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幻想机械~Phantom Creatures

由外界无数人的记忆的残渣构成的无名幽灵，发愣地看着来自幻想乡的仙人。

不……真的是“来自幻想乡的仙人”么？如果神子所言不虚，那么现在的她，甚至其他的幻想乡的妖怪……

“所以，你们和我一样……没有所谓的‘自我’，而是被外界的只言片语的记忆构建而成？”

“是的。”

无名幽灵上下打量着神子那虽然虚幻，但依然光彩耀人的外表。

最终，无名幽灵默默地摇了摇头：“不……说实话，我还是不太相信这种说法……所谓的‘你和我一样’。”

“何出此言？”神子问道。

“幻想乡的大家不都是活生生的人或妖怪吗！还是说，那身体也是被记忆幽灵构成的，虚幻的存在？”

“还有妖怪们各自的能力，魔法使的魔法，巫女那犯规的符卡……这些也是从未见识过超能力的外界人的记忆里构建出来的吗！”

“最后，就是幻想乡的本身……只是记忆，只是这些支离破碎的东西，就足以构建出那么大的一个世界吗！”

无名幽灵如同发泄一般，冲着神子大喊。

连带着旁边消沉着的赤蛮奇的分身都被惊起，她听着无名幽灵的呐喊，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己身为虚幻，经历为虚幻，如果就连生活过的世界也是虚幻……那么她们所经历过的算什么？她们那短暂的生命中剩下的还有什么是值得被怀抱于心间的“真实”？

神子看着这两个神情认真，迫切地渴求着从她这里得到答案的小妖怪，突然地轻笑了一声。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小看外界的人类的‘心’了？”神子轻快地说道。

“哈？”无名幽灵和赤蛮奇的分身异口同声地表达了自己的茫然。

神子如同要怀抱虚空中的某物一般，对着窗户之外的天空展开双臂——抑或说，现在的她，想要怀抱这整个世界？

“从幻想乡里出来的妖怪啊，在你们的见解里，外界人类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的‘常识’又是什么？”神子歪过头，冲着两个小妖怪问道。

无名幽灵和赤蛮奇的分身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他们所知的关于外界人类的知识开始悄悄出现了动摇。

但不管怎么说，她们还是自然地道出了知道的一切：“早已不相信妖怪和灵力之类的超然存在”、“他们的‘常识’就是我们的‘非常识’”、“相信科学的力量”……

两个小妖怪七嘴八舌地说着幻想乡里的常识，直到她们渐渐注意到神子从未就此给出过回应，只是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她们。

“那么你有什么高见？”沉默片刻后，赤蛮奇的分身啧了一声，单刀直入地问道。

“没什么意见可提，因为你们说的都没错啊。”神子说道。

“外界的人类的确如此：把妖怪之类的视作虚幻的存在；试图以科学解释世间万物；相信着自己所知的‘常识’而排除‘非常识’……这些，确实都是外界人类的特征。”

“但你们也应该知道，人类是一种何其矛盾的生物。”

无名幽灵和赤蛮奇的分身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心中的疑惑。

神子伸出一根食指轻点在自己的脑门上，当这根指头挪开之时，一抹记忆被带了出来。

“虽然他们把妖怪之类的视作虚幻的存在……”

神子弹指间将这抹记忆幽灵弹向无名幽灵的地方，正落在无名幽灵的头上。

无名幽灵的身躯一顿。它认得记忆画面中的东西，那是同时流通于外界和幻想乡中的……描绘着妖怪和它们的战斗的小说。

“但是，外界的人类却像说真实的故事一样，以自己的笔墨，描写着虚幻之物的故事。”神子说道。

“即便有的东西在外界早已不复存在……但外界的人类却依然相信着他们所见的真实。”与此同时，沉寂了许久的慧音幽幽地说道。

“八咫镜、八尺琼勾玉、天丛云剑……日本的三大神器，被外界的人们相信着供奉于这个国家中的三个地方。但你们知道，幻想乡里的这些神器早已各有所主。”

