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忆

魔力的流向改变了。

几秒前西娅还以为那是自己多心的原因，但现在周遭的魔力的确改变了。

化身为魔女的她为了干涉杰西卡的施法，特意使用了从智慧之门那里盗来的极大魔法，在那个魔法的干涉下，整片森林的生命力和魔力都被她给抽干消灭了。

但这种做法就相当于在一片大海里面使用特殊技术挖出一个空洞来——尽管这个空洞在事实上是存在的，在周遭海水的挤压下，它存在的时间是有限的。

同理，这片隔绝了外部魔力的死地之外，其余地方存在的魔力正从森林的边缘部分缓缓压入，直到填满这个空洞为止，它们都不会停下来的。

而这点西娅也计算过。

按照那个速度的话，在保证双方战斗的前提下，西娅和对方不受其影响的时间可达半个时辰以上——那个时间内，西娅是有把握杀死眼前的魔族的。

但现在那个速度改变了，整个魔力的流向都改变了。

外部魔力那呈现“四面围攻”的空洞堵塞工程停滞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直刺而入的尖锐势头。

在周遭魔力都停下侵入的时候，那柄由魔力汇聚而成的长剑以高速突入了这魔力的绝缘地之中，且剑尖直指杰西卡。

西娅甚至没来的反应，对方便已经和那庞大的外部魔力连接起来了。

“如何？”杰西卡轻笑了一声，几根硕大的冰棱在她身边再次出现。

尽管体内的魔力炉因为之前使用的秘术而破损了大半，但这点代价对于眼前的状况而言还是可以接受的。

使用了秘术之后，杰西卡将自己的身体化为了一枚专门吸引魔力的强力磁铁。那些外部魔力是因为惯性才往这个魔力空洞之地前进的，使用了秘术的杰西卡相当于是在它们身上再加了一把力，向她这个方向袭来的外部魔力自然会加速前进。

至于对方那边就不一样了。

尽管受到秘术的影响，周遭魔力向内挤压的速度在变快。

但就算那个速度再快，外部魔力和西娅接触的时间最低也需要几刻钟。

那么无法和外部魔力建立联系的魔女和能发挥自己八成实力的冰女……双方在这几刻钟的时间内，谁最有可能获胜呢？

“的确是意料之外。”西娅皱起了眉头，顺手则在空气中划了几个别致的符文，“没想到自己制造的环境居然让自己陷入了绝境……”

在对方得意的那一瞬，西娅从智慧之门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个答案里，关于眼前这张战斗的胜率几乎低到了不忍直视的地步。

但即便是如此，胜率也是存在的——至少同归于尽的话，对于她自己而言倒不算难。

划在空气中的那几个符文产生了些许的热量，而感知到西娅仍然还想反抗的杰西卡也不禁面露轻蔑，

“果然劣等种转化成魔族后还是劣等种啊，连眼前的情况都看不清了么？”

“姑且一提……我是个结果主义者。”西娅说，“还是个现实主义者。”

“是吗？是嘛，真遗憾啊，我还是有惜才之意的。”听到那不合自己心意的回答后，杰西卡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她周遭的魔力突然提升了一倍的浓度，就连脚下也出现了罕见的十二芒星大法阵，“那就把你的大脑交出来吧！”

“极大魔法！开阵！”

伴随着咏唱的开始，周遭那陷入死亡的大地再次开始苏醒。

由地下水凝结而成的冰棱破地而起，犹如一个个活物般在杰西卡身边的土壤间翻飞着，而在伴随着脆响的翻动中，冰蓝剔透的冰棱形成了一个复杂且更为庞大的法阵。

法阵开始向外喷吐起了沾之即死的极渊冻气，空气在急速降温下失去了活性，普通人类在吸入它们后，喉管便会随之硬化，肺部则将变成一块块硬邦邦血块破碎开来。

天空也在法阵发出呼吸般的寒辉后停了下来，云朵停止了飘动，风也冻结在了运动的途中——不如说周遭所有的一切在接触到这股浑厚浩荡的魔力时都产生了异变。

而这则仅仅只是开始。

对于隶属于远古遗族，寿命几乎与天地同等的冰之女皇的后裔而言，身为冰女的杰西卡索要施展的极大魔法和一般种族有着根源上的区别。

只要她乐意，她甚至能将这一带在物理意义上彻底化为虚无。

而眼下，她所想释放的这个极大魔法的前兆连所有事物的“运动”——也就是生物体感上称之为的“时间”——都给冻结住了。

那么当她咏唱完毕的时候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画面呢？

“【极地女皇的余威——嗯？”

