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5）

百里琴

按照约定赶到飘飖园门口，才想起一个有点棘手的问题。

飘飖园这么大，该去哪才能找到楚子河呢？

“我跟你说啊，飘飖园的夜景超级棒的，花鸟鱼虫，啧啧，谁看谁知道。”

“骗人，你就是想让我待到很晚。”

打情骂俏的情侣从我旁边走过。

飘飖园，单身狗默认禁止之地。

在结对的情侣们逛园子的时候，仅仅是一个人迎面碰上的话，多少会感到尴尬。

所以除了进来写生的美术生，在桃花未开的时节，很少会有人单独进入飘飖园。

说起来，还没有和小悠一起来过这里。

毕竟还算不上情侣啊。

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

“Hello。”

温润磁性，楚子河的声音。

“……在哪碰面？”

我不知道他从哪知道的我的手机号码，在同辈的异性中，理应只有小悠有才对。

“观雪亭吧，小生在此恭候姑娘大驾。”

“……”

我挂断了电话。

听风，嗅花，观雪，赏月，并称飘飖园四大亭。

顾名思义，观雪亭，以冬季雪景为人称道。

这个季节，并没有什么学生会跑到观雪亭去。

有点头疼。

应该和楚子河在教室里讲清楚就好了，事情突然变得这么麻烦。

十分钟后。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观雪亭的地面。

红色花瓣铺成的“I♥ U”刺痛着我的眼。

楚子河轻轻打了个响指。

八音盒的乐声开始流淌，数盏孔明灯缓缓升空。

孔明灯悬挂的纸条上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如果是夜晚的话，气氛应该会更加浪漫一个档次吧 。

“百里琴，做我女朋友可好？”

楚子河真诚地走到了我的跟前，直视着我的双眼。

“你成功的给打扫卫生的同学制造了麻烦。”

我后退了两步。

楚子河脸上的笑容不变：“我会给他们补偿的。”

“或许吧。”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不是所有人都认为金钱可以解决一切。

“你的回答？”

从楚子河的脸上，我看不出任何的紧张与期待，有的只是礼貌的微笑。

这种告白表情，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过不论他的表情和语言是什么样的，我的回答都只有一个——

“我拒绝。”

“这样啊。”

楚子河的语气平淡，仿佛事先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我跟你说个秘密怎么样？”

林悠

我一个人在飘飖园里走着。

说实话，桃花未开的时节，飘飖园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风景。

三月份的时候，我曾经与凛跟着校内大批赏花的学生进来过一次。

那个时候，满园的粉红桃花一齐开放，如少女脸上涂的淡淡胭脂，又如同小姑娘家最爱的鲜妍花裙。

小嫣姐已经离开了。

身为学生会长的她，找我确实是有正事。

关于成为下一届学生会副会长的邀请。

呼……

我给出的回答是：再好好考虑一阵子。

时间，能力，都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

本来想直接拒绝的，可是又不忍心拂了小嫣姐的一番好意。桃树光溜溜的树杈上，被人用细绳悬挂着一张张小纸条。

我暗恋的人也喜欢着我。

希望考上上海交大。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定不会和彭于晏分手。

这些纸条上，寄托着学生们的美好心思。

等我有钱了，就买一所大豪宅，在豪宅前摆一排烟花，把房子炸的稀巴烂来庆祝。

……这个人，还真是心愿朴素啊。

今天也向何叔请了假。

难得有时间可以这样悠闲地逛园子。

就是一路上不时地遇到卿卿我我的小情侣有点不舒服。

飘飖园里什么地方人少呢？

我捏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夏季的话，观雪亭吧。

只是接近观雪亭，远远地看见了腾空升起的孔明灯。

谁这么有闲情逸致，大白天放孔明灯？

走近观雪亭后，依稀能够看见两道身影。

这里也被小情侣占据了吗……

我有些失望。

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觉得这两道身影有些眼熟。

出于未知的好奇心理，我一步步地离观雪亭更近了。

在亭下的一男一女，男的面容帅气俊朗，正是楚子河同学。

女的虽然背对着我，只能够看到姣好的身形，但是我很轻易地就能认出。

琴。

我捏紧了拳头。

心里闪过一瞬间的愤怒，很快就被悲凉所取代 。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么？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有什么资格，去生气？