“我曾借着我的幽灵之躯，前往供奉着这三大神器的神宫和皇居观察过……外界人所相信的‘实物’，确实存在在那里。”

无名幽灵和赤蛮奇的分身面面相觑，就算他们的脑子再不灵光，她们也应该能理解现在的两个先行者都在说些什么。

更不用说，这两个从人类手下摸爬滚打地跑出幻想乡的妖怪，脑筋转得也不算慢。

“最后，‘以科学解释万物’？”神子有些轻蔑地笑了一声，“外界人类早已自知科学要走的路还长的很，不能解释的东西太多太多。”

“要知道，外界的一些科学家到头来，反而相信了那些虚幻之物呢……放在外界，就是所谓的‘宗教’之类的东西。”

神子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时间，咖啡厅的窗台上的妖怪们之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确实很矛盾。”最后，无名的幽灵和赤蛮奇的分身，只能异口同声地感慨道。

无名的幽灵突然感觉到，自己在幻想乡里对外界人类的印象的收集工作，究竟是有多么地半吊子。

“是啊。”神子说道，“同时相信着‘亲眼目睹的真实’与‘存于幻想的虚幻’……这才是真正的外界的人类。”

“坚信着‘虚幻是真实存在之物’的人类记忆的力量……真的，大得超乎你们的想象。”

“这样的记忆就像微菌一般，只要落到了合适的温床上便能茁壮成长，带出多种多样的‘植物’，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小世界’……”神子看向天空的彼方，声音悠长。

无名幽灵和赤蛮奇的分身沉默了许久。

“真就‘一切皆虚妄’啊。”无名幽灵感慨道。

“我算是明白你的感受了……”赤蛮奇的分身咧着嘴，看向身边的难兄难弟，“别说你了……就连我这个在人类村落里混了好多年的妖怪，有一瞬间，也对自己的经历产生了动摇。”

“都很正常。”不知什么时候，温暖包围住这两个小妖怪。

上白泽慧音走到两个小妖怪后面，如同环绕住她们一般，把她们纳入怀抱中。

“当初我亲眼目睹这一点的时候，我也在城市的角落里消沉了好多天，任由构成自己的记忆幽灵散去也不曾动起来过……”

“但这就是‘真实’，无可辩驳的‘真实’。”神子说道。

无名幽灵抬起头，对上神子的视线。

两束前所未有地认真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

“所以，幻想乡毁灭的原因是……”

“再简单不过了，你也应该想到了吧。”

“……啊，是啊。”

外界的人类，再也不曾做过这个被他们创造出的，名为“幻想乡”的世界的幻梦。

“幻想乡”里被创造出的“妖怪”、“人类”之流，在再无外界的“记忆”引导的情况下，渐渐迷失了接下来走的路，最终本就是造物的她们，只能坚守着创生之初便怀抱着的东西，浑浑噩噩地度过终日。

最终，这个被彻底遗忘的世界，什么都不会剩下。

外界人类相信过的“真实的虚幻”，外界人类倾心过的心像世界，外界人类沉醉过的造物……终有一日，随着造物主遗忘了他们，便归于彻彻底底的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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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绝望啊。”

仿佛沉默了数百年，无名幽灵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比起轰轰烈烈的大灾变，这样悄然的毁灭，更让人心生绝望——在意识到痕迹之后，一切都已太迟。

更不用说，一切看起来都已注定——

“不，还有希望。”神子和慧音，异口同声地说道。

“希望就在此处。”

神子和慧音的手指，一同指向了咖啡桌上的两人。

不知不觉中，随着交谈的进行，时间早已从正午到了黄昏。斜阳从落地窗上照入咖啡厅内，在两个人类身边拉出长长的影子。

但是，她们这般嬉笑着的交谈，仿佛能被一直进行下去，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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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三章的简单概括：书里的角色从书上蹦出来并理解了两个事实：

1.自己是纸片人。

2.因为写自己的书早已落入故纸堆中，所以他们的存在即将在世间彻底消失……随着最后几本描绘自己的书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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