咏唱的词吟诵到一半时，站在由冰铸成的那个高台上的杰西卡却停下了。

而在这种紧要关头，能让她停下手里的一切事情的原因只有一个——一只蝙蝠模样的使魔在她的视野范围内拍打着翅膀。

毫无疑问，那绝对是现任魔王的使魔。

在杰西卡停下了极大魔法的释放后，那只蝙蝠使魔似乎终于找到了机会，连忙拍打着翅膀落在了杰西卡伸出来的那只手上。

细致地检查了使魔的构造后，杰西卡确定这是现任魔王亲手制作的使魔——毕竟这内部术式的构造实在是太简陋了，简直就跟强塞进去没什么区别。

她记得魔王大人在制作出这唯一一个成功的成品后便再也没做过第二个，理由很单纯，她嫌做这东西太麻烦。

但为什么会用这个呢？要知道之前通知杰西卡的那个使魔是魔王军的专用品，那个专用品的数量也不少，那为什么这一次传信所使用的使魔却是魔王大人本人制作的？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杰西卡用手指剥开了使魔的腹部，从中拿出了传信用的魔石，捏碎后，大量信息直接涌入了她的脑中。

看着那居高临下的杰西卡突然停止了施法，西娅连忙将那三个蓄势待发的符文解除——那些是为了反弹对方的魔法用的。

那几枚符文的内置回路简单到都不能称之为【魔法】，但它自身却携带有类似于“四两拨千斤”的特性，所以西娅才会使用它。

西娅明白对方释放的极大魔法意味着什么，在现存它脑内的所有反击魔法列表里，没有一个能够与之抗衡的，因此她才孤注一掷，使用了这几个符文。

只有它们才有可能将杰西卡释放的极大魔法反弹回去——只要西娅所提供的魔力足够的话。

当然，期间所带的反馈肯定不会少。

运气好的话，极大魔法便会在这几个符文的作用下被顺利弹回去，魔力全失的西娅只会陷入短时瘫痪的结局。

运气不好，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则是西娅由于体内的魔力提供不足而自毁。

但对方却突然停下了自己的施法。

西娅退后了几步，快速地为昏厥中的李凛施加了几道护罩——这样至少能防御住一些接下来有可能会袭来的冲击。

完成了这个布置后，西娅再次看向那站在冰台上的敌人。

对方在拆开了那个使魔后，脸色就变得不太好了，而在彻底接收完使魔传递的信息后，她看起来似乎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中。

站在高台上的杰西卡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只蝼蚁，又想了想自己刚刚从使魔中接收到的消息，犹豫了几秒之后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只要这个魔女还活着，她脑子里的智慧什么时候都能取过来，但现在魔王那边的情况可不太妙，自己必须第一时间赶回去才行。

不，应该说身为挚友的她必须得赶回去！

“捡了一条命啊，你这劣等种。”杰西卡嘴里轻啧了一声，咬牙切齿冲着台下作出防备姿势的西娅说，“下次见到我之前，你可别随随便便就死了啊！”

面对着那般嘱咐，西娅不由得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而对方在放完狠话后，身影便融入了那道冰台之中——杰西卡潜入了地下水所结成的冰棱里，周遭的河流都已经干涸了，她只有依靠这条路才能顺利离开。

随后一切就那么停了下来。

因为魔力才凝成的冰棱正在缓慢地崩坏，天空中的云朵也恢复了运动，冷暖交织的风扫在白色的野花上，周边只剩下了不绝于耳的沙沙声。

西娅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这么……结束了？”

看着这有些让人平静到让她有些回不过神的画面，西娅甚至一时间还没调整好心态。

但很快她就释然了。

对于那些居于绝对优势的强者而言，他们是根本不会想过自己这种面对他们时，就连每一步都要拼命思考计算的存在吧。

“老实说……”

声音在荒无人烟的平原上响起。

“我真是搞不懂啊……”

说出这种过于直白的感想后，西娅站起身来，朝着身后的方向走去。

重获生命的李凛正在那个方向的花丛中安静地躺着。

蓝色的月光之下，枯萎的树木与寒风之中，白色的野花正在安静地摇曳着。

被夜风吹散的花瓣犹如蝴蝶，在黑夜里鲜明的翻腾着白色的身躯。

走到了他的身边之后，西娅将手伸进自己体内，将那渺小却又坚韧的光芒取了出来。

那是生命的辉光。

在抢夺了整片森林的生命力作为祭品后，才从生者之世的彼端交换过来的唯一一个自己所索要的灵魂——

“我也该履行我的承诺了……”

如此说着的她蹲了下来，小心地将那团白色的光送进了李凛的胸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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