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 亡者之诺

步生死离去了，留下独自睡着的烸轮回，望着岩石堆砌的屋顶出神。

整个屋子都是岩石打造的，虽然烸轮回现在没办法查探外面的情况，但估计到处都是用岩石砌成。

这个不难推测，寻常盖房子，最不应该用石头或金属的往往就是房顶。

因为太重了。

如果房顶用石头而承重用木材、土块，倒塌的风险会大大增加，身为炼器世家，金家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恐怕整个金家的建造都没有用一根木头。

这是对迷幻森林的尊重？

不是，这是金家对承诺的遵守。

金家的先祖是从矮人手中学艺的，虽然后来闹翻分道扬镳，金家却也不会砍伐迷幻森林一棵树。

迷幻森林面积庞大，只要控制伐木的数量，不过度砍伐，多更换砍伐地点，给迷幻森林自然恢复的时间，迷幻森林的整体面积根本不会缩减。

澜云帝国和精灵族早有契约，几百年来，迷幻森林还是那么大，还是那么神秘。

选择用麻烦且沉重的岩石来建造房屋，只有一个解释：金家尊重的不是精灵族，而是同样在森林中生活的矮人。

“金家也是个令人钦佩的家族啊……”

身为杀手的烸轮回，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十分敬重君子。

不论是不是好人。

他敬重涯葬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涯葬天是君子，真正的侠客。

他敬重燕枭。

赏罚分明，举贤不避亲。燕枭是君子，贤明的帝王。

他敬重姜天。

精忠报国，敢做亦敢当。姜天是君子，忠勇的武侯。

燕雄、齐镇空、景王胜……

烸轮回敬重的人很多，同样，他看不起的也有很多。

阴狠的铁阎王，狡诈的诡无常，毒辣的黄泉路，不择手段的颍泉……

他的心中有一条划分了君子和小人的线，常有人说没有彻底的好人，也没有彻底的坏人。区分好坏的只是人的主观判断。

烸轮回就是用自己的主观将所有的人分开了。泾渭分明，不讲道理。

就像生与死，黑与白，正与反。

……

白色的浪花拍打着海岸，忽涨忽退的海水下是同样白色的沙滩。

“小海……你看到那边的大礁石了吗？”

“看到了！爹！”

“那礁石旁边的沙子下面，有一个沙洞，里面有海龟蛋。”

“哎？真的？”

“儿子，快去把蛋掏来，爹做给你吃！”

“可是……海龟的父母不会看着它们的孩子吗？”

“哈哈！放心吧，海龟在产卵之后，就会离开沙滩回到海里去，他们的孩子会自己孵化然后爬到大海里。”

“哎？不管的吗？”

“笨儿子，都说了是海龟，他们怎么可能在沙滩上等待蛋慢慢孵化啊！那不是要被晒死？”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把海龟蛋生在大海里？”

“因为海水里没有足够孵化海龟蛋的温度，只有在陆地上，有太阳炙烤的沙子下面，海龟蛋才能正常孵化。”

“哦……明明是父母，却经受不了日晒，反而让他们的儿子来经受——真是废柴的父母啊……”

和父亲在海崖上遥望着沙滩的少年，憨笑着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咳……咳咳！算了算了，你别去掏了，爹去给你掏。”

中年人无奈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跳下海崖：“爹让你看看什么叫负责任的父母！”

他们经常在这里跳水，海崖下面并没有礁石，而是很深的海水，父子两人经常在这里比拼游泳。

“啊哈哈……爹！我先去烧火！”

那一天，少年没能在家等到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再也没能回来。

本以为只是去礁石边掏海龟蛋，却糟糕透顶的在游泳的过程中遇到了海魔兽。

海魂鲨，大海中最凶猛的魔兽之一，与体积庞大的鲸类魔兽和大型鲨类相比，体积较小的海魂鲨对人类的威胁更大，可更加可怕。

尤其是对渔民来说，偶尔出现在浅海捕猎的海魂鲨一旦碰上，就只能祈祷附近的海水中有更加美味的猎物吸引着这浅海霸主。

否则就只有亡命一途。

海边的一些大城市曾经发布过捕猎海魂鲨的任务，可是海魂鲨对危险的感知十分敏锐，一旦感觉到强者的靠近，就会远离浅海，进入更为广阔的深海。想在大海找出一只海魂鲨，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海捞针。

而且很容易就会进入深海霸主们的领地，引起那些强大的深海魔兽的注意，比一些小小的海魂鲨威胁大得多。海魂鲨只不过偶尔伤害一些村民，可那些巨大的深海魔兽发起飙来，动辄就会引发海啸。

那才是平民的灾难。

仅靠悬赏来鼓励佣兵捕猎海魂鲨，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成效。

要讨伐海魂鲨，需要请动大城市才有的六阶强者。

靠海村镇的贫苦渔民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请帝国出动军队，仗着人手众多对浅滩进行围猎，如此也能有不错的成效，可是魔痕帝国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几个渔民的死活出动军队？

浅滩区的海魂鲨，是个烂摊子，没人愿意管的烂摊子。海魂鲨也机灵的很，大人物出航都有高手护航，他们从不招惹。而小渔民们就算死了一个两个，也不会有人去管——倒不如说一般村镇根本管不了。

