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页 所谓责任

我的话让鸢姨陷入了纠结。

显然，希望被儿子抛弃，以平衡内心罪恶感的她，又一次被摆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使她不得不对自己倔强的执念产生了动摇，我的“提案”对她而言是一个很好的下台阶，还是个合理，诱人的台阶——并不是心安理得的重新接受儿子，而是为了替儿子留住未来的媳妇，顺理成章的和儿子重归于好。

她不可能不心动，我能看出她眼中的动摇。

我作为一名有着神明级实力的谈判大师，当即决定乘胜追击，给这个钻牛角尖的母亲好好洗洗脑子。

我灌了口绯月酱递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继续说道：“鸢姨，有些话西哥自己肯定不会对您说，毕竟他还有他作为一个儿子的立场，但是……我没有这些顾虑。”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在紧张的头脑内组织了一番言语，语气有些冷淡地指责道：“不论您出于何种理由，都不应对一个心理还不健全的孩子无缘无故地打骂，你就没想过，这会对他的人格，以及今后的人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吗？他可不是您的出气桶！”

我在替田西翻旧账。

这些事情其实鸢姨早就想明白了，恐怕在还清债务之前，在田西离家出走之后就后悔过了，否则今天也不会自责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是必要，我并不想揭她的伤疤。

然而，我正需要她继续自责，之后我打算利用这份自责来做下文章……有些残忍。

我咬咬牙继续说道：“鸢姨，您该不会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偿还之前对西哥所犯下的过错了？嗯？被我说中了吗？”

虽然我说的话相当不礼貌，甚至可以说是尖酸刻薄，但作为儿子的田西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没有阻止我说下去，对此我倒是很感激他……

只希望他事后别掐死我就好。

“都是我的错，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那些过错我当然还不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鸢姨苦涩地摇着头，唉声叹气。

“可就算还不清，也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耷拉着脑袋，花白而且缺乏保养的干枯头发飘荡在眼前，形成一片盖着眼睛的深黑阴影，她不敢直视我，这份畏缩的姿态，也同样拷问着我的良心……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反派。

但我这会儿还不能怂，还得继续扮黑脸角色。

“我就直说吧，在我看来，您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在还债，您只是在逃避您应当担负的‘责任’，作为一个母亲应当担负的责任！退一步来说，感情、亲情什么我们先且不提，毕竟那玩意儿不好定价……至少西哥替你还的那几十万，您总得给个说法吧？既然您不打算认他这个儿子，你们非亲非故的，他为什么要替你还这笔钱，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呐！”

绯月酱皱起了眉头，略大声地指责我：“灵梦姐你……的确说的太过分了。”

鸢姨被我噎的无话可说。

田西看向我的眼神，也想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心软的话，却被我伸手捂住了嘴巴。

“你先别说话，既然你允许我插手这件事，现在就先听我的！”

被我难得高昂的气势镇住了，田西默默地点了点头，莫西干也跟着前后摇晃。

绯月酱见状，又夸张地嚷嚷起来了，一副要替不敢说话的鸢姨强出头的样子，嗯，她进店之前好像就是这么警告我们的，她现在也只是说到做到而已。

本来还想说这丫头一句三观正，有骨气，结果她扭头冲田西来了一句。

“我说西哥你还是个妻管严吗？还没结婚就这么怕老婆！这次灵梦姐说的这么过分，你都不打算反驳几句嘛！照这么看，就算鸢姨愿意认你这个儿子，以后在家也要受苦！”

妻管严可还行，我头上的青筋顿时就绷出个井。

我真想把她抱起来猛拍她的小屁股，看看她大腿上缠的中二绷带，有没有缠到她喵的屁股上去！

但冷静想想还是算了……因为我打不过，要是这小裁缝随身带着什么容嬷嬷同款针具，那我倒要吃苦头了。

我从墙边拖来一张椅子，反身跨坐……抬腿又觉得穿着裙子这么坐有点不雅，便又把椅子转过来坐下，准备以德服人。

我又喝了口水，调整了一下情绪。

“说起来，绯月酱你还不知道我家的事情吧？”

“灵梦姐的情况？难道和小巫团长有什么关系吗？”

这么说来，在绯月酱的认知中，我是我自己（常凯）的姐姐，而她的社团团长又是我家的常客，她是怎么联想我们的关系的？

“不，和那个女流氓没什么关系……虽然没有鸢姨这么惨，但我家的情况也有一点相似。”

绯月酱歪着脑袋问道：“相似的是……负债？”

“不，虽然生活也不是很富裕，但也不至于欠债……我说的相似是指两个家庭的母亲这一方面。”

我的话似乎让鸢姨似乎有些在意，她微微抬起头，似乎在偷偷观察我的表情，我假装没有注意到，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说自己事情，是不需要演技的。

“我那老娘也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她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糟糕的是，她失踪还给我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留下了严重影响生活的心理疾病……至今未愈。”

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愈发严重了，而现在，老爹的心病已经严重到“老妈”人格都受到影响的程度了。

鸢姨小声问道：“那你……一定非常恨她吧？”

“恨吗？不，说实话，我并不恨她，毕竟我从有意识开始，生活中就不曾出现过‘母亲’这么号人，既然一开始就不曾‘拥有’，那又怎么会有‘失去’的概念？不过我确实想把她找回来，主要是想治好我老爹的心病……当然，能感受一下完整的家庭或许也不错。”

我的话多少有些逞强的意思，如果老娘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没办法保持淡然和冷静。

虽然我不恨她，但我可能会去锤她，锤完再听她解释，最后再视情况决定是否接受她……

“鸢姨，你现在打算做的事情，就和我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娘一模一样……甚至比那还要过分，因为对西哥来说，是‘失去’了曾经‘拥有’过的母亲，我知道你们曾经并不愉快，但这份不愉快我都不曾拥有过……您能理解吗？您所做的不仅是在惩罚自己，也是在惩罚西哥！这是一种莫大的伤害，这并不亚于你曾经所犯下的过错……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就算你躲起来，也不会有人因此感到高兴。”

旁听的绯月酱很是感动。

“对不起灵梦姐！我刚才误会你了，你还是个好人！”

“我一直都是好人啊！”

糟糕，怎么突然被初中小女生发卡了？

我反驳了一句，又对鸢姨说道：“很抱歉，刚才语气重了一点，有些冒犯还请您海涵，我只是希望您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别再钻牛角尖了，您之前没有履行好作为母亲的责任，而现在您还打算继续逃避下去吗？如果您真觉得对不起西哥的话，就在今后的生活中，慢慢地补偿他吧……”

鸢姨紧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松开了，同样松开的，还有那名为执念的紧箍咒——她从“过去”之中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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