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的复活（二）

仅仅是一道非常小的伤口都能让艾格鲁感到如此的痛楚，那如果伤口再大一些呢？或者说蕾依受重伤的话，艾格鲁会变成什么样呢？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即使是对拷问有着充分自信的艾格鲁，也肯定不能忍受那超过了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辛辛苦苦把你复活，要是你完全不听我的话胡作非为那复活你就根本没有意义了。”

对方是曾经最强的勇者又如何，性格恶劣又如何，蕾依只需要轻轻弄痛一下自己就能让艾格鲁动弹不得失去抵抗，所以她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游刃有余。可以说艾格鲁作为被复活的一方，一开始就处于绝对的下风，而且没有逆转的可能。因此，要么艾格鲁只能乖乖服从她，要么……

“要么就跟我同归于尽是吧。”

蕾依轻易地就猜出了艾格鲁心里的想法。

既然蕾依受伤会让艾格鲁感受到无比剧烈的痛苦，那么就在一瞬间杀掉她好了。因为死亡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蕾依死了那自然艾格鲁就解脱了。与其被她随心所欲地利用，宁愿选择同归于尽也不想让她得逞，这就是艾格鲁冒出来的想法。

“看你不说话那就是我猜对了吧。”

“猜对了又如何，难道你还能控制我的意识不成？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束缚着我了。”

“说得对，我不能操控你的意识，因为你的灵魂是属于你自己的，我无法进行干涉。想要服从我还是反抗我，或者是假装服从我最后背叛我都由你自己选择。”

艾格鲁最终会怎么做，蕾依看起来早有预想一样。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劝你现在最好把你那什么复活魔法给解除，不然等我挣脱这些藤蔓之后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艾格鲁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杀气，似乎不想给蕾依任何的商量余地。

对什么人卑躬屈膝当什么人的走狗是艾格鲁生平最不能接受的事，正是为了不变成那样他才会拼命变强，成为一个不依靠他人也能活下去的强者。如果因为被捏住了命脉就要对别人言听计从，那他索性会选择舍弃性命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名为艾格鲁的男人就是如此倔强的存在，用这招来胁迫他不过是走进了一个死局。

“呵呵，我说过我要用疼痛来威胁你吗？”

然而，蕾依的发言再次让艾格鲁摸不着头脑。

“难道不是吗？”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到这里就会屈服了吧，可你不一样，在刚才的谈话中我就已经明白了。你对于生没有一丝的执念，也没有重要的事物想要去保护，缺乏博爱的精神，也没有强烈的欲望。如果用刚才的手法来威胁你，也只不过会产生反效果而已。”

仅仅是那么几句简短的对话，蕾依就好像已经把艾格鲁整个人研究透彻了一般，这使艾格鲁感到有些不快，不过也开始对眼前这个复活了自己的魔女有些改观。

“既然明白了就赶快动手，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当你的狗的，死心吧。”

艾格鲁闭上了眼睛，认为差不多该结束了。他知道自己是一头难以驯服的野兽，而世界上没有哪个马戏团会需要伤人的野兽，他也不会去取悦自己的饲主。艾格鲁对这个100年后的世界（相对于自己）没有任何眷恋，即使感到好奇，那也没有值得牺牲尊严换来的价值。

“是啊，如果到最后都无法说服你的话我只好解除和你的契约，但最后请容我再问一个问题。”

“……”

事到如今还要问什么，艾格鲁狐疑地看着蕾依，一言不发。这个魔女身上的谜题太多了，完全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这是艾格鲁不相信她的根本原因。不过现在的他不管是谁都不会相信吧。

“你这一生真的没有任何遗憾吗？”

“哈？”

（这个女人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艾格鲁完全没有搞清楚她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不管怎么说你生前也是个人类，只要作为人就不可能完全不和其他人接触。在你20年的人生中，就从来没有在乎过的人吗？至少我是难以想象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艾格鲁差不多开始厌烦蕾依如此拐外抹角的说话方式了。

对此蕾依显得依然从容不迫，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也就是说，你有没有想要复活的人？”

原来如此，说到这个份上艾格鲁才搞明白蕾依的用意。

如果人拥有了能够复活他人的能力，那么多少人会选择行使那样的能力呢？自己的亲人，亲密的朋友，崇拜的对象，甚至是一时的同情心，谁都希望不用面对死亡，不管是他人还是自己。而复活魔法就会实现这样的愿望。确实这样的魔法不能普遍存在于人世间，但如果只是少部分人拥有的特权，就很难不去想利用它。

而蕾依的目的很明显，她想给予艾格鲁一次选择希望复活的对象的机会。

而问题是，艾格鲁是否存在那样的对象。比如他的父母，比如曾经和他出生入死的伙伴，比如曾经有点在意的异性，等等。如果存在的话，蕾依和艾格鲁之间就存在着交易的可能。

“如果你有想要复活的人，我就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具体效果你也看到了，虽然身体已经是不死者了，但灵魂依旧是人类，混入人类社会也毫无问题。这是一场交易，没有上下之分的交易，也就是说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你也不用对我卑躬屈膝，我也不会刻意折磨你。怎么样？我认为这已经是很破格的条件了。”

确实一般看来这已经是非常破格的恩惠了，能使人复活的奇迹魔法，有钱人估计散尽千万家产也买不到。仅仅是因为身为最强战力的勇者才能得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可能不感到心动。

“没法保证你不会食言。”

艾格鲁作出如此回应。

仅仅通过这句话蕾依就确定了，艾格鲁心里有想要复活的人。

那么，就到了自己该摊牌的时候了。蕾依判断这时候只需要再推他一把，事情就能按照自己所预料的那样进行。

想要取得对方的信任，就需要一定程度上表现出自己的诚意。而蕾依的诚意，就在于她的真正目的。

“我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想杀掉的人。”