因此，小海的父亲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替他报仇。

小海就像是那被丢在海滩的海龟蛋，要在没有人照顾的情况下，独自面对所有的寒风、大浪、日晒、猎手……

但是……

每一个存活下来的海龟，都是打不死的小强。

小海将自己的姓改了，因为他憎恨大海，是大海吞噬了他的父亲。

从此成为烸轮回的小海，年纪轻轻就去参了军，被发配到魔痕大陆西部边境成为一名士兵。

魔痕大陆西部边境，对有些人来说，这是一份美差，而对另一些人来说，这里却是消磨意志的地方。

因为魔痕帝国的西边，**之中有一道和澜云帝国的天然屏障——阻天之堑。

因为这道天堑，澜云大陆和诺丁大陆的任何敌人想来进攻，都不可能选择这边，而这边的深海也因为阻天之堑而没有强大的魔兽。

所以，在西部边境的军人，可以舒适的拿着军饷而不用承担风险。

但是，对于想要建功立业，又或者有着其他志向的军人，这里就是一个牢狱。

摧毁一切梦想的牢狱。

烸轮回从小就知道自己比富家子弟的起点低，开始修炼的也太晚，独自成为强者的可能性极低。

因此，他想要为父报仇，就只有成为高级军官一途。

可是在这不起风浪的西部边境，他想成为有资格率大军围剿海魂鲨的军官，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

“你又在这里喝酒？”

海岸边，一个青年男子来到了烸轮回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什么，我那一队整体放了探亲假，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烸轮回已经有了点醉意，将手中的酒坛狠狠的丢下了海。

他根本就没有家人可以探望，放什么探亲假？

“我马上要调走了。”

“去哪儿？”

“皇城，我因为表现好，之前的测试通过了。”

“就是太子的护卫选拔？”

“没错——其实……你也是有机会的。为什么不报名？”

“成为太子的亲卫？那我就永远都没机会了……”

烸轮回似乎是清醒了几分，看了眼身旁的好兄弟。

“此一别，不知再见是何年。”

“我还欠你点酒钱呢，你等得到我发响吗？”

“我明天就走。”

“……”

“……”

那军人和烸轮回拥抱了一瞬，马上又分开。

“我等你晋升的那一天。”

“我一定会还你酒钱的。”

“哈哈，从不食言烸轮回，我相信你。我等着你成为将军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一定会来连本带利来讨酒钱的。”

“你等好了。”

“保重。”

“保重。”

烸轮回点点头，目送着那军人离去。

太子身边的护卫，是一份比这里更肥的肥差。

可是，烸轮回并不感兴趣。

因为就算是太子燕枭，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护卫的家人而出动军队清缴魔兽——这个想法直到燕枭继位数年之后，烸轮回才改变。

从不食言烸轮回。

这句传言并没有错，正因如此，烸轮回更不会忘记曾经立下要为父报仇的誓言。

可是，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根本不会有任何往上爬的机会。

烸轮回渴求一个机会，不论是去前线建功立业，又或者以其他的方式升迁。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了一个消息。

那名曾经去太子身边做护卫的亲卫，被贬到了魔痕北境。

据说是因为私自带太子逃出皇宫，去做了什么很危险的事，导致太子失踪。

于是，烸轮回向上级提出了去北境的申请。

“烸轮回从不食言，阁下，我还有一份酒钱没有还上！”

……

以这份酒钱为借口，烸轮回再次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战友——即便从未上过战场。

然后，他遇到了“海难”归来的太子燕枭。

太子对亲卫的忠诚十分欣慰，对“从不食言烸轮回”更加欣赏，邀请烸轮回也来做他的亲卫。

但是被烸轮回看了一眼太子身边的两个女人，心道来如此危险的北境还带着妻妾，太子果然是个酒囊饭袋。如果不是太子任性，他的战友也不会被贬职。

于是，烸轮回拒绝了太子的请求。

“太子殿下，如果您能给我一份拥有确切实权的职位，烸轮回感激不尽。如若不然，还请放烸轮回离开，烸轮回绝无意厚禄优待。”

“……”

“太子殿下，轮回这就告辞。”

“等一下！”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我的确知道一份有着实权，而且能让你很快上位的职务。但是就要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太子殿下请将。”

尽管太子是个酒囊饭袋，但烸轮回并不想放过任何机会。

“不会过去很久，或者两年，或者三年，颍相就会召集天下能人建立一个特别而隐秘的机关，到时候，各大势力都会派一个代表加入。你可以试着争去争取。”

“……以我的能力，怎么和那么多名将争夺？”

烸轮回知道自己的实力不错，但是比起那些名将还差很多。而两三年的时间，太短了，不足以弥补实力的差距。

“不，正因为你不是名将，机会才会更大。别忘了，我刚才提到，这是一个隐秘机关。”

“……多谢太子殿下，今后不论烸轮回是否进入这个机关，但凡有太子殿下需要，烸轮回必定出手相助！”

烸轮回如此说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覆盖了自己。

不是太子，也不是战友。

是太子身边那两个女人之一。但具体是哪一个，烸轮回不能断言。

“太子殿下，您身边的两位，似乎并不简单啊。太子殿下还是多多小心为事。”

烸轮回对燕枭鞠了一躬，大步离去，只留下燕枭和他的亲卫，以及冷淅淅、乔奈何在原地发愣。

“这个人，是个人才啊。”

“殿下，烸轮回在整个西部军中，都是很有名气的。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此人不逐名不逐利，经世之才，如能为将，必能替帝国建功立业！如能为帅，必能替帝国扩土开疆！”

燕枭的亲卫如此感叹，冷淅淅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莽夫而已，难成大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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