楚子河轻轻地抱着琴。

琴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大概是很幸福的样子吧。

“小悠？！”

身后传来的熟悉女声，是凛。

我转过身，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怎么会……”

“去你家。”

我打断了凛的话。

“林悠同学，你怎么在这？”

从身后传来的问话声，让我明白楚子河已经发现了我。

我没有回头。

大脑一片空白。

我拉住了凛的手，没命地向前奔跑。

身后好像有什么焦急的声音在叫着我的名字。

我不明白。

我终究只是个懦弱的逃兵罢了。

……

“给。”

梅花陶瓷杯子里的茶水一阵波动。

我沉默不语。

凛担忧地看着我。

我放下了水杯，呆呆地看着桌面。

“……没事吧？”

凛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快了。”

“什么？”

“快了。”

我自语着。

手机的电话响了。

与此同时还有门铃声。

时间刚刚好。

“谢谢。”

从门口的小哥手里接过盒子，反手关闭大门后眼眸低垂。

“这是……”凛惊讶地捂住了嘴，“你还记得啊……”

“你的生日我什么时候忘记过。”

我自嘲地一笑，笑得很没精神。

拆开盒子，露出了里面的生日蛋糕。

“生日快乐，南宫凛同学。”

“……”

凛低下了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关掉了大厅的灯，点燃了蛋糕上插着的十五根蜡烛。

“许个愿吧。”

“我……我希望小悠能够像从前一样叫我凛。”

凛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小声地说。

我愣住了。

愿望说出来的话，就不灵了啊。

凛睁开了眼，轻轻地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

“呐，小悠，我们有多久没有坐得这么近了？”

“每天都很近啊……你座位不是就在我前面吗？”

没有回应。

也许是被我说的话给噎住了？

啪嗒……啪嗒……

好像有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凛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喜欢你啊，笨蛋……”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到无可自拔，每天睁开眼脑海里都是你的模样……”

“我真的知道错啦……”

凛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们再做回恋人好不好……”

啪嗒声已经没有了。

因为凛的眼泪，全落在了我的胸口。

我……

我沉默着，说不出话。

曾几何时，我多么希望，凛能够回头再看我一眼。

可是啊……

时过境迁。

有些事，有些人，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

“抱歉……我做不到。”

我第一次，因为自己而拒绝了凛的请求。

“为什么啊……是不是因为百里琴，我哪里不如她啊，而且，而且小悠你今天不是也看到了吗，她——”

“不是因为这个，”黑暗中，我摸索着将手伸向凛的脸，温柔地替她擦拭着眼泪，“是我自己。我已经没法像过去一样喜欢你了，以后你要学会自己好好照顾自己。生病了，该看医生就得去看医生，别死撑着。还有啊，虽然知道你很喜欢吃甜食，但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要记得克制啊。你的厨艺我很放心，就是冰箱里食材往往会储备不够，可以在冰箱门上贴张便利贴用来提醒自己。”

“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会遇到很多比我能力优秀的人，要学会自己去分辨好和坏。不过以后我不会再惹你不高兴了，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啦，万一有人欺负你的话……”

说到这里，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以后再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得学会自己去面对。

心里默念道。

“我不要……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小悠你不能这样……”

凛手上的力度令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很难想象她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能使上这么大的劲。

“感情的事，哪有什么对与错啊。”

“你一定很恨我吧……当初提出分手的是我，现在说要复合的也是我，我……我是不是很不要脸……”

“呜……呜呜……”

凛已经泣不成声。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是。”

我喜欢凛。

但是我又恨着她。

我终于意识到了。

我恨她。

这恨意埋藏在比黑夜更加漆黑的内心深处，蚕食着我的心脏。

“生日快乐……我走啦……”

我试图将凛推开。

没能推动。

但是女孩子的力气是不可能大过男孩子的。

我狠下心将凛的抓着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走出凛家的我，对身后的哭泣声置若未闻。

眼神空洞而麻木。

恨意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明天，我又会做回那个善良温柔的小悠。

可是那个善良温柔小悠的身边，再也不会有一个单纯可爱喜欢真知棒的女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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