那是一句无比冰冷，充满着杀意的话语。任谁来看都会认为，一旦露出了那种表情就说明已经走向了极端，是一个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的可怕的人。

艾格鲁预料到这个魔女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没想到她竟然会露出那样可怕的表情。与此同时，他甚至第一次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亲切感。因为那样的表情，他现在也能轻易地做出来。

他们的情绪都源自于，仇恨。

谁也不会想到，艾格鲁想要复活的人是他最憎恨的人。

过了100年后，毫无疑问那个人已经去世了吧。但是这还不算完，他想要把那个人从坟墓里拉出来，亲手完成自己的复仇。

这便是他生前唯一的遗憾。

原本感到无趣的这个世界，稍微有了一些可以期待的乐趣。

“你想杀谁？”

艾格鲁咧开嘴，似有些兴奋地问她。

“罗曼帝国的国王。”

蕾依没有多加隐瞒，因为要取得艾格鲁的信任，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目的是最好的。

“真是选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啊，为什么你想杀他？”

“理由重要吗？”

“不，不想说就算了。”

要说理由的话，就会牵扯出个人的隐私，这是双方都不想对方踏入的领域，因此艾格鲁也不会多问，仅仅是知道她的目标是谁就足够了。

“确实我想要复活一个人，以此为条件我需要帮你杀掉罗曼帝国的国王。看似是个公平的交易，但先后顺序要怎么定？你和我之间可不是什么互相信赖的关系，要是先实现了其中一方的目的后，另外一方却突然反悔过河拆桥，这可是没法找人说理的。”

比如艾格鲁帮蕾依杀掉目标后，蕾依立刻单方面解除了契约艾格鲁也毫无办法。反过来蕾依先复活了艾格鲁希望复活的人，了却遗憾后便立刻和蕾依同归于尽了她也没办法。即使艾格鲁没有那个打算，但他也不觉得蕾依会如此信任自己，同样的，他也不相信蕾依会信守承诺。

“说的有道理，那么我提议先定一个中立的目标怎么样？”

“中立的目标？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们都需要一个缓冲期来证明对方的信用，只有等那个中立的目标完成后，我才可以先帮你实现你的目的，最后你再帮我达成目的。本来在立场上是我比较占优，所以这里就稍微做些让步吧。”

“原来如此，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我就必须先完成那个中立的目标，才能享受先实现愿望的权利是吧。”

“是这样没错。”

“那个中立的目标是什么？”

至少艾格鲁可以肯定那不是个轻松的目标。

“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打倒这个时代的魔王就行了。”

蕾依很轻松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那种事可比杀掉罗曼帝国的国王难多了。

“这也太麻烦了。”

魔王本尊是否已经复活在这个世上还是个谜，而且也不知道具体位置，要满世界去找的话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就能找到的。而且魔王本人绝对是个棘手的对手，就算艾格鲁能战胜他，也不一定能避免他逃跑，显然这是一个看不到头的长期任务，艾格鲁丝毫不掩饰自己难为的表情。

“正是因为麻烦才能证明你的信用不是吗？”

确实，这个世上也许再也没有比这个最难完成的任务显得更有诚意的目标了。乍一看是能够先实现目的的艾格鲁有利……

但前提是，蕾依没有撒谎。

“你当我傻吗？实际上你的真正目的是杀掉魔王，而不是杀掉国王吧。把真正的目的当成中立的目标，我要真的帮你杀了魔王那才是上了你的套吧。”

表面上是把对艾格鲁有利的条件摆在他面前，实际上却是完全对蕾依有利的交易。类似于这样的欺骗手段艾格鲁见过不少了，既然没有办法证明蕾依不是在说谎，那么艾格鲁便认定这是一个陷阱。如果不是他多疑的性格，可能就这么上了她的套，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但是蕾依并没有流露出被看破了真实意图而慌张起来的表情，如果这一切都是装的，那她的真面目实在是深不可测。

“确实如此，我并没有办法证明到底哪个才是我真正的目的。但是，你不也一样留有余地吗？”

“什么？”

“魔王死不死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我只需要确认你能将魔王的生死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就行，至于杀不杀全由你看着办，这不就行了。”

确实那样一来如果蕾依不遵守约定的话，自己就可以立刻将魔王放走。同时那也证明蕾依至始至终都是在欺骗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来个鱼死网破。她那样做对自己也完全没好处。

但是，真的就可以这么相信她吗？

艾格鲁的一生是一个跟“信任”完全无缘的一生，为此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她背叛了，如果她撒谎了，艾格鲁无法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但是，这也是自己还“活着”的期间最后的一次机会，最后一次了结一切的机会。尽管他已经接受了那垃圾一样的人生，但作为艾格鲁这个人，他还有一些心结想要解开，不然就好像无法安心离开人世一样。

艾格鲁，想要和那个人再一次对话的欲望，终究占了上风。

“我想复活的人，不用告诉你吗？”

这句话预示着两人的口头交易正式成立。

虽然艾格鲁还是被藤蔓绑着的状态，但他已经消去了对蕾依的敌意。

“不用，你要复活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那倒是正合我意。”

“但是我想先确认一点，要实施复活魔法必须要有死者的遗骨，你确定你要复活的人的尸体还完整保留着吗？”

“关于那一点我很确定，不用担心那个问题。”

“是么，那就好。”

蕾依不知道为什么沉睡了100年的艾格鲁会断言说没有问题，但也没有再多问。毕竟死后的尸体一定会留存下来的人是有一定局限的，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总之先给我松绑吧，详细的事情稍后再说。”

就这样在如此平淡无奇的深夜，100年前死去的勇者接受了自己的复活，决心再一次开始新的人生和新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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