不必...我有刀，便够了。”

两刻后，当中川萤以为八岐大蛇不会在这里复活时，远处的江面翻涌了起来，波涛拍岸、汹涌异常。

“来了。”墨芷羽淡淡地道。“锵”的一声，墨芷羽已然握刀在手。

最先出现的，是一批嘈攘着的鱼妖。它们竞相越出波浪，大张着狰狞的嘴向大桥扑来。最快接近的是密密麻麻的小妖，而在远处的海面上，也立起了大妖们的身影。

“还挺聪明...知道派出先遣军。然而这种级别的数量可远远不够啊。”墨芷羽前踏一步，双刀后收。不必说，这是不少东洋刀技的起手式。

水形剑一式·鸣潮！

招如其名。不及片刻，大片大片的刀光便在墨芷羽身前的一块空间中来来往往，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刀刃高速地运动着，“嗡嗡”声不绝于耳。鱼妖不论大小形状如何，在撞上这道光幕的瞬间便被截断成数段，而刀势却连绵不绝、不见半分衰败的预兆。而鱼妖们被切碎的身体在半空中便已消解，归到墨芷羽的丹田之中。衣袖翻飞间，前锋的攻势已被完全解决。

“天哪...这真是...人能达到的水平么？前辈、连灵化都没有使用...”中川萤双手掩住嘴唇，不敢置信写在了脸上。数年前，江户也遭受过一大波的鱼妖入侵，那规模比起现在虽然大些，可阴阳师们很早就使用了灵化来提升实力。而现在墨芷羽仅仅使用灵力附着在刀刃上便将大群鱼妖尽数斩首，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不要惊讶...并不是所有夏国的人都如我一般。如果是除妖司的人在这里，纵然是有四大高手坐镇，也势必伤亡惨重。”墨芷羽看到了中川萤的表情，道。“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应证了一个消息...那家伙应该就在这里复活了。”

果不其然，更远处的江面上在墨芷羽说话间已然形成了一个漩涡。原本无云的夜空中此时黑云攒聚，电闪雷鸣。一股庞大的气势自那漩涡中冲出，向着两人所在的大桥平推过来。

中川萤回身望向皇城。百姓们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恐惧，不过他们的庆祝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要再去看了。他们越喜悦，我们便越孤独。”墨芷羽缓缓道。

“还是回来迎战那家伙吧。”

在那深渊中，升起八个头颅和它们下面连着的长长骨节。一股蓝色的光芒从它身下的海洋中冲向天空，凡是经过处，大蛇的骨节上都附上皮肉。

“呵...真是久违啊。”另一边，墨芷羽右腿后撤，右手抬起。“你还是一副老样子，就像...我的一个故人。”

桥下，墨芷羽背后的江面上涌起一股水流，落在墨芷羽张开的右手上。然而那水却是不同于江水的颜色，更明亮，也更纯净。水流在墨芷羽的手中像是顺着一条无形的轨道蔓延，然后凝聚成形、绽出光华。那光华宁静而美丽，在大蛇复生引起的天地异象中格外鲜明。

“那是...”中川萤看着墨芷羽手中正在成型的兵器，喃喃道。“...什么？”

“正如你们那里的大剑师一样，总有人为了单纯的目的而献出一切...不过我用的不是大太刀，而是陌刀。”墨芷羽此时却笑了，没有得意、没有张狂，而是自然、平和的微笑。

远处的大洋上，大蛇已经复活完成。它的八个头颅尖啸着，带着无边的威势。在黑暗的云层中，它从黄泉归来，身下是暴躁的海洋。

“来吧，来吧。老友，正如千年前一样，我还要再斩你一次。”墨芷羽的额前刘海中，探出两只角。两只角呈全黑色，盘桓、虬结。

周围的海面再次翻涌起来，比之前的那一拨鱼妖更加凶猛。它们尽情咆哮，感叹自由。

“啊，这下子...要、要帮忙...”中川萤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手伸向布包，然而颤抖着的手却连带扣都打不开。

“不要让时光腐朽你的品格啊，我们之间的对决，怎能容得下这些杂碎？”

“罢了，罢了。让一切归结于原点吧。”墨芷羽双手握住刀柄，将其从身后移至身前。随后身形急转，挥刀。

水形剑三式·水天一色。

当中川萤恢复意识时，晨曦的曙光已经普照天下。而墨芷羽仍站在她出刀时所站的位置。角和刀仍然在那里，然而刀已然挥下。

那远处，升起的太阳照耀着江面，波光粼粼。

而在水与天交接之处，八根脊骨直直地杵在原地。头颅已经不见了。

“当真是...水天一色啊。”

“我看够了，回吧。”墨芷羽一挥手，那透明的陌刀在半空中碎裂，重归江水。

江上再无昨夜的半分痕迹，一切如同未曾发生过一般。

万里无云、水波泛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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